希声-第4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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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九。
也就是陀迦落到来的第三天早上,战争的迷雾一朝尽散,一切都将水落石出。
日君驾车而临,不怒亦威而肆。
便于前日,隆景撤军,并以千水雷炸毁数里长的冰河,其时碎冰涛涌石漆泛滥,沉睡的蟒江化作一条咆哮的火龙,肆而无制,蔚为壮观。
绚烂总是不可长久,如同绽放的烟火。
旭日之光投于蟒江之上,处处可见狼藉的焦黑,处处可见刺目的白亮,惊灼于雷火的蟒江再次沉睡于坚冰之中,天地静谧,就像梦一场。
蝶谷犹自展双翅,蜂峡还是一线天,隆景军与西凉军背道而弛,绕过虻山,赶赴甘州。
如是没有陀迦落,西凉军将会在这里葬送至少十万人马。
就如同凉州城陷落之时,如果没有陀迦落,数万西凉人马同样会葬送其间。
如果没有陀迦落,西凉军此时已经败了。
所有的陷阱,都是隆景军提前挖好,所有的谋略,都是老将军先行布下,是陀迦落以一人之力改变了战局,从这一点来说,他就是神。
也许陀迦落要的,只是一个公平。
这是两国之间的战事,瞒不过天下人的耳目,事实就是西凉四十万大军已然攻至甘州,继凉州城毁之后,甘州又变成了一座危城。甘州城中是有百姓,加上城中五万驻军足有三十万人口,此时隆景军坚壁清野尽投城中,甘州不可失。然而甘州城之于凉州城。城墙坚厚高大均有不及。连城中的百姓们都知道。甘州城绝不好守。
城外厉兵秣马,城里人心惶惶。
陀迦落活佛就在城外,乌努乌骨乌哈三亲王统领近四十万西凉人马就在城外,金乌黑虎王旗就在城外飞禽走兽大军就在城外,方老将军还有什么底牌?
底牌就是老皇帝。
活佛神通过人,活佛步步为营,方老将军也是无可奈何,此时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很简单。就是求援。
早在方殷来时,援军已然赶至。
隆景京畿大营出十万骑兵十万步兵,分由六王元沛八王元让所领,一于西北,一于西南,于前日驻于城外数十里,与正东方甘城中的隆景军呈三足鼎立之势,一如支起羊角仕。而数十万西凉军齐驻城西,又现刀山戟林,又现旌旗海洋。以中宫之势座镇,一般稳如泰山。以隆景军二十余万人马。加上甘州城中二十余万百姓助阵,对西凉军四十万人马,加上陀迦落的禽兽大军,这仗有的一打:“呜呜呜”
所以这不是攻守之战,决战的时刻已经来到:“通通!通通!通通通!”号角冲天起,战鼓如雷动,一切都是那些的熟悉又是这样地陌生,仓促上阵的小将历经战火洗礼,当时辉煌时刻热血是否依然沸腾:“青云,青云,你在想什么?”握紧钧天重剑,轻抚云般青鬃,历历在目的往事直于胸中激荡,年轻的将军同样有着一颗不甘寂寞的心:“青云,青云,是时候”
当此一战,志在四方!
牡丹骑着胭脂,无禅骑上大象,呼巴次楞挥舞着银亮银亮的金箍棒嗬嗬大笑,这一根举世无双的大棒也只有这等天神也似的巨汉才能配得上:“叭咪”老夫子收起了剑,老将军一如寻常,现在可是年轻人的天下三花公公也不出场,谁人立得战功三花公公回到京城再给他论功行赏:“吽!”叭咪吽!叭咪吽!隆景的战士齐声大吼,人人都是神采飞扬,这是一场正面的交锋,男人之间痛快的较量:“大父!大父!大父!大父!”
日于中天,孤高不和。
方老将军只用一句话就浇熄了众人狂热的心火:只许观战,不许出城。
三无将军,不能忘了。
西凉军铁骑骁勇,擅于野战,无论数万人马还是数十万人马,这仗都不能这样打。甘州城外大决战,这是元沛元让二位王爷的意思,也是隆景朝庭文武百官的意思,当然更是元吉老皇帝的意思。但这,不是方老将军的意思。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方老将军的意思是死守甘州,再作杀伤,消耗疲敌,待其粮草用尽,自可不战而胜。
有城不守,岂非傻子?
原本方老将军这一次求援的时候就说明白了:甘州以守为攻,援军其后遥伺。
但老皇帝回复的命令是:三军合力,雷霆一击!
这是一道军令,是在两道谕旨之后,令出如山,格外简短。当然方老将军不会听他的,他又不懂得带兵打仗,他也不知道这里的情况,哪怕他封候赐邑无所不用其极来讨好,方老将军也不会听他的。雷霆一击的后果就是全军覆没,城毁人亡,至多两败俱伤,甚至同归于尽,方老将军不会这样。一将功成万骨枯,那不是方老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无胆也好无能也好无壳也好,能笑到最后的才是最好
道不同,不相为谋,那就各做各的好了。
“只许观战!”这绝对不是第一次了,三花公公深深地明白,所以作为监军,三花当先响应:“不许出城!”
便就观战,城里的人看着城外的人死。
便不出城,他们又不是大父手下的兵。
并非如此。
方老将军带了几十年的兵,大父的理念早已如同血脉般灌输在隆景军人们的心中,多半忠心部下,少半久已闻名,就如同元沛元让统领的二十万人马,此时半数以上听的是大父的命令。当然也是早有安排,元吉老皇帝也绝非昏庸无能胡乱指派,之所以老皇帝是老将军的底牌是因为老皇帝也有一张底牌那就是于藏海:“二爷爷,二奶奶,他大舅舅怎么没来?”
“又一个?”二狐狸咿咿呀呀拉着二胡,蜂婆子穿金戴银拄着个拐:“哪一个?”
于藏海就在甘州城里,饶有趣味地看着小小玩着蚂蚁,摇着鹤羽扇,化身千千万:“对了还没说,奴家于藏海。”
“老头子”二奶奶瞥过一眼,瞎狐狸假装没有看见:“咳咳!”
“小小,我是你三姑六婆家的二姨妈,嘻嘻!”这是一个半老徐娘,风韵犹存略施粉黛:“走了啦,乖,姐姐给你买糖吃!”
这绝对是一个妖孽,两名老年金牌杀手已经准备将他干掉了,只有小小蚂蚁杀手不知死活:“好啊好啊,啊哈!小小知道了,你是二姨妈!”
一个于藏海,可化百人形,百个于藏海,岂非千千万?
真正知道于藏海本来面目的只有一个人,就是龙真,之所以于藏海是老皇帝的底牌是因为世间只有一个龙真
是有一人,真龙所化,以武证道,可屠神佛。
龙真来了。
七十九 一念断绝()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道,只有一个,化生万千道,千万道归一,无以名之,强之曰道。
武道的极致又是什么?
破碎虚空?一步登天?长生不老?天地同寿?亦或舍却旁枝末节,还于本原?
无论如何,这是龙真毕生所求。
当然龙真不是一张牌,天下无人可以指使龙真,龙真之所以会来是因为龙真对陀迦落这个人产生了兴趣。
强烈的兴趣!
说过陀迦落极少出手,所以龙真从来不以为他是一个极好的对手。
现在不同了。
任何一件事,正反有两说,此时凉州战事天下流传着两个版本。
其中之一是:两军阵前,活佛大败老树新花,不过拨弦弹指间,得来全不费功夫。
事实如此。
所以龙真一定会来,龙真无需向任何人证明自己,但龙真需要证明自己的道。
只有龙真知道于藏海的本来面目,同样,没有人比于藏海更了解龙真的个性。
既已凌云,何得不傲?
龙吟九天,鹤鸣九皋,可记得万鹤谷中凌云台上那一声傲啸——
来了!
一丝狂放欢悦之意,微渺于天际而起,不甘于寂,不从清浊,渐起,渐高,愈起,愈高,节节拔高凌云而上,直将苍穹刺破!声是穿云裂石,孤高,清傲。落落寡欢,高处不胜寒!那一刻没有人能发出声音,所有目光所有神魂已为一人所夺,便就看那紫衣玉带乌黑长发飘扬,长啸声中一人天神也似足踏虚空而来——
来了!来了!
声是无以形容。人是无与伦比,龙真孑然一身赤手空拳而来,掠过千军万马掠过刀山戟林掠过茫茫人海,直取陀迦落!百万军中取其上将首级,真神人也!忽而鼓角喧天杀声大作,万兽怒吼鹰鹫长唳,嗡将乌云般的箭雨冲天而起,琵琶声起时:“铮!铮!铮!”声也高昂激起。孤寒不胜欣喜,屠神若得证道,活佛也遂心意:“锵!锵!锵!”
啸未止。
刀枪不得入,箭矢不能侵,足间一点、一点、一点,或临于盔或起于矛,一掠十丈不多不少。转瞬龙真已至帐前。
陀迦落就在帐前。
二人只一对眼,崩地一声琵琶子弦同断。双弦齐飞出,挥手弹指间——
双弦,止于龙真双目之前,三寸,直直悬浮当空。
龙真是大喜若狂!
陀迦落微微一笑。
神功俱臻知微境,只一出手两分明,可是半斤对八两,真龙活佛正匹敌!
龙真还一指,无形为有形。无声胜有声——
又是“崩”地一声中弦老弦同断,激射而出遽尔缠绕,以为分解。
啸未绝。
只在一眨眼,电光火石间,龙真一指无功四根琴弦落地,缠弦终于出,陀迦落弃了铁琵琶。手持一丝缠弦直直刺向龙真——
缠弦意孤老,无声也萧瑟,舍身取心血,当得当不得?
长啸未止绝!
“嗡!”缠弦止于龙真心口毫厘之间,弦不得寸近,人不得寸近,龙真一啸声势未尽,视之若无物:“嘛呢叭咪——”啸声也是一种武器,如万针齐此刺,直将陀迦落耳膜刺破:“吽!”陀迦落口吐六字真言全力与之相抗,忽而两道白眉竖起双目神光大现:“破!”
弦丝直刺而入!
终又一点心血,却是黑虎见得:“嗷呜——”
黑虎扑了过去,一般不得近前。
活佛倒了下去,脸上也是笑着。
所谓刚不可久,所谓柔不可守,陀迦落的一念功法刚力柔力均不及龙真的空冥神功,彼施我用,一举反制,毫厘之差瞬间落败!
天地为我用,因势利导之。
陀迦落已尽全力,自是笑着,却缠弦驻于心间,并不拔出。
前后不过一息,无人瞧得分明,只见得一人缓缓倒地一人冲天而起,啸声又化萧索失落之意。
便就此去,无物可阻。
待得那道身影消失在南方地平线,那龙吟也似的啸声仍是久久缭绕在耳畔。
响彻在心间。
是有一种人,可以超乎所有人的想像,可以颠覆人们的认知,转瞬翻覆战局,无视千军万马。陀迦落不能死,陀迦落才是西凉军的主心骨,但陀迦落倒下了。陀迦落没有死,龙真同样不想取他性命,就如同他放过了老夫子。是一念的功法,是那一丝琴弦的力量,可以抽走人的精气神,陀迦落还在看着,但已无力控制局势:“摩罗,你看——”
摩罗走上前来,坐在活佛身边:“是的,他来了。”
这不是结束。
当其时西凉三军乱作一团,人人惊骇莫名以为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