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看尘起时-第1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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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盈川的边境之行进行得颇为顺利。
她在聊城停留了近一个月,这里既是护卫昭国的第一道也是最坚固的关隘,同时还是西北道驻军都督府的所在地,因为沈燏当年的力主上谏。
背倚崇山峻岭,面朝茫茫草原,这边塞第一城雄壮的城墙不知抵御过多少战火烽烟,也不知曾有多少铁骑踏过这里长驱直入中原大地,或者是折戟沉砂铩羽而归,更数不清这方土地究竟承载了多少铮铮英雄和抛尸异乡的亡魂,数据是史官在记录,历史只记得结果。沈燏的威名同样是在这里成就的,但那最终却给他带来了杀身之祸。而今,严陌瑛同样为沈盈川选定了这个地方作为起点,未来会如何,可以设想,却不能预言。
“——拿弓来。”
沈盈川没有回头,只淡淡地吩咐。
恭顺地站在她身后的沈十四转述了她的话,守护城楼的将士们奇怪地看着侍卫借来一张战弓呈给那美丽如同女神一般的东静王妃。
接过这未加任何雕饰,纯粹只是为了在战场上射死敌人的武器,沈盈川拉了拉弓弦,她抬头看着苍远的草原,轻轻吐出一口气。下一刻,就见她利落地移动步伐,同时套上托盘中摆着的护腕,搭了一支箭在弓上,以十分标准的姿势满满地拉开这张劲弓,瞄准了天上盘旋着的一只鹰。在那些将士们愕然的注视中,箭“嗖”一声闪电般飞入苍蓝的天幕,那翱翔着的鹰瞬间跌落到城外的草地上。
半晌后,城楼上响起一片抽气声。
且不说这弓的劲道寻常人能否轻易拉得开,单看这精准度,就足以叫这些骁勇男子刮目相看的,何况对方还是名美丽尊贵的女子,是他们敬重的东静王深爱着的人。而在这些以命搏击生还机会的将士们的意识里,什么都比不过力量。尤其再加上城中这几日都盛传东静王妃当街惩处欺凌弱小的随军贵戚的义举后,更让沈盈川的形象从模糊的贵妇人群中清晰起来。
从这一日起,他们的目光里开始渗入对沈盈川的尊敬。
侧过身,沈盈川看向那些普通的中下级将士,微微一笑,她朗声道。
“家国天下,亡夫平生无所憾,只恨不能再守护这万里江山,幸而你们还在。诸位将士,这西北的门户,就交给你们了!沈盈川在此发誓,但有需要,我东静王府绝不推拒任何一名将士的求助!”
说罢,沈盈川再看一眼茫茫草原,转身离开了城楼。
见他们走远,一排人互相看了半天,突然都大笑了出来。远离故土,远离亲人与安宁,这些人是提着脑袋在这里守卫着昭国的大门,可惜,作为小小的士兵及下级校尉,他们注定从这苦寒的戍边生涯里什么好处都捞不到,责骂惩罚背黑锅送性命却是家常便饭。还以为就这么着了,如今却得高高在上的东静王妃如此看重,这感觉真是……感动之外,心中亦不由起了一份悲凉。
回到下榻馆驿,沈盈川问了问女儿们的情况,知道她们已经回来了后,就带着女侍进屋换洗去了。关上门,沈十四等侍卫谨慎地守着小小的院子,隐隐透着些肃穆。
屋子里早有人在等着,听见外面的响动,那人转过身,从窗缝里往外看了看。沈盈川进屋,门一关上,那人恭敬地一长揖。
“陌瑛参见王妃殿下!”
“先生多礼了!”
沈盈川虚手扶起严陌瑛,两人分主次在椅上坐下,女侍赶紧奉上茶水,随后便伶俐地退了出去。
从紧闭的门上收回视线,沈盈川看向严陌瑛,淡淡笑道。
“先生今日赶来聊城,是一切都已布置好了吧?”
“是,殿下,各处都已打点妥当。探子也传来消息,西梁的一支骑兵已经确定不日便会出发。所以,殿下明日就该启程了,我们必须‘正巧’与他们相遇。”
“还能探听到更准确的消息吗?骑兵的人数、战斗力、具体目的,以及西梁谋划的后续战略?”
“回殿下,这支骑兵人数约五百,在西梁不算十分精锐,但也不可小觑。西梁的目的,是以这五百骑兵为前锋,一方面出其不意地劫掠我昭国边民的牛羊粮草,一方面则是试探我方军队的反应。若西北驻军行动迟缓,西梁大军必定转瞬即至,如疾风过境般席卷冀州。同我们预料的一样,西梁这次出兵不为别的,他们连遇灾荒,早就窥视着昭国百姓的财富了。”
“他们的路线呢?西北边境这么多的村镇,他们到底会从哪里进攻?有多大把握是会跟我们预期的一样?”
严陌瑛展开一卷小小的画轴,三分之一的花鸟后,画卷上呈现的是西北边关详尽的地形图。指着聊城东边偏北的两个点,严陌瑛的语气相当肯定。
“如早先预期的,属下肯定西梁必定会攻击这两个镇子。郭家镇、栗子坡,这两个镇子距西梁近,路途通畅,且小镇较大,相对富足,西梁首选的必是其中之一。而且属下也仍然以为,栗子坡的可能性更大。”
垂眼看着地图上那两个小小的点,沈盈川保持着沉默。这个计划是严陌瑛早就提出来,并花大力气在边关渗透、安排了的,这是机会,他们蛰伏四年后,用两年时间精心筹划出的一个她可以展示能力、并利用弘光帝与庆王之间慢慢升级的矛盾而走入权力中心里的绝好机会。连这西疆的地理,沈珈他们细致勘探了不下一年,郭家镇背靠大山,一旦镇民能较早发现西梁来袭,是有时间躲入山中与西梁骑兵周旋的,若仅是试探及劫掠,地势平缓的栗子坡更易得逞所愿。
“还是不能完全确定啊!能探知到更准确的消息么?”
严陌瑛摇摇头,道。
“此事由西梁皇帝直接布置,探子很难查到那么详细的计划。不过殿下也可放心,我在草原上布置了人手,他们化成西梁牧民,约定以狼烟为号,报告西梁骑兵行进方向。而且两边镇子我们都已做了安排,不会让镇民突然受难的。”
沈盈川点点头,严陌瑛的谋划能力如何,单由沈燏猝然去世后他力挽狂澜的处事手段便可以见出。沉思片刻,她忽然叹道。
“果然国有外患才能让人时刻警醒着,谁能想到西梁不过安宁了十余年,这西北道驻军就已乱到如此地步!”
“王妃观览史书无数,这样的事件,古往今来已数不胜数。上位者不怀危机之心,又如何能让臣民时时警惕内忧外患爆发的可能?”
“嗯。兵者,国之重器。我也以为为君者纵然不痴迷于开疆拓土,但内匪外敌,却必须有镇压的资本。国之重器,不可示人,更不可虚有其表。”
侧身顿首,严陌瑛淡淡道。
“王妃能如此想,是我等之福。”
“好了。严先生,我这就命人给虎威将军去一封信,明日上午我们便离开聊城。你还需要跟刘若风再见见吗?”
“王妃放心,属下已约了刘将军今晚见面。剩下的这点细节问题,我会尽快与刘将军敲定。”
“那就好!先生且去休息吧,这里毕竟是聊城,如今的虎威将军是弘光帝亲信,先生也须小心,万事以安全为上。”
“是,陌瑛多谢王妃指教,先行告退了。”
起身朝沈盈川一揖,严陌瑛退出厅室,闪身没入侧厢。那边早有人等着接应了,都是涟叔从一帮少年中亲自挑选出来后训练出来的好手,既然能将他神不知鬼不觉地送进来,当然也可以再悄悄地给送回他们在聊城的据点。
奔波一日,沈盈川也有些累了,她靠在椅背上,闭着眼,轻轻揉压额角。
女侍敲了敲门,在屋内传来沈盈川淡淡一声“进来”后,端着盆热水打开了门。这时,沈盈川已直起身体,端整地坐在椅子上。女侍进来,在那瞬间飞快抬眼看了看室内的沈十四又规规矩矩地关上门。这瞬间,沈盈川只看见那双温然的眼睛——记忆里还留有影子的眼睛,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王妃,您先换身衣裳休息一下吧,女婢已经命人传了晚膳。”
“好。”
沈盈川起身走向内室,又道。
“等会儿记得派人把那封信给虎威将军送去,同时通知大家,我们明天就离开聊城。去叮嘱郡主们那边,今晚好好休息。”
“是,王妃。”
当晚,严陌瑛与刘若风反复推敲着他们拟定的战术。
边境这场即将燃起的烽火不过是蜡烛伸到外面的引子,整个计划是早在弘光六年严陌瑛正式成为沈盈川幕僚的那年秋初就已定好了的。六年,他们已经把地基打得扎实,厚实的砖墙也开始初具规模,眼下,等待已久的时机也终于来了。他们不能放过,更不容错失。
“先生放心,我的这支军队谨遵先生当年叮嘱,人数不多,但绝对骁勇、忠心,俱能以一当十。”
“好,刘将军,明日起,请提起十二万分的谨慎,战场瞬息万变,我随时会传信于你的。千万注意,西梁向朝廷借粮,却只得到一点赏赐乞丐似的粮食,昭国粮商又投机,从中大发横财,这在西梁国中早已招来愤懑。他们虽不知这场投机中最大的获利者正是圣上,却已深恨昭国。所以,我们可以预料到这五百骑兵的攻势会有多猛烈。”
“事关王妃安危成败,刘若风不惜性命也定会漂亮完成。”
“——那么,严某就先告辞了。”
第二天,东静王妃的车驾静静地驶出聊城城门。
有认得那马车的人自觉地让开了路,没一会儿,喧嚷的街道就自动自发地为他们让开了一条路。这趟追思东静王的旅程,不仅唤起了边地军民对当年那位性格豪爽的王爷的怀念,而且,沈盈川自己的形象也开始在人们心中扎下了根。随后发生的事,则让她的巾帼之名在昭国引起如地震般的轰动效应。
《沈书》里如此记载:弘光十二年,春将末,梁兵忽现。聊城震动,急点兵而发,然边民已遭劫掠。昭军至,不能及。
这是一场因为灾荒而引起的战争,在这片土地有边塞建成的千百年的岁月里,战争从来就是最不缺少的东西,历史已经懒得一一去记忆。可是这一年,这一场小小的遭遇战,在之后千百年间总为人们所津津乐道。他们公认,这是沈盈川走上历史舞台的开始!
栗子坡,也因此成为了许多人命运的转折点……
第四卷 京华倦客 第三章 横空出世
第三章 横空出世
出了聊城,沈盈川的车队沿着古老的驿道疾驰。傍晚,他们抵达栗子坡。
年过半百的镇长早看见了马蹄扬起的烟尘,待到走近,由这列看起来简单其实却十分精良的车马,以及那口标准官话,镇长便猜到来者的身份了。毕竟东静王妃携**出游西北已有好些日子,这消息也传得差不多了。
被热情的镇民迎入村中,人们赶紧收拾出了最好的房间以供沈盈川母女宿夜。微笑着谢过人们,沈盈川随女侍举步走入房间,两个女儿也手牵手跟了进去,沈十四他们立刻围住院落,那种架势将人们好奇的视线终于隔开了。
女侍备好茶点,端来热水供沈盈川母女们梳洗后,她们休息了片刻,便有人来禀道。
“王妃,郡主,请用膳吧。”
“嗯,传膳。照老规矩,在该付给的银子上再加五两。”
“是。”
这样的边地,膳食自然不会多精美。但沈盈川自身并不是个要凭借外物来突显自己身份的人,在确定此生之标的后。她的精力更不在于此。云逸和云翔自小跟在她身边,深受熏陶,是以两个小女娃也没那么挑剔,母子三人这么对坐着静静用膳,倒也一派宁静馨和。
“娘,明天我们要去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