歃血 作者:墨武-第1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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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激。
那些人看着狄青,都在微笑,狄青还以一笑。
狄青坐在末座。
狄青虽是范仲淹手下的第一将,但他不过是个兵马都监,兵马都监是个率臣,也算是个临时任命的官员。
宋廷为防武将造反,一向采用更戍法,不停的调换将领来负责戍卫边陲、征战事宜,率臣就是更戍法的产物。率臣有多种,有安抚使、经略使、都部署、部署、都钤辖、都监、巡检等名目。
狄青还是个兵马都监,虽然范仲淹已让他做了环庆、鄜延两路部署的事情,但他毕竟还是个都监而已。
这中军帐中,与他官职仿佛的不少,比他高的更多,因此他只能坐在末座。他喝了口酒,喃喃道:“有酒有菜,你还奢望什么呢?”
韩琦见狄青懂的规矩,嘴角有分哂然的笑,对身旁的一人客气道:“国舅,还请欣赏歌舞。”
韩琦身边坐着一人,额头已有皱纹,鬓角有了白发,乍一看,那人像是个老人,但仔细瞧瞧,又觉得此人好像很年轻。
总之无论怎么看,那人都很是怪异!
狄青暗自奇怪,心想,“国舅爷?这人是当朝皇后的兄弟吗?”狄青虽很久没有回京了,但知道赵祯废后不久后,就立曹氏为后。曹皇后为大宋开国将领曹彬的孙女,可说是配得上赵祯了。
不知为何,狄青突然想起当年在集英门内,赵祯的怅然若失,嘴角有分无奈的笑。他不知道赵祯娶了曹皇后,是否还是被人所迫,但他已不想知道。
曹国舅突然道:“不知狄都监笑什么呢?”曹国舅一开口,帐中丝竹声静了下来。
白牡丹也不再怒放,知趣的收敛了娇艳。
其实帐中很多人也在看着狄青,但韩琦故示冷淡,众人有话也难以出口。
大伙都知道,韩大人和范大人虽都是戍边大才,但有些矛盾。范大人主张守,韩大人喜欢攻。韩琦刻意对狄青冷漠,众人虽不知道,韩琦是否在表达着不满,但大伙都在韩琦手下当差,当然要识趣些。
这里只有曹国舅不知趣,韩琦虽脸色微凝,但一言不发。
韩琦是个很是狂傲,也有本事,但他无疑是个知机的人。只有机会出现,他才会出手。因此他不会像范仲淹那样,忤逆太后、触怒天子,和当朝第一人吕夷简对着干。曹国舅没什么实权,但他是皇亲,韩琦觉得,不必和这种人一般见识。
韩琦不知曹国舅为何要来到边陲,他只知道,这种人来了,他虚与委蛇就好。他更不明白曹国舅为什么在狄青入帐后,就一直盯着狄青,但韩琦不必明白。
人生在世,本来就应该知道该知道的,糊涂该糊涂的,明白太多,也未见得是好事。
营帐中静下来,狄青见曹国舅直勾勾的望着他,遂道:“下官想起临走前范大人的吩咐,因此发笑。”
曹国舅好奇道:“范大人,可是范仲淹吗?他有什么吩咐好笑呢?”
狄青突然发现,曹国舅的声音有些尖锐。他几乎以为曹国舅是个太监,可见到曹国舅颌下有浓密的胡子,压下疑惑,沉声道:“范大人说,军情紧急,让我马不停蹄的赶来。下官觉得,范大人实在多虑了,因此想笑。”
曹国舅好像不明白狄青言语的讽刺之意,眨眨眼睛。韩琦脸沉似水,帐中各将均有担忧。
任福拍案喝道:“狄青,你懂得什么?韩大人早就运筹帷幄,这次宴请诸将……”话未说完,韩琦已摆手止住任福,淡淡道:“狄青,你有什么紧急的军情呢?”
狄青取出范仲淹的书信递上,韩琦接过,并不拆开,问道:“你不妨捡些扼要的先说说吧。”
狄青反问道:“下官在说军情之前,请问一事。”
韩琦略有傲慢道:“何事?”
狄青看了一眼军中的乐师,止舞的白牡丹,一字字道:“难道说韩大人每次商议军情之前,都要这些舞女乐师在场吗?”
狄青话音铿锵,隐有不满。这些消息是他率手下拼死夺得,若连个舞女乐师都能知晓,失去了价值,他如何对得起战死的兵士?
尹洙暗自皱眉,心道这个狄青好不知趣。原来韩琦在京城的时候,就无酒不欢,无妓不欢,这种作风到了边陲时,虽稍有收敛,可一直没有禁止。
被派到西北的文官,很多人都将京城的奢靡之风一块带过来。
远如范雍、近如夏竦,几乎是终日饮酒作乐,歌舞不歇,不理边务。
在尹洙看来,韩琦这种作风,只能说风流,算不得误事,因为韩琦这些日子来,毕竟为作战积极的准备。狄青眼下直斥其非,韩琦如何能忍呢?
韩琦心中震怒,他身为陕西安抚副使,就算夏竦对他,都是客客气气,不想一个兵马都监,竟然要找他的毛病。若是平时,韩琦一声喝令,早就将狄青推出去斩了,可感觉到曹国舅饶有兴趣的望着他,韩琦舒了口气,故作淡然道:“你若想让我屏退左右,总要说说是何军情,值不值得我这么谨慎呢?”
狄青立即道:“范大人想让下官转达夏军出兵动态。”
一旁有人冷笑道:“狄青呀,韩大人最近一直留意夏人的出兵动向,何须你来提醒?难道说……范大人和你觉得,比韩大人要聪明些吗?”
狄青扭头望过去,见到说话之人也是旧识,竟是常昆。
当年狄青初入班直,常昆还是狄青的顶头上司。后来狄青沉沉浮浮,常昆按部就班,又因得朝中要员葛怀敏信任,眼下身为镇戎军西路巡检。
常昆出言质问,显然是讨好韩琦。狄青正色道:“想古人有云,‘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亦有一得。’韩大人既然和范大人共守边陲,抗击夏军,就应齐心协力,互通消息。彼此提醒,本是应尽之责任,岂含炫耀之心?”
常昆讽刺道:“那不知道狄都监从何得来的消息?”说罢哈哈大笑,很是轻蔑。
狄青冷冷道:“这消息,是洪州太尉庆多克用亲口所言。”
众人微怔,旁又有一人问道:“狄都监,此话怎讲?庆多克用如何会对狄都监说出军情呢?”那人面黑长须,狄青认得他叫耿傅,是为参军。
耿傅和郭遵是旧识,当初狄青初到边陲,还得过耿傅的照顾。
狄青回道:“我前几日才破金汤城,擒了庆多克用,从他的太尉府搜到了消息。”
一人失声道:“狄青,你破了金汤城?”说话那人正是武英。
众人霍然惊动,听狄青破了金汤城,心情迥异。任福只觉得狄青在炫耀,常昆眼中有了嫉恨,武英更多的是惊佩。
至于王珪、朱观、桑怿等人,感慨之余,不由想到当年邵雍所言,“狄青,你当为天下英雄!”
任福当初不知调动了多少兵马,亲自监军,蓄谋很久,这才摧毁了白豹城。白豹城被毁,可说是天下震动,宋廷大悦,任福也因此军功,再升数级,矜夸在众人之前。
可狄青竟不声不响的把和白豹城同等重要的金汤城破了?还抓了洪州太尉?
狄青破了白豹城后,第二日就出来报信,眼下金汤城被破的消息,还没有传至韩琦的耳中。
众人难以置信,但不得不信。
韩琦脸色阴晴不定,尹洙已大笑道:“好个狄青,真英武也。如果是从金汤城得来的消息,想必不假,不如说说吧。”
尹洙想要缓和气氛,给彼此个台阶下。暗想韩琦主攻,若知道拉拢狄青,顺便把狄青调到泾原路来,和任福并肩作战,胜算大增。他向韩琦使了个眼色,只希望韩琦能明白他的用意。
韩琦再狂再傲,心中也是极求大胜,建千古威名。
见尹洙望过来,韩琦突然一笑道:“狄青,你果然不负朝廷的厚望。这次能破了金汤城,军心鼓舞,当浮一大白。来呀,白牡丹,给狄都监斟酒。”
众人见韩琦要与狄青对饮,都舒了口气。帐中气氛已有所缓和,曹国舅一直沉默,见状笑道:“要得,要得。这样的快意之事,我听到,都要痛快的醉一场。”
狄青也非鲁莽之辈,方才见韩琦视军情为儿戏,忍不住的提醒,这刻见韩琦有和解的意向,拱手道:“谢韩大人。”
白牡丹就是帐中轻舞之人,面容姣好,身段婀娜。端着酒壶缓缓地走过来,神色中却有些妖冶轻佻之意。她走到狄青面前,为狄青满了杯酒后,低声道:“妾身敬斑儿一盏。”
狄青正要端杯,闻言怒极,喝道:“你说什么?”
白牡丹哎呦一声,已跌倒在地,众人又惊,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白牡丹说话的时候,声音极轻,除狄青外,再无第二人听到她说什么。
狄青已出离愤怒,白牡丹竟敢称他斑儿?
斑儿——就是说狄青脸有刺字,脸有刺字,就连个歌妓都瞧不起?他堂堂一个兵马都监,只因出身行伍,卑贱的就连歌妓都要讽刺一句?
狄青那一刻,耳边又响起杨羽裳所言,“你在我心中……本是天下无双的盖世英雄,如何能受那些人的轻贱?”他征战多年,西北闻名,可此刻连个歌妓都能轻贱于他?
武英急道:“狄兄……何事?”他连使眼色,示意狄青别起冲突。
狄青霍然站起,冷望白牡丹道:“你把方才所言,在帐中大声地说一遍。”
白牡丹很委屈地站起来,大声道:“妾身……妾身就说敬斑儿一盏酒,难道有错吗?”这次她吐字清晰,帐中人均已听到,表情各异。
武英等人均是和狄青一样,出身行伍,听白牡丹一句斑儿,损尽帐中的大半武将,也是心中愤怒。
只有韩琦、任福、尹洙等高级官员,还是神色自若。在他们心中,狄青等人,本是卑贱武人,就是斑儿!
这是大宋祖宗家法!这些文人当然不觉得有错。
狄青望着韩琦,一字一顿道:“韩大人……你说白牡丹有没有错?”
白牡丹不等韩琦回答,已抢着道:“昨晚妾身与韩大人论酒品诗点评天下豪杰时,妾身问及狄将军时,韩大人就说……不过一斑儿矣。妾身是实话实说了,韩大人,你可不能赖皮呦。”她轻嗔薄怒,满是娇笑媚态的望着韩琦,如同撒娇。
韩琦本也觉得白牡丹当众将面前如此说话有些不妥,但一来不满范仲淹,二来的确轻视狄青,更不满狄青当众对他指责。更何况佳人面前,如何肯坠了威风?点头道:“我说的,我当然不会赖皮!”
此言一出,帐内微哗,就算曹国舅都眉头微皱。
狄青大怒,才待呵斥,突然听到帐外一阵喧哗……
这是高平寨,宋军的重地,韩琦尚在,谁敢在此鼓噪?
韩琦举目望过去,喝道:“是谁在喧哗?”
任福急急站起,冲出营帐,喧哗渐平。不多时,任福带几兵士入内,押着一人,那人满脸是血,但难掩狰狞,狄青一见,失声道:“赵明,怎么是你?”
被押进来的竟是狄青带来的手下赵明。
赵明眼角青肿,嘴角破裂,额头鲜血流淌,赫然就像被人群殴了一顿。他紧咬牙关,眼中已露出怨毒之意。
狄青就要走过去,任福手腕一伸,已摘下背负铁锏。本来韩琦设宴,按规矩众将不得携带兵刃,但韩琦迥乎常人,让众将不必拘束。任福更是因为功劳显赫,所负的四刃铁锏,从不离身。
铁锏径指狄青,泛着寒冷的光芒,任福冷笑道:“想不到狄都监不把韩大人放在眼中,就连手下亦是不把军营的兄弟放在眼中。”当初白豹城一役,在范仲淹面前,狄青就抢了任福的风头,这次抓住狄青的痛脚,任福当然要小题大做。
韩琦恚怒,冷然道:“任福,何事?”
任福道:“启禀韩大人,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