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鬼1-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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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城报以苦涩的微笑。武藤就住在结城家附近,结城刚搬来的时候就受到他相当程度的照顾。他只要几杯黄汤下肚,就会把这件事挂在嘴上。
结城与小梓只是同居的关系,尚未向乡公所正式登记,主要原因是小梓拒绝冠夫姓。结城很能体谅小梓的坚持,他本身也对婚姻制度抱持相当程度的存疑,因此直到现在依然迟迟未去登记。他不称呼小梓为老婆,而是称呼她为同居人,两人唯一的孩子也登记在小梓的户籍,这点当然事先取得结城的许可。外场的村民对他们的做法十分不能理解,刚搬来的时候还曾经引起一阵轩然大波。
都已经过了那麽久,我想村子里的人大概早就已经习惯了吧?
广泽笑得很温和。
听说您有位公子是吧?好像还挺大的样子今年上高中吗?
嗯,我与内人在大学时期就已经为人父母了。犬子念国中的时候承蒙照顾。
不不不,我哪有这种福气啊?令郎已经十六岁了,应该比较懂事了吧?
结城不由得露出苦笑。儿子小时候对自己跟小梓有所误解,还因此在学校里受到同学的欺负,动不动就要求自己跟小梓正式结婚。不过升上国中之後,就没听他提起这件事了。结城将儿子的转变解释为对父母的体谅与理解。
像两位观念如此新潮的人,想必对乡下地方的生活有许多无法接受的地方吧?比如说女性不得参与神事的限制
结城摇了摇头,否定了广泽的疑问。
没那回事,我与小梓对自古流传下来的仪式和规矩向来抱持着一种敬畏有加的观念。其实对我们这种与祭典无缘的都市人来说,祭典的仪式和神事的规矩反而让我们感动莫名呢。
哦,感动啊?
嗯,会让人有种肃然起敬的感觉。每次一想到这种仪式是好几百年前流传下来的,内心就会感到无比的崇敬,毕竟这才是我搬到外场村的主要原因。不过小梓也不是完全没有怨言啦,驱虫仪式只有游行众的人才能从头参与到尾,她直嚷着不公平呢。
结城的回答嚷广泽笑得很开心。
原来如此。
她一直埋怨为什麽只有男人才能当游行众。其实只要自己扮过一次,就知道这是个很耗体力的工作,女人家根本做不来。
广泽微笑颌首,附和结城的说法。
这种大热天还要穿那麽厚的衣服,而且还得戴着面具从头到尾把村子走上一圈,没当过的人根本不知道其中的辛苦。
就是说嘛。对了,这套有点像僧服的服装有什麽特殊含意吗?
所谓的游行众就是从游行上人转变而来的,所以才会穿着这套墨染的服装。
游行上人?
那个稻草人。广泽转头望了望河床上的火堆,火势烧得正旺。叫作别当。其实我也是从年轻的副住持那里听来的,详细情形我也不了解啦。
年轻的副住持结城从被火光照亮的干河床往山的方向看了几眼。外场村是个被三座山脊团团围绕的小村子,年轻的副住持则是位於半山腰上的菩提寺,继承寺院的年轻副住持以写小说为副业。结城没看过年轻副住持写的小说,不过村民对小说的评价似乎不高,大家都说副住持写的小说没人看得懂'的确看不懂TvT'。然而一提起年轻的副住持,村民的语气就会变得特别温和,这是出自村子里除了一个小说家的骄傲,以及对菩提寺年轻副住持的敬爱。
自古以来,农民一直以为害虫和疾病是恶灵所引起的。而在保元平治之乱时,有个叫作斋藤实盛的武将
你是指平安时代的保元平治之乱吗?
嗯。那个叫做斋藤实盛的武将又被称为长井斋藤别当,原本是源氏麾下的武士,後来转投平家的阵营。他为了讨伐木曾义仲沿着北陆道一路北上,最後在加贺筱原不幸阵亡,据说是被稻秆绊倒的关系。死不瞑目的他化身为害虫吃尽天下的稻谷,至今全国各地的农村都保有这种传承,每年夏天都会举行驱虫的仪式,籍以供奉斋藤实盛的亡灵。
原来别当指的是斋藤别当。
根据古书的记载,实盛的亡灵在加贺筱原一带出没的时候,被时宗的游行上人超度。这个故事收录在名为实盛的歌谣当中,从这里就看得出这个传说在当时十分普遍。年轻的副住持说当年别当身边的侍卫就叫作游行众,这就是游行众的由来了。
那鬼面具又要怎麽解释?
广泽露出这也难不倒我的得意表情。
外场村的人将僵屍称为恶鬼。
僵屍?
嗯。这个村子不是盛行土葬吗?自古以来这里就有死人会从土里爬出来危害众人的传说,村民们称之为恶鬼。照理说以恶鬼来供奉别当的亡灵的确有点说不通,不过这里以前就有戴鬼面具身穿僧袍的游行众了。担任游行众的男子一边供奉别当的亡灵,一边在村子里四处走动,据说躲在村子里的秽物和恶鬼就会跟在他们身後,他们再把秽物和恶鬼带到这来享用祭品,然後丢弃。这就是所谓的驱虫仪式。
享用祭品,然後丢弃结城看了看燃烧的火堆、难怪要将那些东西烧掉。
游行众必须抬着别当四处绕行。以稻草紮成的别当体积十分庞大,重量自然不在话下,担任游行众的村民得抬着这个庞然大物走遍村子得每个角落,籍此安抚四周恶灵,铲除秽物。其他背着卒塔婆的人必须替游行众开路,一行人就这样边走边跳绕行四周,替全村的人扫除害虫以及疾病。背着跟小孩子一样高的卒塔婆,从这个祠堂跳到另一个祠堂,其中的辛苦若不是当事人,是很难体会的。
所以外场村的名字其实跟卒塔婆有关?
听说外场村的名字就是从卒塔婆来的。听到结城的问题,广泽静静的点了点头。
种植枞树制作卒塔婆,这就是外场村存在的意义。
每隔一个星期,巨大的卒塔婆就会从原本的祠堂移到另一个祠堂。人们会在从神社求来的纸人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将己身的秽气附在纸人身上之後贴在卒塔婆上面,然後奉献酒食供养亡魂,再由游行众负责收集全村的供品和卒塔婆。贴着纸人的卒塔婆老实说并不怎麽赏心悦目,结城第一次看到卒塔婆的时候,着实被那种阴森的气氛弄得全身不舒服。
不习惯的人的确会觉得有点可怕。
广泽仿佛看穿心思似的口出此言,结城只能苦笑以对。
刚开始的确有些不自在,再加上还要穿着那种衣服在夜里打着火把四处走动,这简直跟诅咒没什麽两样。
诅咒和神迹其实是一体两面的东西,神事就是如此。严格说来,驱虫仪式也算是御灵会的一种,人们为了远离恶灵的骚扰,不得不以美酒和食物来祭祀他们。从这个角度来看,人与神之间的感情似乎也不怎麽样。
土着民族的祭典大概就是如此吧?
广泽深深颌首。一旁的武藤早已握着啤酒罐打起盹来了。
祭祀之後再抛弃,所以回去的时候不能戴着鬼面具,否则好不容易请出去的恶鬼又会跟回来了。以前的人会在河里沐浴净身之後再回去,不过游行众再绕行的时候多半会喝酒,随便下水容易引起心脏麻痹,因此这个规定後来就废止了。
原来还有这种演变。
结城的语气当中带有一丝遗憾,广泽不由得露出歉意。
驱虫仪式原本是在立秋当天举行的,现在则改为立秋前後的星期六晚上,方便平常要上班的村民参加。像这一类的演变以後可能还会陆续出现吧?
你误会了,我只是觉得这种会应时代潮流而有所修正的做法相当可取而已。若一味遵照古法不知变通的话,就不能称为有生命的文化遗产了。
结城慌忙解释的态度让广泽笑了出来。
没有你说的那麽伟大啦。不过跟附近的部落比较起来,我们外场村的确保留了不少传统文化。在这一带的部落当中,外场村算得上是一个异类。
怎麽说?
否则怎麽会叫外场?这里原本是从外地来的伐木工人所开辟的村子,合并之後其实早就不叫外场村了,然而村子里的人对外还是称自己是外场村民,外头的人也习惯称这里为外场村。或许是因为大家都知道彼此永远也无法融合在一起的关系,外头的人很少进来,这里的人也很少出去,村民们都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那我就是异类中的异类?
自我解嘲的结城又逼得广泽忍俊不禁。
当过游行众之後,你就是外场村的一份子了,以後可有得你忙的呢。每个村民都有各自的工作,需要出卖劳力的工作绝对少不了你。
那我以後还要当游行众吗?
既然今年参加了,明年大概也跑不掉吧?村子里虽然没有硬性规定一定要参加,不过哪项工作由谁来做早就已经有个谱了。负责敲锣打鼓和开路的人也一样,大致上就这样固定了下来。
原来如此。
结城苦笑不已。叫一个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子练习跳舞,脸皮薄一点的恐怕还跳不来呢。
有没有听过上中门前,下外水口?
没听过,是什麽东西?
外场村是由六个部落所组成的,包括上外场、中外场、门前、下外场、外场和水口。其实原本还有一个位於深山里面,叫作山入的小部落。
听说那里已经没什麽人。
嗯,只剩下两户人家而已。包括山入在内,整个外场村被区分为上下两个部分,上部落和下部落所负责的神事都不一样。神职人员自行组成了一个叫作宫座的组织,若宫座没有另行指示,村子里的祭典就由上下部落自行分配。上部落又被称为旧部落,相对於下部落的新部落。这几年靠近国道一带的下部落人口大为增加,规模淩驾於上部落,以前那里都只是一片稻田而已呢。下部落负责农历新年的祈年祭和送虫祭之前的神幸祭,这两个祭典都是重劳动的工作,不过我们只负责大年初一的岁神祭和送虫祭而已,所以只要到场观礼就好了。
原来如此。
村子的人口虽然不多,占地却十分辽阔。除了神事之外,村子自行举办的活动也都由上下部落负责承担。规模较小的活动就由各村自己举行,每个村子下面又细分为好几个开垦班,是否配合村子的活动都由各班自行决定。在这种分层分工的架构下面,谁负责哪样工作早就已经有了默契,所以敲锣的人永远敲锣,抬神轿的人永远抬神轿。
既然如此,那我得先储备一点体力才行,否则明年送虫祭恐怕会吃不消呢。
结城笑了出来,广泽也跟着乾笑几声。
请问广泽先生府上何处?
我跟结城先生一样,都住在中外场。
原来如此,以後还请多多指教。
哪里哪里。
就在两人互相客套的时候,大梦初醒的武藤抬起头来。
有车来了。
结城和广泽看了武藤一眼,不约而同的将视线投向河岸的堤防。
车灯的亮光从位於南方的村子入口处映射而来。
都这麽晚了会是谁啊?
也难怪广泽会觉得纳闷,手表上的指针正指在淩晨三点的位置。
看来应该有三辆车的灯光从南方一路接近,然後停了下来。
大概是走错路了吧?
武藤怪笑了几声。或许真的是走错路了,只见那三辆车停留片刻之後,便转向沿着原路驶去了。
武藤一脸讶异的眯起双眼,广泽也皱起了双眉,结城脸上的表情大概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们看到一辆卡车,铝制的车斗十分巨大。跟在後面的两辆车被卡车的阴影覆盖,看不出是什麽车种。
围绕在火堆四周的游行众全都张大了嘴巴目送车辆的离去。
难道是谁要搬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