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成雪 将君计-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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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七王爷眼光一转,又笑了,“皇兄的后宫这几个妃子并不算什么,且此事压的极紧,没有什么人知道,对外宣称也不是这么回事,似乎是皇后特别用心,还有那个新贵妃,”七王爷盯着她,缓缓的问,“段花梨,你究竟是谁?”
“宫廷画师,仅此而已。”段花梨曲膝,心中却黯然。那个韵莲修仪,应该算是最无辜的,只因为以前和锦媛看不对眼,便招来如此杀身之祸,没有人会选择站在她那一旁,她百口莫辩。新贵妃正得皇宠,皇后又执权威无比,在救别人的同时,却谋杀了另一个不相干的人,这算不算造孽?段花梨脸色有些变了,一时之间,不能原谅自己。
是了,虽然韵莲修仪没有死,却比死更凄惨,疯了的娘娘,纵使逃开了杀人的罪名,也终不过是在冷宫渡此余生。
越想,越不能原谅自己,段花梨身子摇摇欲坠,一股恶寒之意不由分说涌上心头,张张口,却只剩下干呕。
七王爷瞧着段花梨这一系列的变化,却只是冷眼旁观,等段花梨手撑着膝盖能够稳住自己了,他才慢慢开口,
“你这样的人,看似单纯,却又复杂,做了又懊恼,还有何用?”
“请恕花梨失态之罪。”段花梨慢慢转过身去,深深呼吸了几下,这才回转身来。
再抬头时,脸色已如常,目光也坚定。
“即使回到那日,我还是会做的。”段花梨一字一字道,一张称不上绝美的脸,却因为她的话而散发出不可抵挡的魅力,那对再平凡无奇的黑眸里点点寒心,也异常逼人。
这样的段花梨站在眼前,无法遮挡的光芒,竟令人有些不能正视。
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样子的段花梨,才让秦海楼放开她一惯的处事原则,去帮助她?
七王爷探究的看她,沉吟半刻,才道:
“所以说,我也能将海楼的秘密交付给你?”
“花梨已有过誓言,绝不违背。”段花梨心一动,乘机表态。
“可是——”七王爷站了起来,眼光从高处,俯看段花梨,这样的神情,让段花梨倍感压力。
即使七王爷平常散漫惯了,他却始终还是个王爷,龙脉里深入骨髓的那种掠夺侵占,绝不会改变,面对这样的七王爷,段花梨开始后悔,她抓紧了手里的锦袋,后悔为什么要冒这个险。就让七王爷一直暧昧有什么不好,虽然自己心中有异,但为什么要去试着捅破也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欲望?
欲望的背后是放手,还是禁锢,她不敢想象。
“可是什么,王爷?”段花梨被动之极。
“可是你六岁开始提笔学画,拜的是极其严厉的师傅,十六岁成为宫廷画师从此更苦心钻研。你爹娘虽然长年在宫中,可家教却甚严,何况你是长女,必须处处为范,所以你鲜少与男子来往,即使到了花嫁年龄也以种种理由推辞,那么,这样的你,何来的心上人?”
段花梨静静的听着,突然明白,什么暧昧,王爷根本就是在乎海楼的,而且是出乎寻常的在乎,否则,他怎么会肯花时间去让人打探自己的背景,也许从小到大的事儿都已经让他了如指掌了。
这样一来,的确,自己何来的心上人?
王爷的咄咄逼人段花梨无从回避,她只好扯动嘴角一笑,“王爷,如果花梨没有记错的话,那天,我并没有说我有心上人。”
什么?七王爷一掀眉,冷冷的看着她,冷冷的开口,
“因为没有心上人,所以不必痛苦,所以可以坦然接受我的要求?”
“海楼以女子之身为官,滋事体大,花梨甘愿一生替她障眼。”段花梨跪下,诚恳的道。
七王爷有些糊涂了,一开始,他是想利用她没错,因为同时还教训了她,但却没想到她能心甘情愿的去做,哪怕一生都与女子相伴。
哪儿感觉到奇怪了,又很自然?
七王爷一时怔忡,说不出话来。
段花梨却在此时奉上双手,手上托的就是那锦袋。
“这是王爷要的画。”
“哦。”七王爷走过来接过,他倒一时差点儿忘了这事。
抽出画卷,长宽不足二尺,画轴可见精心装饰过,银色的回纹金色的边,看来下过一些功夫。
七王爷倘未打开,却看了段花梨一眼,画师并不是裱匠,她为何做的如此彻底?
再展开画来,白底黑线,却令七王爷皱起眉来。
如果不是周边细心,那会令他直觉认为她在敷衍自己。
当然,不可否认,她的画功之佳。
银色的回纹形成一个圆,海楼就在这个圆里面。
只见她坐在窗边,说窗边却更似坐在窗子上,外面竟然是水,更遥远一些是几座山,却似被云烟切断,但那都是极小的点缀,最显眼的,当属海楼,只是一身白裳,却更似中衣,头发在身后一路直下,双手搁在曲起的双膝上,微侧的脸上目光投的也很遥远,仿佛穿过那片水,在看那几座山。
可是,可是,这画里除了黑色长发委婉蔓延,长至铺落在窗台上,其他竟然一律黑色笔线描绘,如同一张刚刚才起笔的画,远远没有完成。
“这就是你的交待?”七王爷盯着她,恨恨的道。
“正是。”段花梨没有抬头,仿佛七王爷的怒气也在她的预料之中,她从地上起来,伸手从七王爷手里拿过画,然后环视了书房一番,终于在墙上找到一个钉子,想必这以前也是挂画的了。她走过去,将画挂起来,然后回眸一笑,“王爷如此心急,怎么可能看得到真正的海楼,若是你能在这坐着一直看它到天黑,再不满意,花梨甘愿受罚。”
“受罚?你还有什么可罚?”七王爷刻薄的哼道。
段花梨笑的有些苦涩了,不再接他的话,自己还真是一个矛盾的人呢。
“好吧,”七王爷摸摸下巴,走过来,“如果今日之内,让我看不出这画里有什么名堂,明天自然就是你的死期。”
“花梨的确只有这一条命了。”段花梨轻道,不满意是一死,满意呢,会不会比让自己死还不如?
“那你退下吧。”七王爷重新站在了画前,眼也不再看她一眼。
“是。”
段花梨退了出去,一抬头,便看到鹰站在房门口,他看着自己,眼中的冷,比他的主人犹过。
段花梨走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望着北院的方向,她不知道,秦海楼和柯芙渠的重逢会是怎样的情景。
王爷没有说自己可以留在府里,却也没有说自己不可以留在府里,那么,要不要过去看看?
去,还是不去?
第八章 琴瑟合鸣
最终,段花梨还是去了。
奇怪,鹰没有过来阻止自己向北院的步伐,奇怪,自己的心也阻止不了自己的脚的方向。
也许,心与身,本来就是同一个方向!
只是,一踏入北院,便已听到袅袅轻音,有如轻柔拂过的微风般熏人,又如零星飘落的细雨般撩人,更如情人的呢喃低语,絮絮不止,一时又如哭如泣……
段花梨僵住。
她没想到,自己在王爷面前接受考验的时候,秦海楼竟在这里享受美妙的音律。原来柯芙渠的琴弹的这么好,竟然毫不逊色于自己的妹妹柳萝,可她在京城里却是无名的,可想而知,她的那个大哥,将她藏的极好。
有些人,有些东西有,所以可以不在乎。
有些人,却正因为没有,所以才拼命在乎。
柳萝的拼命,在柯芙渠流动的琴声中,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和可笑。
段花梨听着,心中倍感疲惫,却突然,被一个箫声惊醒。
抬眸,透过小花坛,透过那重葩叠萼的海棠花,她看到秦海楼倚在房门门口,执一支箫,神情悠远。
箫声悠扬,加入到琴中,立即欢快明朗起来,似有枝头凤凰盘旋,又有水中鸳鸯交颈……
原来,这就是琴瑟合鸣!
曲乐将至!
立即,心与身同时背叛,段花梨掉头离开王府,再不迟疑。
一曲刚毕,房中有人喜不胜喜。
“没想到秦大人的箫吹的这么好。”柯芙渠的手从琴上优雅的放开,秦海楼玉立在门边的身影使她深深着迷,就是这个人,害自己朝思暮想甚至可以丢弃一切。
曲是完了,箫仍搁在唇边,秦海楼远远的望着门外,海棠依旧,却没有再动的心情。
刚才,看到了段花梨。
她一定听到了曲子,但是听到了,却又转身走了。
她为什么走了?
她们不是朋友吗?还是因为彦钰的话,所以和来时一样的尴尬不自然?
但那不像是她所认识的段花梨,所以说,她来了,为什么又走了?
而身后的这个人,又为什么来?
秦海楼转身,柯芙渠一脸陶醉与心喜。
就在段花梨去南院不久之后,一个怯怯弱弱的女声,从房门处传来。
“秦——大人——”
秦海楼抬头,一时怔住。
凭着惊人的记忆力,无论是从两年前那个还有些稚气的女孩儿,还是不久前王爷带回来的画卷中侧畔花丛美人图,她知道了,眼前这个长发削肩,满脸欲语还羞,清纯却不失柔媚的人,是柯芙渠,柯司衢的妹妹。
奇怪,她怎么在这里,娉婷而立,就在自己房前。
领路来的下人欠欠身走了,柯芙渠止不住激动,却又要保持矜持的站在门边,一手悄悄的抓住些门框,她怕望这一眼自己将兴奋至死。
是他,就是他!
有些迷惑的眸子依然如故,那时,他听到自己的琴声寻来,也是这样的迷惑,只是不知,他迷惑的是曲子,还是弹琴的人。
稳了稳身形,柯芙渠提裙进来,飘飘万福。
“芙渠见过秦大人。”
“柯小姐——”秦海楼本想过去扶起,但警觉的想起她不是段花梨,除了段花梨,没有别的女子知道她的真身。
看来,和段花梨呆久了,自己的确有些变了。
变的容易在意周边的事物,变的容易性情浮动。
秦海楼在心中低叹口气,定住了身,距离正好,不远不近。
“柯小姐怎么来了?”
心上人问的直接,柯芙渠却不能说自己一有机会就会在王府外佯装路过,所以顿时不知说什么才好,这时才恼莎莎不在身边,没有人替自己传达意思。
“你大哥可好?”秦海楼见她不作声,便只好这样问道。
“大哥很好,也常提起秦大人。”柯芙渠声如蚊蝇,对不起大哥,出卖你一下。
“是么?”秦海楼突然淡笑,柯司衢会提起自己?她并不太相信,却也不好反驳她的话。
“秦大人呢?”柯芙渠也问,稍稍勇敢了些。
“我?”秦海楼一愣,不知道她问的是什么。
“秦大人可好?快有两年没有见面,没想到大人还记得芙渠。”这才是让她勇敢的原因,她设想过万千种两人相遇的场景,却没有一条是他一眼便认出自己,她以为,只那一面,记住的人也只有自己。
原来,不是这样!
这种想法无疑令她信心倍添,柯芙渠渐渐走过去,在与秦海楼二步之遥的地方停下,看着他,目光痴然。
“我很好,”秦海楼微微一笑,“承蒙小姐关心。”
“嗯,”柯芙渠被这个笑所盅惑,如同陷入月光中不知深浅的光芒,在这光芒中,她轻轻挣扎了下,这才低下头,小小声的问道,“前些时日我请七王爷带回来的画卷,秦大人可曾看过?”
“啊!”秦海楼还是一愣,想起那画卷的来由正是因为她思慕自己。
一个女子,思慕自己!
秦海楼心中略微闪过异样情绪,这是第三次吧?第一次是从段花梨那知道,第二次是王爷带回来,但居然都没有让她正视到这个问题,一个女子对自己心生爱慕之心,怎么可以?
“画已看到,多谢小姐抬爱。”
柯芙渠的小脸一下抬起来,秦海楼的话里几分生疏令她在意。
不急,不急,已经再一次相识了,会有机会的,自己不是已经等了快两年憧憬了快两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