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周列国志-第1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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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朝献功。
惠王登殿受捷,子西、子期侍立于旁,白公胜参见已毕,惠王见阶下立著两筹好汉,全身披挂,问:“是何人?:“胜答曰:“此乃臣部下将士石乞、熊宜僚,伐吴有功者。:“遂以手招二人。二人举步,方欲升阶,子期喝曰:“吾王御殿,边臣只许在下叩头,不得升阶!:“石乞、熊宜僚那肯听从,大踏步登阶,子期使侍卫阻之,熊宜僚用手一拉,侍卫东倒西歪,二人径入殿中,石乞拔剑来砍子西,熊宜僚拔剑来砍子期。白公大喝,:“众人何不齐上,:“壮士千人,齐执兵器,蜂拥而登,白公绑住惠王,不许转动,石乞生缚子西,百官皆惊散。
子期素有勇力,遂拔殿戟,与宜僚交战,宜僚弃剑,前夺子期之戟,子期拾剑,以劈宜僚,中其左肩,宜僚亦刺中子期之腹,二人兀自相持不舍,搅做一团,死于殿庭。子西谓胜曰:“汝糊口吴邦,我念骨肉之亲,召汝还国,封为公爵,何负于汝而反耶?:“胜曰:“郑杀吾父,汝与郑讲和,汝即郑也,吾为父报仇,岂顾私恩哉?:“子西叹曰:“悔不听沈诸梁之言也,:“白公胜手剑斩子西之头,陈其尸于朝。
石乞曰:“不弑王,事终不济。:“胜曰:“孺子者何罪?废之可也。:“乃拘惠王于高府,欲立王子启为王,启固辞,遂杀之。石乞又劝胜自立,胜曰:“县公尚众,当悉召之,:“乃屯兵于太庙。
大夫管修率家甲往攻白公,战三日,修众败被杀;圉公阳乘间使人掘高府之墙为小穴,夜潜入,负惠王以出,匿于昭夫人之宫。
叶公沈诸梁闻变,悉起叶众,星夜至楚。
及郊,百姓遮道迎之,见叶公未曾甲胄,讶曰:“公胡不胄?国人望公之来,如赤子之望父母,万一盗贼之矢,伤害于公,民何望焉?:“叶公乃披挂戴胄而进。将近都城,又遇一群百姓,前来迎接,见叶公戴胄,又讶曰:“公胡胄,国人望公之来,如凶年之望谷米,若得见公之面,犹死而得生也,虽老稚,谁不为公致死力者?奈何掩蔽其面,使人怀疑,无所用力乎?”叶公乃解胄而进。
叶公知民心附己,乃建大旆于车,箴尹固因白公之召,欲率私属入城,既见大旗上“叶”字,遂从叶公守城。兵民望见叶公来到,大开城门,以纳其众。叶公率国人攻白公胜于太庙,石乞兵败,扶胜登车,逃往龙山,欲适他国。
未定,叶公引兵追至,胜自缢而死,石乞埋尸于山后,叶公兵至,生擒石乞,问:“白公何在?:“对曰:“已自尽矣!:“又问:“尸在何处?:“石乞坚不肯言,叶公命取鼎镬,扬火沸汤,置于乞前,谓曰:“再不言,当烹汝!:“石乞自解其衣,笑曰:“事成贵为上卿,事不成则就烹,此乃理之当然也,吾岂肯卖死骨以自免乎?”遂跳入镬中,须臾糜烂,胜尸竟不知所在。
石乞虽所从不正,亦好汉也。
叶公迎惠王复位。
时陈国乘楚乱,以兵侵楚,叶公请于惠王,帅师伐陈,灭之。以子西之子宁嗣为令尹,子期之子宽嗣为司马,自己告老归叶,自此楚国危而复安,此周敬王四十二年事也。
是年,越王勾践探听得吴王自越兵退后,荒于酒色,不理朝政,况连岁凶荒,民心愁怨,乃复悉起境内士卒,大举伐吴。
方出郊,于路上见一大蛙,目睁腹涨似有怒气,勾践肃然,凭轼而起,左右问曰:“君何敬?:“勾践曰:“吾见怒蛙如欲斗之士,是以敬之。:“军中皆曰:“吾王敬及怒蛙,吾等受数年教训,岂反不如蛙乎?”于是交相劝勉,以必死为志。
国人各送其子弟于郊境之上,皆泣涕诀别相语曰:“此行不灭吴,不复相见!:“勾践复诏于军曰:“父子俱在军中者,父归;兄弟俱在军中者,兄归;有父母无昆弟者,归养;有疾病不能胜兵者,以告,给医药糜粥。:“军中感越王爱才之德,欢声如雷。
行及江口,斩有罪者以申军法,军心肃然。
吴王夫差闻越兵再至,亦悉起士卒,迎敌于江上。越兵屯于江南,吴兵屯于江北。
越王将大军分为左右二阵,范蠡率右军,文种率左军,君子之卒六千人,从越王为中阵。明日,将战于江中,乃于黄昏左侧,令左军衔枚,溯江而上五里,以待吴兵,戒以夜半鸣鼓而进;复令右军衔枚,逾江十里,只等左军接战,右军上前夹攻,各用大鼓,务使鼓声震闻远近。
吴兵至夜半,忽闻鼓声震天,知是越军来袭,仓皇举火,尚未看得明白,远远的鼓声又起,两军相应,合围拢来,夫差大惊,急传令分军迎战,不期越王潜引私卒六千,金鼓不鸣,于黑暗中径冲吴中军。此时天色尚未明,但觉前后左右中央尽是越军,吴兵不能抵当,大败而走。
勾践率三军紧紧追之,及于笠泽,复战,吴师又败,一连三战三北,名将王子姑曹、胥门巢等俱死,夫差连夜遁回,闭门自守。
勾践从横山进兵,即今越来溪是也,筑一城于胥门之外,谓之越城,欲以困吴。
越王围吴多时,吴人大困,伯嚭托疾不出,夫差乃使王孙骆肉袒膝行而前,请成于越王,曰:“孤臣夫差异日得罪于会稽,夫差不敢逆命,得与君王结成以归,今君王举兵而诛孤臣,孤臣意者亦望君王如会稽之赦罪。:“勾践不忍其言,意欲许之,范蠡曰:“君王早朝晏罢,谋之二十年,奈何垂成而弃之!:“遂不准其行成。吴使往返七次,种、蠡坚执不肯。
遂鸣鼓攻城,吴人不能复战。
种、蠡商议欲毁胥门而入,其夜望见吴南城上有伍子胥头,巨若车轮,目若耀电,须发四张,光射十里,越将士无不畏惧,暂且屯兵。至夜半,暴风从南门而起,疾雨如注,雷轰电掣,飞石扬沙,疾于弓弩,越兵遭者不死即伤,船索俱解,不能连属。范蠡、文种情急,乃肉袒冒雨,遥望南门,稽颡谢罪。良久,风息雨止,种、蠡坐而假寐,以待天明。
梦见子胥乘白马素车而至,衣冠甚伟,俨如生时,开言曰:“吾前知越兵必至,故求置吾头于东门,以观汝之入吴,吴王置吾头于南门,吾忠心未绝,不忍汝从吾头下而入,故为风雨,以退汝军,然越之有吴,此乃天定,吾安能止哉?汝如欲入,更从东门,我当为汝开道,贯城以通汝路。:“二人所梦皆同,乃告于越王,使士卒开渠,自南而东,将及蛇匠二门之间,忽然太湖水发,自胥门汹涌而来,波涛冲击,竟将罗城荡开一大穴,有鱄鮾无数,随涛而入,范蠡曰:“此子胥为我开道也!”遂驱兵入城,其后因穴为门,名曰“鱄鮾门”。因水多葑草,又名葑门,其水名葑溪,此乃子胥显灵古迹也。
夫差闻越兵入城,伯嚭已降,遂同王孙骆及其三子,奔于阳山,昼驰夜走,腹馁口饥,目视昏眩,左右挼得生稻,剥之以进,吴王嚼之,伏地掬饮沟中之水,问左右曰:“所食者,何物也?:“左右对曰:“生稻。:“夫差曰:“此公孙圣所言,‘不得火食走章皇';也。:“王孙骆曰:“饱食而去,前有深谷,可以暂避。:“夫差曰:“妖梦已准,死在旦夕,暂避何为?:“乃止于阳山,谓王孙骆曰:“吾前戮公孙圣,投于此山之巅,不知尚有灵响否?:“骆曰:“王试呼之。:“夫差乃大呼曰:“公孙圣!:“山中亦应曰:“公孙圣!:“三呼而三应,夫差心中恐惧,乃迁于干隧。
勾践率千人追至,围之数重,夫差作书,系于矢上,射入越军,军人拾取呈上,种、蠡二人同启,视其词曰:“吾闻‘狡兔死而良犬烹';,敌国如灭,谋臣必亡,大夫何不存吴一线,以自为余地?:“
文种亦作书系矢而答之曰:“吴有大过者六,戮忠臣伍子胥,大过一也;以直言杀公孙圣,大过二也;太宰谗佞,而听用之,大过三也;齐、晋无罪,数伐其国,大过四也;吴、越同壤而侵伐,大过五也;越亲戕吴之前王,不知报仇,而纵敌贻患,大过六也。有此六大过,欲免于亡,得乎?昔天以越赐吴,吴不肯受;今天以吴赐越,越其敢违天之命?:“
夫差得书,读至第六款大过,垂泪曰:“寡人不诛勾践,忘先王之仇,为不孝之子,此天之所以弃吴也!:“王孙骆曰:“臣请再见越王而哀恳之!:“夫差曰:“寡人不愿复国,若许为附庸,世世事越,固所愿矣!:“
骆至越军,种、蠡拒之不得入。勾践望见吴使者泣涕而去,意颇怜之,使人谓吴王曰:“寡人念君昔日之情,请置君于甬东,给夫妇五百家,以终王之世。:“夫差含泪而对曰:“君王幸赦吴,吴亦君之外府也。若覆社稷,废宗庙,而以五百家为?臣,孤老矣,不能从编氓之列,孤有死耳!:“
越使者去,夫差犹未肯自裁,勾践谓种、蠡曰:“二子何不执而诛之,:“种、蠡对曰:“人臣不敢加诛于君,愿主公自命之。天诛当行,不可久稽!:“勾践乃仗“步光”之剑,立于军前,使人告吴王曰:“世无万岁之君,总之一死,何必使吾师加刃于王耶?:“
夫差乃太息数声,四顾而望,泣曰:“吾杀忠臣子胥、公孙圣,今自杀晚矣!:“谓左右曰:“使死者有知,无面目见子胥、公孙圣于地下,必重罗三幅,以掩吾面!:“言罢,拔佩剑自刎。王孙骆解衣以覆吴王之尸,即以组带自缢于傍。
勾践命以侯礼葬于阳山,使军士每人负土一蔂,须臾,遂成大冢,流其三子于龙尾山,后人名其里为吴山里。诗人张羽有诗叹曰:
荒台独上故城西,辇路凄凉草木悲。
废墓已无金虎卧,坏墙时有夜乌啼。
采香径断来麋鹿,响屧廊空变黍离。
欲吊伍员何处所?淡烟斜月不堪题!
杨诚斋《苏台吊古》诗云:
插天四塔云中出,隔水诸峰雪后新。
道是远瞻三百里,如何不见六千人?
胡曾先生咏史诗云:
吴王恃霸逞雄才,贪向姑苏醉绿醅。
不觉钱塘江上月,一宵西送越兵来。
元人萨都剌诗云:
阊门杨柳自春风,水殿幽花泣露红。
飞絮年年满城郭,行人不见馆娃宫。
唐人陆龟蒙咏西施云:
半夜娃宫作战场,血腥犹杂宴时香。
西施不及烧残蜡,犹为君王泣数行。
再说越王入姑苏城,据吴王之宫,百官称贺,伯嚭亦在其列,恃其旧日周旋之恩,面有德色,勾践谓曰:“子,吴太宰也,寡人敢相屈乎,汝君在阳山,何不从之!”伯嚭惭而退,勾践使力士执而杀之,灭其家,曰:“吾以报子胥之忠也!”
勾践抚定吴民,乃以兵北渡江淮,与齐、晋、宋、鲁诸侯,会于舒州,使人致贡于周。
时周敬王已崩,太子名仁嗣位,是为元王。元王使人赐勾践衮冕、圭璧、彤弓、弧矢,命为东方之伯。勾践受命,诸侯悉遣人致贺。
其时楚灭陈国,惧越兵威,亦遣使修聘。勾践割淮上之地以与楚,割泗水之东、地方百里以与鲁,以吴所侵宋地归宋。诸侯悦服,尊越为霸。
越王还吴国,遣人筑贺台于会稽,以盖昔日被栖之耻,置酒吴宫文台之上,与群臣为乐。命乐工作《伐吴》之曲,乐师引琴而鼓之,其词曰:“吾王神武蓄兵威,欲诛无道当何时?大夫种蠡前致词:吴杀忠臣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