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君生-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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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况很不容乐观。
余言仙君来到大晋王宫之后，听闻前面的线报，敌人势如破竹，已经还有不到十里了。
辰王皱着眉头坐在龙座上一言不发，良久才开口道：“如今只能指望骠骑营挡一阵了。”
其他的将士和家中有护卫队的院府并不少，但这情形之下，下达的军令竟然都被无视，不知什么时候敌人已经掌握了他的命门，这一场仗，辰王实在是一点点胜算都没有。
这么长久的局，他竟然没有发现，直到被人放在砧板之上，才得以死前挣扎。辰王笑了一下，心道，真真是有能耐的人。
辰王看着座下读线报的余言仙君，道：“到这种时候明哲保身才是好的做法，仲笙先生还愿意来帮朕，朕很欣慰。”
余言仙君看得差不多了，回禀辰王：“余某并非圣人，只是这一场仗，不仅是陛下一个人的生死局，还是我与道人聆歌的一番较量。余某与他有生死之仇，须得报了。”
“聆歌？国师聆歌？”辰王睁大了双眼，“他不是早就死了么！”
余言仙君道：“非但未死，此子还夜闯了余府，被我的院卫抓住了。”
辰王心中大骇，对这个人处理太过草率确实是他的过失，又问：“你怎知这是他的局？”
余言仙君拱拱手道：“微臣斗胆猜测，还望陛下饶恕。”
辰王听得他话里有话，又问道：“你是不是还猜出来一些事，你且说说看。”
“余某猜测，这局恐怕早就下好了。”余言答道。
“早就？”辰王品着这两个字，问，“早到什么时候？逼宫那日？”
余言仙君抬头看了他的双眼，道：“非也，早到陛下有心想要那个位置的时候，您便已身在局中了。”
辰王蓦然起身，双手抓住龙椅的扶手，冰冷的气息从曾染过鲜血的地面一路蔓延上来，他感觉自己被扼住了呼吸，被抓住了心脏。从他想要这个位置的时候，他还是三皇子，而最初的萌芽，是他附在皇兄耳边说的一句话。
“那并非是聆歌的局！那是我的好哥哥的局！哈哈哈！”辰王怒极反笑，双目瞪着，“但这局对他有何好处，就算今日能拿了我的人头，他也早就在阎王殿了！”
余言不作声。
辰王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双手猛烈地颤抖着，他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是说他也没死？”
余言仍不作声，想必是默认了这一想法。
这时候忽然又有线报而来，十里外任五虎和那军队交火，远远望去，对阵指挥的人，神似已经死掉了的庸王。有将士以为遇到了回来复仇的鬼魂，军心溃败。
辰王恍然大悟。
什么把这江山拱手相让，什么将他从滕河放了，竟然都是一个局。
他知道辰王想要天下的野心，看着辰王将眼线一个一个放到他身边，不是除不掉，而是反加利用。他假装昏聩无能，让辰王放心发展自己的力量，并一举逼宫。他屡屡提及往日的兄弟之情，是为了让辰王不杀他，说到底就算辰王真的要下死手，但他斡旋多年，不可能没有隐藏的力量。
他甚至清楚地了解辰王的每一个痛处，才能够轻轻巧巧地用一句话、一个神情，将辰王逼近崩溃的边缘。
第102章 局中之局（中）（）
合适的时机表现得毫无攻击力，合适的时机表现得骄傲，合适的时机吃一颗国师准备的丹药，假死以逃生。
就连在吃了丹药困苦的死前，还不忘往辰王心里捅刀子，顺便祸水东引至红荷西赏的莲美人，离间他和余言的信任关系，想借他的手除了莲美人。真真是一举三得。
“何必如此麻烦，想除掉我，在他登基的时候安排我去打一场没有胜算的仗，死在沙场之上岂不是一了百了！”辰王道。
余言仙君摇头：“不只是陛下，他的目标是你和早逝的欣太妃安插在朝廷各处的旧部。”
听得他这句话，辰王想起来当日在芜芊殿，他问晋王既然知道了那些是他的眼线，为何不除了他们，而晋王说——
“还是有些不知道的。”
是了，这便是他说的唯一一句真心话。
已经知道的势力和眼线不足为惧，“不知道”的才是他想要连根拔取的。
置之死地而后生，不惜将整个江山和龙椅作饵，也要等辰王咬钩。等着朝局已定，辰王必然要大肆提拔任用自己的人，那么收线的时候，大鱼身后便被带出一串小鱼小虾。
本来辰王苦心经营多年，就算是晋王并不昏聩，最终都可倾覆他。但是因为有聆歌道长的出现，他可以为晋王测吉凶，断方位，为他准备一些常理下不可能的条件。就这样硬生生地在一个必死的局中，为他找出来这样一条艰险、但最终却成功的路。
输了，便丢了性命也没了江山，赢了，他就可除掉这一方敌对势力，他与他的子孙从此高枕无忧。
逆天而行。
晋王和聆歌二人的逆天而行。
一路上艰险无比，每一小步走错都可能前功尽弃。若是在逼宫那日没有截下第一支毒箭，若是在逼宫之后辰王想斩草除根，若是莲美人倒戈向辰王讲出他的布局，若是他挺不过芜芊殿日日的折磨，若是辰王没有因他的死过度痛苦而放走了他的尸身。
只要有一条假设成真，他的大计定不会成功。
但，他赢了，他赢在对辰王透彻的了解。
辰王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笑的故事，竟然从心底笑开来。他道：“哈哈哈哈，我苦心经营多年，不过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耍猴戏罢了。”
他终于明白，先皇为何选晋王做太子。晋王虽然唯唯诺诺，看上去十分好欺负，但只是表象。从手段到心性，晋王的哪一点都不是自己能比得上的。
辰王止了笑，向人吩咐道：“拿我的铠甲来，我要亲上战场迎他。”
余言仙君皱了皱眉，到了这种时候，从隐蔽的道路遁走，养精蓄锐东山再起才是正确的选择。余言这才想到，晋王与辰王交手多次，这种情况下，已经是诛心。
晋王通过抬和轧两个手段，先是将辰王捧至云端，再将其重重摔下，去了他大半的心性。他还在前方亲自对阵，又给了辰王一击。种种行径都是为了逼迫辰王正面对敌，最终死在没有胜算的这场战斗中。
余言一直以为辰王经营多年，能将大晋玩弄于股掌之中，能够从一个亲王坐上龙椅还能得到拥戴，已经是了不得的心性和手段。
第103章 局中之局（下）（）
现在看来，一直被困在笼中的晋王才是真正的百兽之王，收敛了爪牙供人娱乐，却在人看不到的地方磨砺筋骨。当人放松下来，他便一跃而起，占得先机。
“陛下三思，此时正面对敌并非良策。”余言阻止道。
辰王道：“仲笙先生已经知道我没了什么胜算，就算收敛之后东山再起又能怎样，在他最弱的时候我都拿不下，何况以后。”
余言仙君道：“但”
“不必再说，仲笙先生为我谋划已久，生死关头便不再强留先生。先生且速速离去，不要跟着我枉送了性命。”
辰王步下生风，由着伺候的人为他换了战甲，仿佛想到了什么，吩咐道：“拿纸笔来。”
待他写好了什么东西，封入信封，郑重地放在龙袍之中叠好。摆在了龙椅之上。
做完这些，他便直直向外而去。带着晋王宫他仅剩的几支羽林卫，冲向了已经被晋王围住的城楼。
这是存着不再回来的心思了，余言仙君正欲跟上之时，忽然有人往晋王宫来报。
“暮姑娘吃了毒药，危在旦夕！”
“你说什么！？”余言仙君的心像沉入冰窟，再也顾不得辰王与晋王的生死局，余言仙君骑上马飞奔回余府。
一路冲到夕颜苑他才翻身下马，急急地冲进屋子里。
暮汐正被好几个人团团围住，余言仙君一把拨开人群，便见到了毫无生机的暮汐仙子。
诺儿在一旁哭哭啼啼，道：“听闻姑娘出事我便从外院赶过来了，见着姑娘的时候她便已是弥留之际，听不见也说不得先生这时才回来，如今她早就”
余言仙君瞧着被她扯下来抓在手里的帐子，白素的帐子上面深色的星星点点全是她的血。她的脸仿佛被人用湿帕子擦过了，只有嘴角和耳边仍有血迹。
他木然地走上前来，伸手握住了她冰冷的手。
她的手紧紧地握着，仿佛是太过痛苦，所以拼命忍受。
是因为那日自己说了晋王的死讯，所以真的生死相随？余言仙君连呼吸都像是煎熬一般，他终于明白，有些不病也能感受到的痛，并不比刀砍在身上轻松
“乖，松开吧，不痛了”他揉着她的手，想叫她放开一些。但是暮汐早就脱了这副身躯，再也听不见了。
护卫上前跪道：“都是在下的错，姑娘说要见先生，但小的、小的却撒谎说先生不愿见最后姑娘只说她先走一步，在来时的地方等先生”
她回了。为何用这样的方式回去，不是有通音璃
通音璃！余言仙君急火攻心，吐出一口血来。他竟然忘了通音璃！那日他在红荷西赏重伤，若不是得到外面的人的救治，怎么可能活得下来！所以那她的通音璃早就因为救他被用掉了！
他是真的糊涂啊！
下面的人瞧着余言仙君脸色灰白，皆是一惊：“先生！”
余言仙君抹了抹血迹，心道：“你若有错，我也难辞其咎。说起来，都是我太过自负，以为能护得住她以为多在这里待几日，就能计划出最可行的计策，来解决我不想要的那场亲事”
第104章 水中捞月（上）（）
他低头看着暮汐，低声自语：“我若是能好好地跟她说明白，也不至于让她受着这样的委屈和痛苦回去。说到底，心里妄想着在这里多留几日，也是逃避罢了。”
他道：“你们都出去吧。让我与她单独处一会儿。”
一众人瞧着仲笙先生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也是五味陈杂。皆静悄悄地退了。
门口站着早就在旁观的若离郡主，若离郡主听了他方才的那番话，手指死死地按在门框上，忍着眼底的泪水不落下。
若离郡主心有愧疚，若不是她任性回绝了暮汐见余言仙君的话，若不是她以谎言诓她，说不定暮汐也不至于用这种方法出去。
但她生性骄傲，又伤了心，说不出一句道歉的话来。
余言仙君头也没抬，轻轻扶起来暮汐仙子，将她的头靠在自己怀里，道：“郡主也请回吧。”
“那不过是个壳子而已！她已经回去了！你清醒一些！”若离道。
“我知道。”他道，虽是不死，但生死的痛，依然不会减弱分毫。
若离郡主瞧着他的模样，心中疼痛酸楚，噙了泪水，咬牙离去了。
等到所有人都散了，安静如常的夕颜苑终于只剩了二人，余言仙君长长地叹息了一场。捏起床边的一枚扳指，正是藏着毒药的那个。
“晋王最后还是将你除了，他真是好能耐。”余言道，“但你怎么就那么傻，非要用这样的方式回去。”
“痛不痛？将床帐子都扯下来了。确实是痛的吧？”
“一想到你是痛的，我恨不得自己替你受着。哪怕百倍千倍也愿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