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水华传-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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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痛苦地摇着头:“不!不!不!我不要见和儿!不要见他!我不要见一个已经死了的和儿!”
霖漓喉间溢出一声悲痛,一把将我强拉过高高的红门槛,口中道:“他没有死!一定没有死!他才只有六个多月,那么小,他不会离开我们,绝不!”
而点乃一片惊涛骇浪的哭声已将一切变得昭然若揭。采苓的啜泣犹如古墓里一缕鬼烟,凄怆渗入骨髓。她抱着嘉和在我们面前“嘭!”地一声直直跪下:“皇上,娘娘……”
我愣愣地看着襁褓中面色发青的嘉和,一动不动。霖漓迟疑着缓缓伸出手去,将嘉和抱了回来。他抽搐瑟瑟发抖的两根手指,将它们定格在嘉和的鼻翼下,一秒、两秒……突然浑身上下猛地一抖,径直倒在身后的薰谕人身上。灵谕人眼疾手快接住嘉和,放生喊道:“太医呢!怎么还没来?!”
“不必了。”我冷冷吐出三个字。叫什么太医呢?就算是神医华佗在世,也万万救不回我的和儿了。我安静地站着,安静到连眼睛也不眨一眨。我只是没有想到,嘉和竟然去的这么早,只有半岁。我所一心疼爱的儿子啊,就这样一声不响地去了,而他闭眼的一刻,我身为母亲却没有陪在他的身边,我该是多么失败的母亲啊!
霖漓牢牢抓住为嘉和请脉的翔粼的手:“太医,你告诉朕,告诉朕他只是睡着了而已!“翔粼心痛不已,然而他也明白这里不是他释放感情的地方,跪下沉声道:“皇上,三皇子殿下是真的去了,并非睡着。”又叩首不止:“臣恳请皇上、娘娘节哀顺变!”
顺家如有电闪雷鸣,震红了我的眼。但我依旧没有留下一滴眼泪,平静地问:“和儿是怎么死的?自然死亡?”
他踟躇一番,叩首道:“臣请皇上、娘娘仔细看三皇子的头部。”
“头部么?”霖漓哭得厉害难以自制,更别提叫他做什么。我喃喃念着从灵谕人手中结果嘉和。却不急着验看他的头部,只是这样抱着他,缓缓摇动手臂。其实,此时此刻的嘉和除了面色青紫毫无光彩身体冰凉以外,与平常一般无二。而我心里一清二楚,他已经死了,我手臂中抱着的并非昔日鲜活的生命,而是一具尸体、一具凉到彻底的尸体。同样的,我也记得,记得要为他报仇,为他查处,幕后真正的凶手。子真与我无亲无故,我没有能力插手去管她的事,而和儿使我亲生的孩子,没有人可以阻止我为他报仇雪恨!
我掀开围裹着嘉和脑部的大红苏绣锦布,目光颤抖犹如寒风中飘摇欲坠的枫红。目之所及,一根粗长的银针深深扎在他的头上!
我几近崩溃,他们居然用了这样的方法来对待一个只会吃奶的婴儿!良心何在?!天理何在?!我软绵绵地抱着他瘫坐在地上,声音却坚硬如寒冰:“果真,杀人可以不见血。”
于安己替翔粼上禀:“银针扎穴原本可以救人,然而若用似此针一般长过两寸、宽似柳条、针尖狭长的粗长银针扎在死穴上,则被刺者必死无疑。何况是弱小婴孩。用此发杀人,被杀者不会有持续性痛感,只似被黄蜂蛰一下而已。正因如此……三皇子殿下殁逝之前才不会哭闹叫喊。”他眼中隐有不忍:“请皇上、娘娘节哀!”
我目不转睛盯着嘉和,口中冷笑道:“这宫中竟有如此博学多识之人么?本宫倒是想亲眼见一见,听她亲口说自己为什么要对一个孩子下毒手!”
霖漓慢慢恢复了神智,坚决道:“一定要查处是何人所为!是什么人杀了朕的孩子,朕要将他千刀万剐!”
“皇上别急。”我扶他坐下,命人去沏茶水,落座淡然道:“我们一边品茶一边慢慢审,不着急。”说着便问:“三皇子殁前,有何人来过四海归心宫?何人曾抱过他?”
小文子紧锁眉关想了半日,一拍脑袋道:“奴才想起来了,是春美人小主!春美人小主曾经来过四海归心内殿。得知娘娘去了玄凤宫后她便抱着皇子殿下哄他睡觉。而奴才们发现三皇子殁逝的时候,正是在美人小主走后不久!”
第五十二章。佳非嘉,何曾和(2)
第五十二章。佳非嘉,何曾和(2)
春儿!我蓦的一惊,竟然是她!从我上官府出去的人啊!她竟然会做这种事情,竟然想要加害于我和我的孩子!春儿,为什么偏偏是你?平素仁慈好善连一只虫子也舍不得踩的你!这叫我不愿相信却不得不相信——是你杀了和儿,亲手。“来呀!传春美人来见……不,传所有随行而来的嫔妃全部来四海归心宫!本宫要亲自审春美人到底做过什么,又是谁指使她做这些!”
我拨弄着腕上莹润的珍珠,内心暗暗发狠。林吟春,倘或你真的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便莫要怪本宫心狠手辣不念当日情分了!
时间的脚步踱地极慢,殿内之静寂更自纱窗透进来的阳光没有一丝减弱的意向。像是过了很久,仍未见各宫前来,我不免耐不住性子:“这么久了还没见人来,传旨的人都死到哪里去了?”
尚谦见我震怒,慌忙跪下道:“回娘娘的话,这传旨的人……刚去了不过片刻。奴才恳请皇上、娘娘再稍等片刻。”
才一会儿么?我一怔,倒像是过了一百年那么长。
怀中的嘉和一点一点越变越凉,隔着大红襁褓,我仍能感受到他那不可磨灭的冷如寒冰。我轻轻低下头将脸贴在他一双小小的眼上。和儿,你能感受得到娘对你的爱么?和儿,我的和儿,如果你晓得娘此刻有多么痛苦,你会回来么?
不,我知道那答案一定是“不”。现在,我眼睁睁看着和儿头上扎着闪烁邪恶之光的银针,却什么也做不了。银针钻穴是什么滋味,只怕任何人都不会晓得。可我知道,他死时没有见过血流成河的惨状,他,一生虽短,却干干净净。
可是和儿,你未免太过残忍。短短十七年见,我亲眼看着与我最亲近的姐姐与两个孩子,以及忀昭仪、子真全都死在面前,哦对了,还要加上我亲手杀死的达迭帖木儿和刚刚身亡的月曦姑姑。而现在,和儿你也要效仿他们,也要我心痛欲碎么?
人的一生本就苦短,而我,却要目睹诸多生命在面前终结。
和儿,我的和儿,娘一定要为你报仇!
“禀皇上、皇贵妃娘娘,春美人押到,众位娘娘小主也已经候在殿门外。请示皇上是否要即刻传唤?”
霖漓什么话也不愿意说,甚至连眼睛也没有抬一下,只向我略侧了侧头。我便明白他是将处置此事的大权全全交付于我,是而扬声道:“请她们都进来,春美人么,也是一样。”
春儿被四名侍卫押入殿中,身上所着赫然是霖漓前些日子所赐,上绣早春桃花图,而她头上一切饰物都已经撤下。刚一入殿她便哭着跪下,依依垂泪道:“小姐!奴婢对不起小姐啊!”在座众人听闻此语皆是惊诧不已的样子。
心瓣被狠狠地一击,我咬牙道:“真的是你!春儿,为什么是你?!怎么可能是你?!和儿与你本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做这样令人发指的事情?”
她哭得花枝乱颤,泪水将一双秋波目模糊地粘成一片,抽泣道:“是奴婢做的,小姐,您杀了奴婢吧。即便奴婢得以苟活,后半生也要沉浸在自责中了。小姐,奴婢罪该万死啊!”
我缓缓摇头:“春儿,你我相视多年,本宫却从未发现你是如此心如蛇蝎之人!”
吟春的泪水顺着镂空地面坠入殿底荷花池,池中漾起一片凄凉涟漪:“小姐,奴婢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不,小姐,奴婢从未真心有过谋害三皇子的念头啊!还望小姐明察!”
是另有凶手?我在众人不经意间扫视在座嫔妃。望舒与馨妃皆是满目急切焦灼,雨棠更是悲愤交加;晨贤妃仿佛事不关己,一副高高挂起的姿态;碧婕妤神情有些迷茫,然而我却从她的迷茫中看到了另外一种东西,那便是惊诧,更深的含义我便看不清了;而龄昭媛……我奇怪地发现她眸光闪烁,双手紧张地拨弄着一串翠玉珠钏,似乎内心忐忑不安。周少龄,难道是你指使了吟春?望舒早早便要我留意于你,我却没有想到你真的会有所动作!
“大胆贱婢,安敢再言你本无谋害皇子之心!”霖漓尽可能压制着怒气,依旧坐着,喝道:“小文子!说,你都看见什么了?”
小文子战战兢兢将曾说过的话复述了一次,又道:“具体情况奴才并不十分清楚,皇上、娘娘可询问采薇、采葛两位姐姐,当时是她们在殿内侍候。”
采薇跪下去道:“禀皇上娘娘,今儿娘娘离开四海归心后确实只有春美人小主一人曾经来过。当时三皇子殿下正哭闹着,春美人便说要哄三皇子入眠。她抱着皇子哄了一会,奴婢们果然见小皇子不哭也不闹了,还谢了小主好一阵子。而春美人小主神色慌张,只推说要去玄凤宫便离开了。哪曾想……”她潸然泪下:“哪曾想美人小主心思如此恶毒,竟趁旁人不留意杀了皇子!”
“你还有何话可说?!”霖漓紧握着的拳头中隐有红色的液体流出,我的心狠狠地一痛,连忙唤上医女为他包扎:“皇上小心龙体要紧!”
他大口喘着粗气,侧首问我:“听到这些你难道不生气么?她害的可是咱们的亲生孩子啊!从前有珺福雅谋害莫伤帝姬,如今又出了一个她!春美人!”
心下怆然欲泣,然而我面不改色:“事已至此,皇上生气也于事无补了,倒不如尽快将此事查清。和儿九泉之下也得含笑了。”话说至此,我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头厉声道:“春儿!是何人指使你这样做的?”
她蓦的已经,脱口而出道:“是关雎……”
“你住口!”龄昭媛一声喝断:“如此证据确凿,春美人还想疯狗乱咬人不成?!”
我语气凌厉道:“昭媛这是做什么?本宫问春美人话呢,你有什么理由又有什么资格插嘴打断春美人的话?”
她略平息了心情,起身屈膝道:“是嫔妾逾越了,嫔妾有过,任凭娘娘责罚。可是,春美人已经是证据确凿的杀人凶手无疑了,像她这样一个濒临悬崖的将死之人,娘娘最好不要放任她胡乱拉垫背的。这无论于谁来讲都不好。您说是么娘娘?”
“噷!”我哂道:“昭媛遇事之机敏本宫当真是领教了。不过本宫心里想着,春美人刚刚的话还没有说完呢,我们不妨叫她说下去。一句话而已,她说什么都无伤大雅。昭媛不会介意吧?”
她眼帘低垂:“任由娘娘裁处。”
我随即紧盯吟春道:“春儿,你但讲无妨,‘关雎’?‘关雎’什么?”
吟春浑身颤抖,目光扑朔迷离:“关雎……关雎……”她忽然咽下一口唾液,朗声道:“是‘关于’,奴婢是说,此事只关于奴婢一人,与其他人无关!”
“关于?”我暗暗着急,春儿啊,你如何又要改口呢?你难道不想让真相浮出水面?那样的话,我兴许还能救你一命。干坐无用,我索性抚着采葛的手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在她耳边轻声道:“不要再糊涂下去了,春儿,本宫早已清楚是何人要你这样做的,你如何不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我们靠得那样近,我几乎能够听得到她那紊乱不齐的心跳声。她紧紧得握着一方绣帕,深吸一口气深深拜下去:“启禀皇上、娘娘,杀害小皇子一事完全是臣妾一人所为,都是臣妾嫉恨皇贵妃娘娘使然。此事……与其他人无关。臣妾甘受任何处置。”
“春儿……”我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