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水华传-第1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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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禁不住浑身一颤:“今生与你相识,完颜溢漓至死不悔。”
抬首,“就算是我亲自下令将你千刀万剐凌迟处死,你也一样不后悔吗?”
他摇头:“是我活该……我害了你最爱的人。”
我强咬着牙关强迫自己不去想有关于霖漓的一切。扶着他在床边坐下,从食盒中取出一道道佳肴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都是我亲自下厨做的,你好歹吃些吧。”
“断头饭。”他默默念着,却还是拿起了勺子。
我坐在他身边一语不发地看着他风卷残云般吃完所有食物,“好吃吗?”
他有些夸张地点头:“人间不该有如此美味的仙馔。”
我微笑凝望着他:“溢漓,我们出去走走,消消食,就像当年一样,好吗?”
“出去?”他略显迟疑,垂头看着自己的装束:“算了吧。”
我明白他的尴尬,微笑道:“为什么算了?“说着打开自己带来的水拼三色包袱,取出一件银色团龙纹长袍为他披上,轻声道:“你有伤不方便脱下里面的衣服,也只好多套一层了。”
他眼中蓄了泪光:“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让柔儿你为我……”
我淡淡一笑:“上天弄人,如果不是那两块惹人讨厌的石头,柔儿应是每日做这些……”说话间已经为他洗了脸、通了发、重整了发冠。
他自惭形秽地道:“即便装饰了,也难掩我的憔悴之态吧?”
心上一酸,我勉强笑道:“怎么会憔悴呢?完颜溢漓天生就是个美男子,就算宋玉潘安见了你,他们也会自然矮一头的。”
“那……完颜霖漓呢?”
我并不答言,只拉了他的手道:“走吧。”
仙恋湖,碧波荡漾。微风吹过,粼粼然池面皱碧叠纹。
我扶他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了,兀自笑道:“真怪了,怎么不知不觉中就走到这来了?”
溢漓遥望远处同瀑布一同泻下的璀璨星光:“我想,有些事情是不能够忘怀的,就如同这仙恋湖,它承载着你我太多的喜悦和幸福,已成为我们生命的一部分,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我笑道:“溢漓你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带我来这里的时候?”
“当然记得。”
“但你一定不知道,在那之前我早已来过仙恋湖多次。”我在他面前蹲下,半俯在他双膝之上:“可是当时看到你那一副傻傻的认真样子,又不忍心揭穿。”
他直直盯着一改常态的我,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苍白月色掩映下,他的面颜上找不到一丝血色,直白到骨子里去。“你掩饰得还真好,这么多年来我都没有看出来。”
我莞尔一笑,目光停留在他没有半点欣喜之意的脸上,不免有些灰心。
“溢漓,想不想听我为你清歌一曲?”
他略略有些兴致:“如是,我当欣喜雀跃了。”
眼波流转,巧笑嫣然,莹然起身舒广袖,衣袂翩飞之间带起月华如水。
“斜倚雕栏眷夜星。常忆前情,如水柔绵。不曾念拟双飞燕,风苦雷凄,乍转分合。
云锦花明倦话愁,携手轻斟,听雨凝歌。深情如海不需寻,执子白头,共守千年。”
泪如雨下,揉霜成冰,凄凄寒意渗入骨髓,原已拟好新词,可是为什么及至开口却带出了这一阕?
这阕《一剪梅》,强似挽词。
溢漓对它背后所隐含的深意一无所知,只是笑问:“是为我填的么?”
“是,”我轻轻拭掉面颊上残留的泪水:“溢漓,你也早已成为我生命中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溢漓欣喜满足道:“有你这句话,我死而无憾。”
我俯下身细心为他拢了拢衣裳:“来世,如果没有命运的纠缠。上官柔鸾一定会嫁给你,一生一世作你挚爱的妻子!”我将心中最痛的部分掩埋起来,只一心想着自己今日之行的目的,扑到他怀里抽泣着道:“可是溢漓,来世很远,我怕我们等不到!”
他的手指抽动着,许久,还是没有动。他显然明白我的意思,明白这是他今生最后也是唯一一次机会。然而,湖岸上弥漫着水雾,他在潮湿而温暖的雾气中坐如雕塑,一动不动。“柔儿……我们不能……”
我闭上眼睛:“为什么?”
他缓缓开口,声音在潮湿的气息中慢慢飘散开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这么做……你于皇兄爱得那么深,如果不是到了无可奈何的地步,你绝不会做出对不起皇兄的事。所以……我不能眼看着你为了一个将死之人毁了自己的一生。”
我默然,将头深深埋在他怀里:“但你要知道,是我毁了你的一生!”
溢漓笑了,笑得灿若初升骄阳,深吸一口气道:“那就只好如你所言了,我们来世再做夫妻!”
我笑意盈盈地望着他,用力点了点头。
溢漓,或许我骗得了你,可我终久骗不过自己。原谅我,即便在来世,我所选择的依旧会是三郎,而不是你。
遥望星辰,依旧璀璨如斯。可是我很清楚,今夜将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星月清辉,而明天……我不敢去想明天,不敢去想当自己亲眼目睹一场史无前例的悲剧时,我,还是不是我。
第六十五章。花谢花飞飞满天
第六十五章。花谢花飞飞满天
“开辟鸿蒙,谁为情种?”
不知当年曹公吟出此句时内心作何想法。而我却知,那一种悲哀到淋漓尽致化作足以将宇宙洪荒收纳于怀的情感,必定是经历了世间至痛者方才能够感受得到的。
木然呆坐在妆台前,一时间只觉得倘若与我相比,雪芹当年所受的苦痛也许根本不值一提。的确,我生于富贵场浸淫于容华地,而雪芹“举家食粥酒常赊”。可即便是他再穷再苦,却有妻子朋友终生不弃相伴。而我……我低低叹息,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人离去久矣,而今天,我实在不希望强迫自己接受现实,然而没有任何办法可以阻止另一个人的与世长辞。我微微冷笑,或许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去惋惜,因为他的死完全是我一手造成的。
痛得久了,便不再知道痛为何物,余下的唯木然而已,绵绵无绝的木然。
早起梳妆完毕,玉薰在身边巧笑:“娘娘今日可要亲自去监斩吗?”
“监斩?”我一时有些怔怔。
玉薰微微一笑,垂首见我手指有些泛红,一抬手便有小宫女供上暖香,她自取了件滚珠天鹅绒披风为我披上。一边系着带子一边道:“兰陵王也虽说犯下滔天大罪,可他毕竟是大齐皇室‘漓’字辈唯一一位亲王,更何况他早年因宫廷战乱吃了那么些苦头。宗人府为他定罪时也要斟酌而行不是吗!”
胸腔中翻覆着难以言明的情感,我几乎要哭出来。然而终久是没有,我握住嘉宁的手,笑道:“原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话完全是胡扯。”
她笑道:“娘娘身居深宫多年,难道还不知道皇家享有特权么?”
“哀家当然知道,”我淡淡笑道:“哀家只是在感叹凌迟与斩首只有一步之遥而已。倘若完颜溢漓是黔首平民,此番他必然逃不过被千刀万剐的命运。”
玉薰不再说多余的话,直接问道:“娘娘是都要立即更衣?”
“要,当然要。”我松开牵着嘉宁的手,缓缓靠在椅子上阖了双目:“玉薰,叫小宫女去把哀家前些日子做的那套滚纱镶钻白绫裙拿来。”
“白绫裙?”嘉宁默念着,他并非不知道白衣代表着什么。
玉薰略有些迟疑,却还是一言不发挥手命人去取。
溢漓,我在心中默默想着,这也许是我此生此世所能为你尽的最后一份心了。我知道,你为我付出的太多了,而我,注定是还不起。
原以为自己可以送溢漓最后一程。
一路上我不断思考着见到他以后要说些什么,不时掀开轿帘:“怎么还没到?”
玉薰跟在轿旁疾步而行:“娘娘,我们已经很快了。”
终于,东市,一点点逼近,腐朽的气息铺天盖地向我压来。看到了,我看到他了他就跪在刽子手刀下。然而我不敢轻举妄动,东市挤满了老百姓,他们都来目睹这个篡权夺位的贼人命丧黄泉。
仿佛过了一百年那样长,轿子终于停下,我急急忙忙扶着玉薰的手下轿。然而……
不!
不!
不!
不可以……
怎么……会这样……
就在我与他目光相触的一刹那,刀子下落。
我下意识的侧身慌忙躲闪,可我脚步的速度却远远及不上鲜血迸溅的速度。
大片的黑云遮住曾让我觉得刺眼的阳光,热气散去,接替上来的是大团大团沾衣欲湿的水雾弥漫开来。乳白色,漂浮在身边。据说游魂野鬼凝聚在一起时,那情形与现在一般无二。
“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鲜血的腥味升腾入脑海,化作一抹浓重而阴沉的声音,在耳边萦绕不去。
人群在刹那间沸腾,他们欢呼雀跃,拊掌共庆这个弑君逆贼终于被绳之以法。
一颗不断冒着鲜血的头颅狠狠地刺着我的心,“溢漓……”我啮唇在心底狂喊。
“为什么不等哀家到来再下令斩杀罪犯?”我隐忍着低声问道。
西成王从监斩台上走下来。
西成王,大齐三世世祖钦统帝庶兄,论辈分是霖漓、溢漓的叔父,论身份是现今“成”字辈唯一一位亲王。
“太后娘娘,时辰已到,不得不斩。”
“不得不斩……”我强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回!宫!”
玉薰稍稍欠头:“请皇上现行回宫吧,您……也许……还有事情要做……”
我木然地看了她一眼,没有丝毫只觉:“嗯,好。”
“请皇上现行回銮,太后娘娘随后便回宫。”无论何时,玉薰永远是一副训练有素的样子。
嘉宁蹙眉略略思考了片刻,他自然是不想离开我的,然而却也知道玉薰所言就是我的意思,只得照做:“那么儿臣先行回宫去了。”
带的浩浩荡荡一行人去得净了,玉薰做手势请我走到一边,压低声音轻声道:“娘娘,上官府出事了。”
一阵阵阴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一面面白幡在眼前肆意飘飞。
“老爷是寿终正寝,去时并无任何病痛困扰。”林管家这样回答我的问话。
我面无表情地冷哼一声,目光凝固在厅前两口棺木上:“那么夫人呢?”
“夫人……”他寂然无语。
子宁哭哭啼啼膝行上前,伏地痛哭道:“回禀太后娘娘,今晨夫人醒来便发现老爷已经去了,夫人一时哀恸不已,就……就……跟着老爷去了。”
“你们都是死人吗?!就不会拦着夫人吗?!”玉薰怒道。
我抬手示意她住口:“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双腿似是灌了铅一样难以移动,可是无论怎样困难,我还是一步一步移到棺前,颓然跪下。
一夜之间痛失双亲,这是怎样一种不幸?而我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痛楚。
“爹爹,娘亲……”浓密而纤长的睫毛遮住双眼,我麻木地吐出一个个冰凉的字符:“女儿十四岁离开双亲,至今整整五年没有在您二老膝前尽孝,真当是无尽不孝无双。二老今日双双驾鹤归西,女儿回到上官府倍感凄凉,这才体会到自己是个多么没用的女儿。但是请您二老放心,如今西南战役已近尾声,当凯歌奏响、捷报频传时,身为主将的大哥也就到了可以承担起传承上官府世代富贵的时候了。还有二哥,他会在宫中作最出色的太医。”我深深叩首:“您二老尽管放心的去吧。去往云端的那个极乐世界。在凡尘间,我们兄妹三人一定可以支撑起上官府,一定!”
“太后娘娘……”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