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上欢 沐非-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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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姐,就是你。”
雨声轰鸣,不大不小的单调声响中,他的嗓音并不大,却无比清晰的传入每个人脑中。
“你、你说什么?”
丹嘉的脸色瞬间变白,整个人因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在水坑里。
第一百九十七章 回看血泪相和流
雨幕迷离,将所有人的视线都淋得模糊不清,丹嘉抬起头来,任由雨水灌入自己的头颈,瞪大了眼看向宁非,好似眼前出现的,并非是多年相识的老友,而是一个恐怖惊骇的存在。
“你,你说的小离是——”
明明知道答案,却仍然问出了口,夜风吹的丹嘉身上一阵寒冷,可她仍直勾勾的看向宁非,等待他的回答。
宁非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径直说道:“很多年前,丹离告诉过我,她有一个凉薄而虚伪的父亲,还有一个高傲而狠毒的姐姐,他们联起手来,拿嫡亲骨肉的性命来献祭!”
“她有一个孪生的姐姐,可爱而又乖巧,却被这些人拿去炼化献祭,活生生炼成了一盒圣油——这种圣油以特殊仪式涂在人的额头,可以化成天子龙气,使他成为九五至尊。”
他摇了摇头,眼神有些飘忽,更有些茫然渺远,这一刻,倾泻而下的雨水单调而寂寞,好似要将他的声音都遮没——
“我曾经问过她,她的父亲长姐是谁,我要替她去讨还这笔账,她却一直缄口不言,说要自己了断这血亲之间的复仇。”
“直到上次行刺昭元帝,我这才发觉,她居然是唐国的公主——而那个心狠手辣的长姐,居然是你!”
说到此处,宁非剑眉一挑,整个人好似出鞘宝剑一般不怒自威,他直视丹嘉,沉声逼问道:“你丝毫不顾手足血缘,竟然把亲妹妹的性命用来献祭——她所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风雨交加之中,只听丹嘉倒抽一口冷气,发出急促而又恐怖的喘息声整个人靠着恒公子身上。
雷电的白光在她黑瞳深处爆燃,好似被卷入极为幽深的漩涡——她的面色,变得惨白近乎透明,整个人好似入了魔一般,怔住了一动也不动。
丹嘉认识宁非,也有数个年头了,自从他成为清韵斋主的贴身护者后,彼此之间便常有往来,丹嘉敬重他的宗师风度,历来与他颇为亲善,宁非也从来不摆什么高人架子,对这位智谋聪慧的长公主也多有照顾。
没想到,仅是今夜,他居然会问出这种话来!
半响,丹嘉才发出声来,“你说的这些……是听丹离说的?”
宁非望定了她,目光宛如实质,压得她踹不过气来,“你只需回我,这是不是真的?”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变得剑拔弩张。
深夜的雨幕中,众人的衣襟都有些濡湿,点点泥痕溅在衣袂上,显得有些狼狈,即使是手持纸伞也无济于事。
羽织心下颤抖,却深深皱起了眉头,低声说:“有什么话,还是到安全之地再说吧,街上仍有乱军驻扎,你们嗓音一大就容易引人注目。”
“我只想弄清这一个问题。”
宁非的声音无比冷峻,宛如金石之质。
丹嘉撑在恒公子手臂上,感觉自己额前的乱发粘在一起,背上却偏偏冒出冷汗来,“我……”
不知怎的,她声音有些嘶哑,只说了一个字,居然说不下去。
宁非独身停留在雨幕中,任凭自己被淋得浑身湿透,却仍是站得昂首挺拔。
他没有再逼近,只是那一双眼迥然有神,望定了她,显然不得到一个答案,决不罢休。
丹嘉低垂了眼,却总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宛如火炙,直直烧痛了她的全身,她一狠心,索性痛快说到:“你……既然听说了此事,就该知道,此事乃是明斋主的决定!”
她抬起头来,微微上翘的睫毛有些湿了,雨水滴落在上面,显得有些憔悴,两颗水银一般的眸子,却是并然有力,“不错,我确实是害了自己的亲妹妹,但这一切,都是有苦衷的!”
“什么样的苦衷可以让你如此狠心?!”
宁非却是一反平日的沉稳内敛,言辞锋芒逼人,“我知道,你们牺牲幼小女童的性命,是为了恒公子能登上皇位。”
一旁正因眼前突变而困惑的恒公子,冷不防听到战火蔓延到自己身上,顿时一愣,“你们在说什么?”
“就在这里说清楚吧!宁某不愿跟灭绝人性,杀害手足的人同行。”
“你!!”
丹嘉死死瞪住他,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惊怒,嘶声喊道:“我说过了,这是明斋主的意思!”
一旁的羽织悚然一惊,正要开口反驳,宁非朝她摆了摆手,静静说:“你已经说了两遍,丹离也告诉过我——以圣童血肉炼化,可以得到天子龙气,这一秘法确是是来自清韵斋。”
羽织惊的目瞪口呆,整个人好似僵化成了化石,宁非的神情却是丝毫不变,“早在几年前,我就已经听丹离说过,也曾仗剑直入,向清韵斋主要个公道。”
仗剑……向清韵斋主?!
丹嘉与恒公子已经听得呆了,羽织却是目光一闪,想起当年惊人一幕——
素来云雾飘渺的圣阁,那一夜竟也剧烈震荡,碎石纷纷坠落,那一重薄若蝉翼的素纱,也被惊得乱飞四散,露出了斋主的容颜。
无上之剑,至重一击,杀气笼罩天气。
然而半响之后,却又归于平静。
而从那以后,明瑶华的身边,却多了一名沉稳内敛,温和淡泊的剑者。
她略一闪神,只听哗然雨声中,宁非的嗓音仍是平静如昔,只是多了些什么,莫名的让人心惊——
“然而,清韵斋主,却明明白白告诉我,杀一人而救苍生,这种罪她一人承担,毫无怨言。”
“至于被炼化的圣童,更是没有一丝勉强。她亲自去征询孩童父母,他们都同意此事,甚至连那孩子本身,也答应作此牺牲——若是她不愿意,清韵斋绝不会勉强,本门的历史上。从无强迫他人殉道之事。”
宁非双目冷然,神光内蕴,扫视之下,更让她心头一震,“从大义的立场上,斋主无可指摘,但是我倒是要问问,你这位嫡亲的姐姐,雍容华贵的长公主,究竟是怎么使得你父亲点头,又是怎样哄骗强迫着小小的孩童,让她别无选择,只能走上绝路死途的?!”
第一百九十八章 鬼灯如漆点松花
阴霾的天空乌云密布,随着这一声震慑人心的逼问,一道闪电划过云层,照亮了四个人的面庞。
丹嘉面色苍白,连嘴唇也失去了血色,漂亮而深邃的黑瞳也因过度激动而缩成一点。她死死盯住宁非,随即却受不了那份目光瞪视,她倒抽了一口冷气,仓然别过头去。
“这都是她自己愿意的……”
她声音有些嘶哑的反驳道,扶住恒公子的纤纤素手却是在微微颤抖。
恒公子并非蠢人,听着两人对峙争吵,心中已有五六分端倪。感觉到扶在自己腕上的五指在发抖,一种诡异莫名的寒意从他心头升起。
冰冷的水滴从他的额头渐渐滴下,也不知是雨水还是冷汗。
“一个正在冲龄的女童,如何能毫不犹豫的舍身取义?”
宁非冷然的目光盯住丹嘉不放,深邃目光好似要触及她内心最深出的黑暗。
“你的意思……是我威胁了自己的亲妹妹?”
丹嘉嘴唇哆嗦着,几乎说不出话来!
“太荒诞了!!我为何要这么做?!”
这一刻,她已经被逼到了绝境,嘶声怒喊出来,眼中激动的光芒近乎狂乱。
宁非唇边露出一道冷笑,目光清亮,却透着不易觉察的悲悯,淡淡瞥了恒公子一眼。
“我记得,恒公子与长公主……你们是自小订下的亲事吧?”
轻声一句,却好似千钧一击,让丹嘉整个人都失去了力量,她身形摇晃了一下,却被恒公子用力搀住。
“阿恒……”
深黑的夜色雨幕里,她那双大而美丽的杏眼,深深的凝望着他,那么眷恋,那么虔诚——微弱的光影明灭间,一行清亮的眼泪从她皎好的腮边滑落。
为了你……我什么也不悔!!
紧紧的攥住他反握她的手,不顾手指因用力而疼痛,她孤注一掷的攥着,好似拥有了倾尽人世的勇气。
转过头去,她抬起头,目光仍然激动,却有种觉悟后的可怕平静——
“无论我做了什么,我都问心无愧因为……只有阿恒,才是上苍注定的真命天子,只有他,才能终结这近百年的战乱灾年!!”
她的声音激昂有力,好似有一种珍贵而莫名的东西,因这道略显尖锐的嗓音而瞬间破碎,却又重造凝结!
闪电照在她身上,宛如灿白乱舞的银蛇,因着这份自然而诡异的电光,没有人发觉到,激动到极点的丹嘉身上,瞬间映起一道玄金交织的虚华人影。
这人影一闪即逝,在这个混乱的雨夜里,仿佛是迷之幻觉,众人各怀心思,竟是谁也没有觉察到!
丹嘉仍是激动而急促的说着——
“你为了丹离,可以对我横加指责,而我,也会为我选定的那个人,承受这一切的孽缘!”
她的声音有些嘶哑了,却在暗夜里回荡着,凝结成惊心而绝艳的无声之波。
雨声隆隆中,天边逐渐露出微白,他们这一行人在街角逗留对峙,也渐渐的有兵士开始觉察,朝着这边走来,并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四人措不及防,一时并未隐匿身形,正在这时,天际一道
一道五彩光轮,莹然从天外飞入两人之间,在拂晓雨气之中,竟隐隐满布檀香!
“斋主”
众人只来得及认出来者,下一瞬,他们就被这道光轮带起,消失在街头。
“怪了,一下子连人影都不见,这是撞了鬼吗?”
快步走上前来的兵士小声咕哝着,不禁打了个冷战,不敢再多说。
***
黎明初现,雨势略微小了些,淅沥不断的却越发惹得人心烦。
紫烟袅袅,沁人心脾的暗香在长乐宫寝殿静静氤染,太后倚在塌上,两名侍女一左一右,用美人锤替她敲着双膝,一夜未睡,她的容颜并不见疲惫,只是眉心那道深蹙,却显示出她心情不佳。
“再往下一些……对,就是那里”
太后轻吟一声,发出一声不知是痛苦还是舒服的叹息声,略微活动一下双腿,很是满意的准备下地。
不料,她的双脚刚除及地面,一股钻心的麻痛便窜上全身,顿时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小心。”
瞬息之间,青鸾飞身上前,将她扶起。太后在她的扶持下,重新坐回了榻上。
“这种天气,老毛病发得更频繁了。”
太后叹一声气,神情有些淡淡的倦然,因着伤病,她那种眩目华贵的容色略为减退了些,却别有一种西子捧心的楚楚可怜。
青鸾默不言声的用热毛巾绞干,替她敷在双膝之上,正当太后以为她仍是不说会开口的时候,一道低而清洌的嗓音响起。
“黄梅落雨时节,旧伤复发本就难免,你不该在热敷之前就先按摩锤击。”
“难得你今日如此殷勤……”
太后半开玩笑的说道,感觉双膝好了很多,这才站起身来,看了一眼窗外连绵不断的雨点,叹道:“不知宫外情势如何了?”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毫无差错。”
青鸾平静回答道。
太后轻声一笑,道:“姬悠这小子向来狡诈,只怕不能安心遵照我的吩咐。”
青鸾仍是面无表情,“师尊你真正想要的,本来就不是什么九五之尊的皇权,只要姬悠暂时与您合作,他便能登上天子之位,毫无做人傀儡的危险——这么优渥的条件,也只有我们才能给予,他也是聪明人,不会意气用事的。”
太后听了她的分析,眉头却仍深深蹙起,显然另有隐忧——
“他也就罢了,我所担心的是……”
她的美眸看向窗外,重重飞檐宫宇都沐浴在雨点之下,原本尊贵大气的朱墙黑瓦,此时看来却是黯淡模糊,“我真正担心的,却是杳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