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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红与黑-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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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连把绳子系在梯子的一端,慢慢地放倒。身子尽量探出阳台外,不便梯子碰着玻璃窗。“这可是个杀死我的好机会,如果有人藏在玛蒂尔德的房里。”然而到处依然是一片沉寂。

梯子触到地面,于连设法让它顺卧在墙边种着奇花异草的花坛里。

“我母亲看见她的美丽的花草都被压坏了,”玛蒂尔德说,“会说什么呀!……得把绳子扔掉,”她又极其冷静地说,“如果有人看见绳子直通到阳台上,那可就说不清了。”

“怎么我的出去?”于连学着克里奥尔语,开玩笑地说。(家里有个女仆出生在圣多明各。)

“您从门口出去,”玛蒂尔德说,对这个主意感到很高兴。

“啊!这个人真配得上我全部的爱!”她想。

于连刚把绳子扔进花园,玛蒂尔德就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他以为敌人来了,猛地转过身,同时拔出了匕首。她相信听见了一个窗子打开的声音。他们屏住呼吸,一动不动,月亮正照着他们。声者没有再出现,不必再紧张了。

这时,窘迫又开始了,双方都深有所感。于连看了看,门上的插销都插上了;他还想看看床下,但是不敢;那底下可能安置了一、两个仆人。最后,他害怕日后会责备自己不谨慎,还是看了看。

玛蒂尔德陷在极度羞怯引起的苦恼中,她憎恶自己的处境。

“您是怎么处理我的信的?”她终于问道。

“多好的机会啊,如果这些先生们在偷听,他们可该为难了,战斗也能避免了!”于连想。

“第一封藏在一本很大的新载《圣经》里,昨晚的驿车已把它带到很远的地方了。”

他讲了种种细节,声音清晰,好让可能藏在两个衣橱里的人听清楚,他没敢查那两个衣橱。

“另外两封也到了邮局,要和第一封走同样的路线。”

“伟大的天主!为什么要有这么多的戒备?”玛蒂尔德惊讶地问。

“我为什么要说谎呢?”于连想,就把他的猜疑合盘托出。

“原来这就是你的信写得那么冷淡的原因啊!”玛蒂尔德叫道,口吻中疯狂多于温柔。

于连没有注意到这个细微的差别。话中的“你”让他昏了头,至少他的疑心已化为乌有,他大着胆子把这个如此美丽、使他如此敬重的站娘抱在怀里。他没有遭到完全地拒绝。

他又求助于记忆,像从前在贝藏松和阿芒达·比奈在一起时那样,背诵了好几句《新爱洛缔斯》中最美的句子。

“你有男子汉的胆量,”她说,没有怎么听他那些漂亮句子,“我承认,我想考验考验你的勇气。你最初的那些猜疑和你的决心证明了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勇敢。”

玛蒂尔德努力用“你”来称呼他,显然,比起说活的内容,她把更多的注意力花在这种奇特的说话方式上了。这种剥除了温情的你我相称没有使于连感到一点点快乐;他奇怪怎么一点儿幸福也没有,最后,他为了有所感,就求助于理智。他看到自己受到这个女孩于的敬重,而她是那么高傲,从不无保留地称赞人;如此这般,他终于感到一种自尊心得到满足的幸福。

说真的,这不是他有时在德·莱纳夫人身边得到的那种精神上的满足。在这最初时刻萌发的情感中,一点儿柔情解结的东西也没有。那是一种野心实现后感到的狂喜,而于连恰恰是有野心的。他又谈起他猜疑的那些人和他想出来的种种防范措施。他一边谈,一边想看如何利用他的胜利。

玛蒂尔德还是很窘迫,好像给自己的行为吓呆了,能找到一个话题,自然也显得很高兴。他们谈到以后见面的办法。讨论再次证明了他的才智和勇气,他心里美滋滋的。他们要对付的是些很精明的人,小唐博肯定是个奸细,但是玛蒂尔德和他也不是笨蛋。说到底,到图书室会面不是最容易的吗?

“我可以去府里任何地方而不引起疑心,”于连说,“甚至几乎能去德·拉莫尔夫人的卧室。”要到她女儿的卧室必得经过她的卧室。如果玛蒂尔德认为还是爬梯子好,他会怀着一颗欣喜若狂的心来冒这个小小的危险。

玛蒂尔德听他说话,对他那志得意满的神气颇反感。“这么说他是我的主人了,”她心里说。她已经后悔了。她的理智对她刚刚干出的这件极其荒唐的事情深感厌恶。如果她能,她一定会把她自己和于连一起杀掉。当她的意志力暂时把悔恨压下去的时候,她又感到了羞怯,感到贞洁受到了伤害,因此痛苦不堪。她无论如何不曾料到自己会落到这种可怕的境地。

“不过我总得跟他说话呀,”她最后对自己说,“跟情人说话,这是理所应当的。”于是,为了履行一项义务,她怀着柔情把这几天她为他作出的决定一一讲给他听,不过这种柔情更多地表现在言辞里,而不是表现在她说话的声音里。

她曾经决定,如果他敢于像规定给他的那样,借助园丁的梯子爬进她的房间,她就把自己给了他。但是,把这种温情脉脉的话说出口,不会有人比她的口吻更冷淡、更客气了。到此为止,这次幽会一直是冷冰冰的。这简直是把爱情当成了仇恨。对于一个不谨慎的女孩子来说,这是怎样的道德教训啊!为了这样的一刻,值得毁掉自己的未来吗?

经过长时间的犹豫,玛蒂尔德终于做了他可爱的情妇。一个肤浅的观察者可能会觉得这犹豫乃是—种最坚决的仇恨的结果,殊不知,一个女人自然萌生的情感要收回去有多么难啊,即使碰上她那样坚强的意志也一样。

实际上,他们的热狂有些勉强。热烈的爱情与其说是现实,不如说是一种模仿的式样。

德·拉莫尔小姐认为她是在对自己和情人尽义务。“可怜的孩子”她对自己说,“他表现出了十足的勇气,他应该幸福,不然就是我没有性格。”然而,她宁愿以永恒的不幸为代价,摆脱她正在履行的残酷职责。

不管她对自己的强迫多么可怕,她还是完全地履行了诺言。

没有任何悔恨,也没有任何责备,来破坏这个夜晚,在于连看来,这一夜与其是幸福的,还不如说是奇特的。伟大的天主!跟他最后在维里埃度过的那二十四小时相比,有多大的不同啊!“巴黎的这些高雅规矩找到了败坏一切甚至爱情的秘诀,”他对自己说,不过这对他就极不公正了。

他站在大衣橱里,脑子里尽是这样的想法。那是在听见隔壁德·拉莫尔夫人的房里第一声响动时,玛蒂尔德让他钻进去的。玛蒂尔德跟着母亲望弥撒去了,女仆们很快离开了套房。于连赶在她们回来结束工作之前,很容易地溜走了。

他骑上马,到巴黎附近一片森林中寻个最僻静的地方。他感到幸福,更感到惊奇。幸福不时地占据他的心,就像一个年轻少尉有了什么惊人之举,一下子被司令官提升为上校了;他感到自己上升得很高很高。前一天还在他上面的那一切,如今在他旁边了,或者在他下面了。渐渐地,他越走越远,幸福也随之增加了。

如果他的心灵里没有丝毫的柔情,那是因为玛蒂尔德对待他的全部行为,不管听上去多么奇怪,是在履行一种责任。对她来说,那天夜里发生的一件件事都平淡无奇,她没有发现小说里说的那种圆满的极乐,她只发现了不幸和羞耻。

“是我弄错了?难道我对他没有爱情?”她对自己说。

第十七章古剑

她没有来吃晚饭。晚上,她到客厅来了一会儿,没有看于连。他觉得这种态度很奇怪;“不过”,他想,“我不了解他们的习惯,以后她会把这一切给我解释清楚的。”但是,最强烈的好奇弄得他坐立不安,他开始研究起玛蒂尔德脸上的表情;他不能不承认,她的神情是冷酷的,恶狠狠的。显然,这不是同一个女人了,昨天夜里她洋溢或假装洋溢着幸福的热狂,只是那热狂太过分,不可能是真的。

第二天,第三天,她是同样地冷淡;她不看他,甚至对他的存在浑然不觉。于连受着最强烈的不安煎熬,第一天他还只觉得受到胜利感的鼓舞,现在却相距千里之遥了。他对自己说:“是不是突然间又回到道德上去了?”不过,对高傲的玛蒂尔德而言,这样说未免太庸俗了。

“在日常生活里,她不大相信宗教,”于连想,“她喜欢宗教是因为它对维护她那个等级的利益很有用。

“但是,她能不能仅仅由于脆弱就强烈谴责她所犯的错以呢?”于连相信自己是她的第一个情夫。

“但是,”他有时候又想,“应该承认,在她的整个态度中没有丝毫的天真、单纯和温柔;我从未见她这样高傲过。她会是蔑视我吗?仅仅因为我出身低微,她就责备自己对我干下的事,这也是她做得出的。”

于连满脑子从书本和对维里埃生活的回忆里得来的偏见,幻想着一个温柔的情妇,她从使情夫得到幸福的那一刻起就不再考虑自己的存在,而这个时候,玛蒂尔德的虚荣却冲着他爆发了。

由于她两个月来已不再感到厌倦,所以她也不害怕厌倦了;这样,于连一点儿都还没想到,就已经失去了他最大的优势。

“我给我自己找了个主人!”德·拉莫尔小姐心想,她已陷入极度的悲伤之中。“他很看重名誉,这好极了;但是如果我把他的虚荣心逼进绝境,他就会报复,把我们的关系的性质公诸与众。”玛蒂尔德从不曾有过情夫,在这种甚至最冷漠的心灵也会滋生某种温柔梦幻的生活境况里,她陷入最苦涩的沉思。

“他对我拥有巨大的权力,因为他通过恐怖来控制,如果我把他逼入绝境,他能对我进行残忍的惩罚。”单单这样想就足以驱使德·拉莫尔小姐去侮辱他。勇敢乃是她的性格的首要品质。她在拿她的整个生命进行赌博,除了这个念头,没有什么能刺激刺激她,医好她那不断再生的根深蒂固的厌倦。

第三天,德·拉莫尔小姐还是执意不看他,晚饭后,于连不顾她明显的不悦,跟着她进了弹子房。

“好吧,先生,既然您不顾我明确表示出的意愿,一定要跟我说话,”她对他说,勉强压住怒火,“您是不是以为已经取得了支配我的强大权利?……您知道吗,世界上还从未有人有这么大的胆子?”

这一对情人的谈话再滑稽不过了,他们不觉间激动起来,彼此都怀着最强烈的仇恨感情。由于双方都没有耐性,又都有着上流社会的习惯,所以他们很快便明确宣布永远断绝来往。

“我向您发誓永远严守秘密,”于连说,“我甚至还可以发誓永远不同您说话,只要您的名声不因这种过于明显的变化而受到损害。”他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走了。

他认为这是一种责任,轻而易举地完成了;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他已经深深地爱上了德·拉莫尔小姐。当然,三天前他被藏在大衣橱里时,他并不爱她。但是,从他看见他们永远断绝来往的那一刻起,他心灵中的一切都迅速地变了。

他的记忆力是残酷的,开始纤毫毕露地为他重现那天夜里的情景,实际上,那一夜让他的心冷了。

在宣布永远断绝来往的第二天夜里,于连差点发疯,他不得不承认他爱德·拉莫尔小姐。

跟着这一发现而来的是可怕的斗争:他的种种情感全都被搅乱了。

两天以后,他非但不能傲视德·克鲁瓦泽努瓦先生,反而几乎想抱住他痛哭一场。

他对不幸也习惯了,很快有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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