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看尘起时-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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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孩儿不孝,给娘添麻烦了。”
“无妨,你外公也只是关心你罢了,不必多虑。”
母子俩一来一回就把韦清的责问给拨开了去,看看气结的老人家,兰尘暗笑,萧泽忙倒了杯茶水奉上。
“外公放心,我自不会将母亲的住处透露给别人知道,一切其实还跟以前一样的,谁也不能来扰了母亲的清净。”
“哼,你以为萧岳那小子是省油的灯么?”
萧泽不好附和这变相的夸赞,想想既然此刻提起,倒不如这时说开了好,便请许迟也留下,道。
“父亲估计明日就会到京城,他就是得知了我要来见母亲才赶到的。我想,娘您总这样避开他也不是办法,不如见他一面,把话都说清楚吧。”
几人的视线立时都集中在了韦月城身上,她却只微微扇动了一下眼睫,眉峰轻蹙,却没说话。许迟移开视线,默默地给她空了的杯子里又斟满了茶。兰尘也转开了目光,捧着杯子轻啜几口茶水,萧泽正想再说,韦清喝道。
“臭小子,你那爹是个什么德行你还不知道?什么把话说清楚,当初你母亲说得还不清楚吗?他还不是去娶了那个孟家的小姐,转过头来又追着你母亲不放?左拥右抱,他想得美!我告诉你,要敢把他带进这谷里,我非打断他狗腿不可,你小子也不可轻饶!”
“外公,您先别激动。”
“我哪里激动了?我冷静得很!萧岳那臭小子,早想揍他一顿了!”
“外公,这是娘和父亲之间的问题,我想您还是先听听娘怎么说为好。要是娘也赞同,那您再去找我父亲比试,怎么样?”
勉强安抚好韦清,萧泽转向韦月城。
“娘,您这样避开父亲,只会让他不放弃寻找,父亲毕竟是萧门门主,以目前不稳的时局,孩儿以为怕是不妥。娘对父亲,如今到底怎么想?是依然有情,还是一切已成前尘往事?娘要想清楚,好做出决断。”
韦月城依然沉默,在韦清按捺不住,又要出口为女儿不平时,韦月城抬起眉眼,淡然道。
“我也说不上来,说有情,或许也有吧,毕竟是他。但我却是绝不愿回去的,比起萧门,我更喜欢这些年麟趾山随心的生活。”
“……娘还会时常想起父亲吗?”
“刚离开萧门的时候,倒是想得多,后来,渐渐也淡了,如今连他的相貌,好像都已记不大清了。”
听到这略有无奈与丝丝怅然得回答,萧泽仍是不由微微怔了一瞬,盯住神情散然的母亲好一会儿,末了,他瞅一眼兰尘,笑了笑,道。
“那娘便听我安排一次吧,后天,与父亲见一次面,明确告诉他您的愿望就好。如果父亲非要留住您,娘也尽管放心,孩儿定不会让父亲得逞的。”
飞扬的眉梢,自信勾起的唇角,一双眼眸明粲如晨星,韦月城看着儿子出众的面容,心底已模糊的那张脸,似乎也要清晰起来。靥上浮起一朵淡如白莲的微笑,韦月城轻轻颔首。
“也好,就由萧儿你安排吧。”
“我也要去。”
韦清虎着张脸挤进来,瞪的那个眼神,活像萧泽是要把韦月城拐去卖了一般。无奈地看看母亲,萧泽苦笑着劝道。
“外公,父亲他也并非蛮横无理之人,这次我是想让娘和他好好地谈一谈,是聚是散,完全由娘来决定。您定要去的话,就听我安排,可好?”
“要是萧岳那小子胆敢对月城无礼,我一定把他揍趴下!把脚踩在他脑门儿上,再拖着游街!”
“……可以,不过必须是父亲无礼在先才行。”
“哼,老夫是江湖前辈,岂会跟那种小儿辈计较?”
——您这前辈,好像一点信誉都没有吧?
明智地把对“尊敬的外祖父”的怀疑咽进肚里,萧泽转头问起韦月城这半年的景况,兰尘则跟着萧寂筠进屋去抹药。
许迟仍是那样沉默地坐在旁边,听那祖孙三人聊天,给他们续上茶水。
他不会问自己是否能跟去,从韦月城离开萧门那天起,他就这样沉默地跟着了。山中的平和与寂静,山外的热闹与喧嚣,一切对许迟这个人来说,都只为韦月城而存在罢了。
吃罢萧远山萧远海兄弟精心烹制的一顿山珍,兰尘当天下午就与萧泽离开了山谷。
韦月城依旧坐在那竹榻上翻着一本药典,萧寂筠从谷口慢慢地走回来,接过许迟端出来的茶点送到榻边的小桌上。
“夫人,过两天,我可以出谷一趟么?”
韦月城抬起头,萧寂筠跟着他们母子已近三年,从未有过任何要求。这时节上提出来,该是为了三年前一夕间破灭的家族吧。
“嗯,你去吧,小心些就好。”
“多谢夫人。”
萧岳是在那天晚上赶到京都的,风尘仆仆,一下马,满身疲惫尚不及清理就疾步跨进了萧泽的书房。兰尘想了想,还是沏了壶茶水送进书房。
去年在渌州,兰尘已见识过萧门门主的威严,但这样紧绷的气氛,压得人几乎要喘不过气,却实在出乎兰尘的预料。这是个看重夫权与父权的社会,有着卓越身份与地位的萧岳,兰尘无法不猜测,他到底是为韦月城心忧如焚,还是为萧泽对他这父亲的隐瞒生气?
似乎感觉到兰尘的不安,萧泽接过她端着的茶盘,温然笑道。
“去帮我买两坛周记酒坊的古酒好吗?今晚我要陪爹好好地喝一回,我们父子很久没这样恣意饮酒了。”
“……好。”
那天晚上正好是满月,萧岳锐利如刀的眼神变得清远,他跟萧泽就坐在小院的屋顶上。人们早已识趣地退开了去,兰尘站在窗前梳着头发。
提着酒坛,足尖轻点,衣袂猎猎翻卷,萧岳如鹰一般飞临屋顶。那种飘洒的姿态,那种斜睨万物的气势,原来这就是名震天下的萧门门主,是那个桀骜不羁的萧泽的父亲,不由不让人觉得他是最适合站在韦月城身边的男子。
只是对而今的韦月城来说,大概也仅仅是“最适合”而已吧。缘分一词,从来难解。
萧泽定了苏家云雾茶庄后园的独立雅间,萧岳早早就到了,不多时,带着一顶风帽的韦月城如约而至。
白衣胜雪,容颜如玉,那份清浅的气质愈加出尘,暌违二十余年,只这一眼,萧岳却觉得仿佛时间的隔阂已然抹去。这人,还是他的月城。
雅间的门轻轻关上,许迟还是那面无表情的模样,他笔直地站在窗前,好像一棵沉默的柏树。韦清则自进门起就狠狠地瞪视着萧岳,却先是被其忽视,后来又被那扇门阻断,忿忿之下被兰尘拉到一边好茶好水地招待。
萧泽退出雅间,走到兰尘身边坐下,掂着精致的茶杯,唇角勾起一抹笑。屋子里父母的事从来就不是他能操心的,他至多能提供这样一个场合,是散是聚,端看那两人,他的能力仅限于萧门。
悬空二十余年的萧门正夫人之位是父亲的情,还是他人心头的怨,已经成年的萧泽如何会还毫无所觉?他珍惜他的生母,但他也珍惜南陵的那个“家”。正好趁着都在京城的这个机会,两者之间绑着所有人的线是该扯开了。
而此事一了结,他们的全副精力就得放到朝局中来。
东静王的婚礼看似平静地结束,但弘光帝的疑虑恐怕不会消除,这也不强求,他们本就是要用这场婚礼争取时间,争取以退为进的机会。一步一步地照着皇帝的渴望交出东静王实际控制的兵权,一步一步地在军中和朝中培养忠诚于东静王的势力,这是无形的虎符,以东静王皇族的身份与战神的影响力,无形反胜于有形,最终的目的,是兵不血刃地夺取那张帝座。
这是计划,是他们最好的选择,毕竟这是他们的国家,谁也不希望因为争权夺利而让这个国家化为鬼域。当然,说来似乎简单,这中间的过程,自然会有无比的凶险,萧门虽说只给东静王提供所有的情报,但倘若处理不当,最容易暴露而引起弘光帝怀疑的,其实正是萧门。
危险,但是毫无疑问,它能激起他的兴趣。
她进了屋子,摘下风帽,抬起眼眸,正看见对面的人,那个身影如此醒目,即使已二十多年不见,她还是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视线对上的瞬间,曾经的江湖风雨,曾经的水乡烟柳,都立时清晰地浮现在脑中。
很轻很轻的,仿佛麟趾山飘落的最后一枚雪花般,韦月城叹息了一声。
萧泽斟上两杯茶水便出去了,她静静地坐在窗边,萧岳凝望着她,笑容仍像从前般温柔,一点也不计较她当年仅留下休书的不辞而别。
韦月城只是看着萧岳,安静地听着。她原本就是个寡言少语的人,又二十多年长居山中潜心研习医药,而今更是沉静。她听萧岳说着他的思念,他的情义,那是真的,听见他说话她就知道,不管怎样,韦月城总还是相信着萧岳的,即使是二十多年前再不可能阻止萧岳娶入侧室孟二小姐的那时候,韦月城也依然相信萧岳并非已移情别恋,时至今日,他仍如二十多年前一样真挚,这样的情本该是足以叫人从心底微笑。
只可惜,她却不是那等多情的女子。
萧岳本也不是个多话的人,二十多年不见,他想自己应该有许多话要说的,但看到那人静静地坐在面前,那些话便都化在了温柔的笑容里,若不是儿子前天几次三番地提出要求,他只想像从前那样,把她拥入怀中。
雅间里安静下来,萧岳自然而然地为她续上了茶水。韦月城没有再捧起茶杯,她的目光投向窗外,又收回来,对萧岳露出一个微笑。
“岳,我想我还是不跟你回江南了。”
“……月城,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娶了别人么?”
“最初的确是不原谅的,可是过了那么久,现在认真想想,被背叛的悲哀与愤怒,那些愁思顾忌,还有对你的情,却是都已淡了。一切果然就像那孩子说的,什么都抵不过时间的消磨。”
“可是我没有!这么多年,我一直想着你。月城,月城,二十三年,时间什么都没磨去,只让我把你记得更深。你也是一样的,你没有变,只一眼我就看出来了,我知道你的,月城。”
淡淡一笑,韦月城对着当年曾许以生死的人,却只觉得萧泽的提议果然是正确的。
“岳,我们终究是错过了的。”
“——那时是我对不住你,你会生气也是当然的,可我们已错过了二十三年那么久。月城,我萧岳立誓,往后,我必不会再负你。”
“你误会了,岳,这不是赌气,时至今日,我依然不愿与别人共侍一夫,但,岳,假若你现在告诉我要再娶进别的妻妾,我却已没有任何感觉,这是真的。你还对我有情,你对她也有情,你或许还对谁有情,可是这些都已与我的感情无关。所以说,我们的缘分已经尽了。”
轻叹一声,韦月城站起身,拿上风帽准备离开,手腕却猛地被人捉住。她回过头,正望入萧岳沉痛的眼底。
“我们的过去,月城,我们那么多的过去,你就这样忘记吗?”
“不,我没有忘,只是彼时是彼时,那时的情意既然延续不到今天,你我又何必勉强。”
“……连一点挽回的可能,都没有吗?”
韦月城素来淡然的眼里浮现出一丝温柔,这个握着昭国武林最大权力的男子有多高傲,她自然清楚,他应是从未这样低下过吧。
“岳,我想你该知道韦月城是个怎样的人。过去了便是过去了,既已非我所有之物,我便不会试图挽留。而且,我知道你这么多年坚持空着那个位置是扛着萧门,她,以及孟家多大的压力,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