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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东周列国志-第1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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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齐侯自会夹谷归后,晏婴病卒。景公哀泣数日,正忧朝中乏人,复闻孔子相鲁,鲁国大治,惊曰:“鲁相孔子必霸,霸必争地,齐为近邻,恐祸之先及,奈何?”大夫黎弥进曰:“君患孔子之用,何不沮之!”景公曰:“鲁方任以国政,岂吾所能沮乎?”黎弥曰:“臣闻治安之后,骄逸必生,请盛饰女乐,以遗鲁君,鲁君幸而受之,必然怠于政事,而疏孔子,孔子见疏,必弃鲁而适他国,君可安枕而卧矣!”

  景公大悦,即命黎弥于女闾之中,择其貌美年二十以内者共八十人,分为十队,各衣锦绣,教之歌舞,其舞曲名《康乐》,声容皆出新制,备态极妍,前所未有。教习已成,又用良马一百二十匹,金勒雕鞍,毛色各别,望之如锦,使人致献鲁侯。使者张设锦棚二处,于鲁高门之外,东棚安放马群,西棚陈列女乐,先致国书于定公。公发书看之,书曰:

  杵臼顿首启鲁贤侯殿下:孤向者获罪夹谷,愧未忘心。幸贤侯鉴其谢过之诚,克终会好。日以国之多虞,聘问缺然。兹有歌婢十群,可以侑欢;良马三十驷,可以服车。敬致左右,聊申悦慕,伏惟存录!

  且说鲁相国季斯安享太平,忘其所自,侈乐之志,已伏胸中,忽闻齐馈女乐,如此之盛,不胜艳慕,即时换了微服,与心腹数人乘车潜出南门往看。那乐长方在演习,歌声遏云,舞态生风,一进一退,光华夺目,如游天上睹仙姬,非复人间思想所及。季斯看了多时,又阅其容色之美,服饰之华,不觉手麻脚软,目睁口呆,意乱神迷,魂消魄夺。鲁定公一日三宣,季斯为贪看女乐,竟不赴召。

  至次日,方入宫来见定公,定公以国书示之,季斯奏曰:“此齐君美意,不可却也!”定公亦有想慕之意,便问:“女乐何在,可试观否?”季斯曰:“见列高门之外,车驾如往,臣当从行,但恐惊动百官,不如微服为便。”于是君臣皆更去法服,各乘小车,驰出南门,竟到西棚之下。

  早有人传出:“鲁君易服亲来观乐了。”使者吩咐女子用心献技,那时歌喉转娇,舞袖增艳,十队女子更番迭进,真乃盈耳夺目,应接不暇,把鲁国君臣二人,喜得手舞足蹈,不知所以。有诗为证:

  一曲娇歌一块金,一番妙舞一盘琛。

  只因十队女人面,改尽君臣两个心。

  从人又夸东棚良马,定公曰:“只此已是极观,不必又问马矣。”

  是夜,定公入宫,一夜不寐,耳中犹时闻乐声,若美人之在枕畔也。恐群臣议论不一,次早独宣季斯入宫,草就答书,书中备述感激之意,不必尽述,又将黄金百镒,赠与齐使,将女乐收入宫中,以三十人赐季斯,其马付于圉人喂养,定公与季斯新得女乐,各自受用,日则歌舞,夜则枕席,一连三日不去视朝听政。

  孔子闻知此事,凄然长叹,时弟子仲子路在侧,进曰:“鲁君怠于政事,夫子可以行矣。”孔子曰:“郊祭已近,倘大礼不废,国犹可为也。”及祭之期,定公行礼方毕,即便回宫,仍不视朝,并胙肉亦无心分给,主胙者叩宫门请命,定公诿之季孙,季孙又诿之家臣。

  孔子从祭而归,至晚,不见胙肉颁到,乃告子路曰:“吾道不行,命也夫?”乃援琴而歌曰:“彼妇之口,可以出走;彼女之谒,可以死败。优哉游哉,卿以卒岁!”歌毕,遂束装去鲁。子路、冉有亦弃官从孔子而行,自此鲁国复衰。史臣有诗云:

  几行红粉胜钢刀,不是黎弥巧计高。

  天运凌夷成瓦解,岂容鲁国独甄陶?

  孔子去鲁适卫,卫灵公喜而迎之,问以战阵之事。孔子对曰:“丘未之学也。”次日遂行。

  过宋之匡邑,匡人素恨阳虎,见孔子之貌相似,以为阳虎复至,聚众围之,子路欲出战,孔子止之曰:“某无仇于匡,是必有故,不久当自解。”乃安坐鸣琴,适灵公使人追还孔子,匡人乃知其误,谢罪而去。孔子复还卫国,主于贤大夫蘧瑗之家。

  且说灵公之夫人曰南子,宋女也,有美色而淫。在宋时,先与公子朝相通,朝亦男子中绝色,两美相爱,过于夫妇。既归灵公,生蒯瞆,已长,立为世子,而旧情不断。

  时又有美男子曰弥子瑕,素得君之宠爱,尝食桃及半,以其余,推入灵公之口,灵公悦而啖之,夸于人曰:“子瑕爱寡人甚矣,一桃味美,不忍自食,而分啖寡人。”群臣无不窃笑。子瑕恃宠弄权,无所不至。

  灵公外嬖子瑕,而内惧南子,思以媚之,乃时时召宋朝与夫人相会,丑声遍传,灵公不以为耻。蒯瞆深恨其事,使家臣戏阳速因朝见之际,刺杀南子,以灭其丑,南子觉之,诉于灵公,灵公逐蒯瞆,瞆奔宋,转又奔晋。灵公立蒯瞆之子辄为世子。

  及孔子再至,南子请见之,知孔子为圣人,倍加敬礼。

  忽一日,灵公与南子同车而出,使孔子为陪乘过街市,市人歌曰:“同车者色耶,从车者德耶?”孔子叹曰:“君之好德不如好色。”乃去卫适宋。

  与弟子习礼于大树之下。宋司马桓魋亦以男色得宠于景公,方贵幸用事,忌孔子之来,遂使人伐其树,欲求孔子杀之。孔子微服去宋适郑,将适晋,至河,闻赵鞅杀贤臣窦犨、舜华,叹曰:“鸟兽恶伤其类,况人乎?”复返卫。

  未几,卫灵公卒,国人立辄为君,是为出公。蒯瞆亦借晋援,与阳虎袭戚据之。

  是时,卫父子争国,晋助蒯瞆,齐助辄,孔子恶其逆理,复去卫适陈,又将适蔡。楚昭王闻孔子在陈、蔡之间,使人聘之。陈、蔡大夫相议,以为楚用孔子,陈、蔡危矣,乃相与发兵围孔子于野。孔子绝粮三日,而弦歌不辍。今开封府陈州界有地名桑落,其地有台,名曰厄台,即孔子当时绝粮处。宋刘敞有诗云:

  四海栖栖一旅人,绝粮三日死生邻。

  自是天心劳木铎,岂关陈蔡有愚臣?

  忽一晚,有异人长九尺余,皂衣高冠,披甲持戈,向孔子大叱,声动左右。子路引出与战于庭,其人力大,子路不能取胜。孔子从旁谛视良久,谓子路曰:“何不探其胁?”子路遂探其胁,其人力尽手垂,败而仆地,化为大鲇鱼,弟子怪之。孔子曰:“凡物老而衰,则群精附焉,杀之则已,何怪之有?”命弟子烹之以充饥,弟子皆喜曰:“天赐也!”

  楚使者发兵以迎孔子。孔子至楚,昭王大喜,将以千社之地封孔子。令尹子西谏曰:“昔文王在丰,武王在镐,地仅百里,能修其德,卒以代殷。今孔子之德不下文、武,弟子又皆大贤,若得据土壤,其代楚不难矣!”昭王乃止。孔子知楚不能用,乃复还卫。

  卫出公欲任以国政,孔子拒之。

  鲁相国季孙肥亦来召其门人冉有,孔子因而返鲁。鲁以大夫告老之礼待之,于是诸弟子中,子路、子羔仕于卫,子贡、冉有、有若、宓子贱仕于鲁,这都是后话,叙明留作话柄。

  再说吴王阖闾自败楚之后,威震中原,颇事游乐。乃大治宫室,建长乐宫于国中,筑高台于姑苏山。山在城西南三十里,一名姑胥山。于胥门外为径九曲,以通山路。春夏则治于城外,秋冬则治于城中。

  忽一日,想起越人伐吴之恨,谋欲报之。忽闻齐与楚交通聘使,怒曰:“齐、楚通好,此我北方之忧也!”欲先伐齐,后及越。相国子胥进曰:“交聘乃邻国之常,未必助楚害吴,不可遽兴兵旅。今太子波元妃已殁,未有继室,王何不遣使求婚于齐,如其不从,伐之未晚!”阖闾从之,使大夫王孙骆往齐,为太子波求婚。

  时景公年已老耄,志气衰颓,不能自振,宫中止一幼女未嫁,不忍弃之吴地。无奈朝无良臣,边无良将,恐一拒吴命,兴师来伐,如楚国之受祸,悔之何及,大夫黎弥亦劝景公结婚于吴,勿激其怒,景公不得已,以女少姜许婚。王孙骆回复吴王,王复遣纳币于齐,迎齐女归国。景公爱女畏吴,两念交迫,不觉流泪出涕,叹曰:“若平仲、穰苴一人在此,孤岂忧吴人哉!”谓大夫鲍牧曰:“烦卿为寡人致女于吴,此寡人之爱女,嘱吴王善视之!”临行,亲扶少姜登车,送出南门而返。鲍牧奉少姜至吴,敬致齐侯之命,因慕子胥之贤,深相结纳,不在话下。

  话说少姜年幼,不知夫妇之乐,与太子波成婚之后,一心只想念父母,日夜号泣,太子波再三抚慰,其哀不止,遂抑郁成病,阖闾怜之,乃改造北门城楼,极其华焕,更其名曰望齐门,令少姜日游其上,少姜凭栏北望,不见齐国,悲哀愈甚,其病转增,临绝命,嘱太子波曰:“妾闻虞山之巅,可见东海,乞葬我于此,倘魂魄有知,庶几一望齐国也!”波奏闻其父,乃葬于虞山顶上,今常熟县虞山有齐女墓,又有望海亭是也。有张洪《齐女坟》诗为证,诗曰:

  南风初劲北风微,争长诸姬复娶齐。

  越境定须千两送,半途应拭万行啼。

  望乡不惮登台远,埋恨惟嫌起冢低。

  蔓草垂垂犹泣露,倩谁滴向故乡泥?

  太子波忆念齐女,亦得病,未几卒。

  阖闾欲于诸公子中择可立者,意犹未定,欲召子胥决之,太子波前妃生子名夫差,年已二十六岁矣,生得昂藏英伟,一表人材,闻其祖阖闾择嗣,乃先趋见子胥曰:“我嫡孙也,欲立太子,舍我其谁?此在相国一言耳。”子胥许之,少顷,阖闾使人召子胥,商议立储之事,子胥曰:“立子以嫡,则乱不生。今太子虽不禄,有嫡孙夫差在。”阖闾曰:“吾观夫差愚而不仁,恐不能奉吴之统。”子胥曰:“夫差信以爱人,敦于礼义,父死子代,经之明文,又何疑焉?”阖闾曰:“寡人听子,子善辅之!”遂立夫差为太孙,夫差至子胥家稽首称谢。

  周敬王二十四年,阖闾年老,性益躁,闻越王允常薨,子勾践新立,遂欲乘丧伐越,子胥谏曰:“越虽有袭吴之罪,然方有大丧,伐之不祥,宜少待之!”阖闾不听,留子胥与太孙夫差守国,自引伯嚭、王孙骆、专毅等,选精兵三万,出南门望越国进发。越王勾践亲自督师御之,诸稽郢为大将,灵姑浮为先锋,畴无余、胥犴为左右翼,与吴兵相遇于槜李,相距十里,各自安营下寨。两下挑战,不分胜负。

  阖闾大怒,遂悉众列陈于五台山,戒军中毋得妄动,俟越兵懈怠,然后乘之。勾践望见吴阵上队伍整齐,戈甲精锐,谓诸稽郢曰:“彼兵势甚振,不可轻敌,必须以计乱之!”乃使大夫畴无余、胥犴督敢死之士,左五百人,各持长枪;右五百人,各持大戟,一声呐喊,杀奔吴军,吴阵上全然不理,阵脚都用弓弩手把住,坚如铁壁,冲突三次,俱不能入,只得回转。

  勾践无可奈何,诸稽郢密奏曰:“罪人可使也!”勾践悟。

  次日,密传军令,悉出军中所携死罪者,共三百人,分为三行,俱袒衣注剑于颈,安步造于吴军,为首者前致辞曰:“吾主越王不自量力,得罪于上国,致辱下讨,臣等不敢爱死,愿以死代越王之罪。”言毕,以次自刭,吴兵从未见如此举动,甚以为怪,皆注目而观之,互相传语,正不知其何故。

  越军中忽然鸣鼓,鼓声大振,畴无余、胥犴帅死士二队,各拥大楯,持短兵,呼哨而至,吴兵心忙,队伍遂乱,勾践统大军继进,右有诸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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