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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烟娇百媚-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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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他……安寝了吧……”
话刚出口,景宁哑然失笑,暗叹自己问得多余。都已经丑时了,合该是睡下了,只是不知,今夜侍寝承乾宫的,是哪位娘娘。
“万岁爷还没睡呢,不过不在寝殿,在暖阁里批阅折子,这几日连着熬夜,奴才们看着都心疼,宁主子好歹给劝劝吧!”李德全兀自絮絮叨叨,丝毫不像在其他宫人
面前那般刻板严肃。
景宁跟着他一路走,耳目朦胧,如坠云端。
东暖阁离着寝殿不远,轻轻扣了扣门,听见里面传出一声“进来”,李德全便推开了那厚重的殿门。
“吱呀”的一声,很轻很轻,但因着寂寥的夜,显得格外悠长静谧。明黄案几前的人未曾抬头,手上不停,却是朝着门外扬了扬手,“不必再劝了,朕再看个把时辰,就回寝殿去了!”
半是敷衍,半是商量的语气,不带丝毫的架子,那清淡的月光顺着窗棂轻轻流泻,洒在一袭明黄的锦缎龙袍上,袍内露出雪锻的云纹镶边,映着如练的月华,泛起了一抹迷蒙的银光。
他整个人就笼在那层微芒中,淡如烟尘,仿佛谪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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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持
半是敷衍,半是商量的语气,不带丝毫的架子,那清淡的月光顺着窗棂轻轻流泻,洒在一袭明黄的锦缎龙袍上,袍内露出雪锻的云纹镶边,映着如练的月华,泛起了一抹迷蒙的银光。
他整个人就笼在那层微芒中,淡如烟尘,仿佛谪仙。
淡月。
窗棂。
门廊。
窗棂旁,儒雅清俊的他。
门廊上,端静娉婷的她。
半晌,听不见来人应声,玄烨眯着的眼轻轻抬起,迎着月光,正对上的,是一双明澈的眸,静若冰壶,宛若一朵墨莲静静的绽放。
那一刻,他怔住。再掉不开视线。
手中,那悬在奏折上方的笔,来不及落下,朱砂如泪,淌在了明黄的巾绢上,宛若红梅,鲜艳欲滴……
景宁跨进门槛,走前几步,才敛下身,朝他揖了个礼。
他蓦然回神,灼灼的视线从她的脸,渐渐地落在那一袭墨绿色的旗装上,碎花云纹,虽简单却不失雅致,原是宫婢才该穿的。
“臣妾无状,深夜惊扰,还望皇上不要责罚……”
黑眸微闪,眼底,划过了一抹亮灼的异彩,他缓缓地将手中的笔放到翡翠玉雕笔搁上,敛着飞斜入鬓的眉,看着她,笑得颇具玩味。
“深夜不眠,却是踏月而来……想朕了么?”
她低眉浅笑,“皇上何必来取笑臣妾……”
半夜觐见,非是紧急军务,不得惊扰圣驾,否则,即便是重臣,也要按越矩犯忌处置。她是一介宫人,却轻而易举地来了暖阁,没有训斥,没有阻拦,这在旁人看来,简直是天大的恩赏。
他片刻不语,静静地凝着她,深邃的眸,似笑,非笑,含了一抹意味深长,“你不想朕,朕可是日夜牵挂于你……想那符望阁果真比不得皇宫大殿,竟是让你乐不思蜀,一去,不返……”
他说允她时间,可并非无限期的等待。
足下,是百鸟朝凤莲花团绣的红毯,繁复而华美。景宁缓步走过去,随手从案上拿起墨锭,在那一方冰纹胭脂晕的端砚上,垂直地打圈,轻轻碾磨,直到乌汁氤氲散开,溢出了一抹或浓或淡的墨香。
夜月佳人,素手添香,是大多男子梦寐以求的。
而他,有后宫的佳丽三千可供举案齐眉,共剪西窗,唯独是这暖阁,只有她一个人来过,这墨,这砚,除了随侍的宫人,也,只有她一人碰过。
“是皇上的意旨,将臣妾贬至北五所,臣妾修身养性,静思己过,也不过是遵照皇上的意思办……”
合上了手里的那本奏折,他将另一本拿过,摊开,却并不急着去看。她深夜不眠,特地来暖阁走这一趟,总不会是要与他闲话家常的,可这么一圈一圈地打太极,他倒也不想扫了她的兴,索性奉陪到底:
“那你可悟出什么了道理来?”
此刻,暖阁内并无其他人。李德全推开殿门之后,便关了门,站在外面守着,静谧悠深的夜里,唯有迷离的烛火跳跃;墨锭碾转在端砚上,玉石相挫,滑出了微微声响。
“佛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苦,爱恨离怨苦,求不得苦,放不下苦……臣妾以前不懂,可自从进了景祺阁,自从经过仁宪皇太后的细心教导,现下,已略微有了些顿悟……”
景宁说得很慢,没什么底气,却兀自死撑。
她知道,很少有人会在他面前提起仁宪皇太后的,就算是太皇太后也一贯是小心翼翼,生怕勾起他的嫌恶。可她却不得不说,尽管那是十几年的心结了。
他摩挲着案上的折子,目光凝在一处,倒也没责怪,却看出了她的底气不足,不急着戳穿,反而淡淡一笑,“哦?母后……也经常去景祺阁说佛么……”
坚定
他摩挲着案上的折子,目光凝在一处,倒也没责怪,却看出了她的底气不足,不急着戳穿,反而淡淡一笑,“哦?母后……也经常去景祺阁说佛么……”
景宁心里稍安,转瞬,轻轻点了点头,“皇太后心善仁慈,垂怜我们这些冷宫中的女子,时时劝诫,要将心放宽,莫要执拗……”
重音在后,一字一顿,她说罢,咬着唇,定定地看向他。
玄烨看出她眸间有一抹怯意,扯唇,想笑,却是笑不出来,闷闷地,还生了一丝恼怒,“朕的话,你不放在心上,旁人的话,倒是记得清清楚楚……可朕怎的不知,你何时成了别人的说客!”
宫里头的女人之间,不是从来都不曾有真感情。她不过是刚进北五所一个多月,竟然就对仅有数面之缘的皇太后崇敬有佳;这话里话外的,还都透着庇护!
景宁见他眯起黑眸,知道他许是不悦了,忙去解释,“皇上的话,臣妾如何敢忘。只不过,当初在景祺阁,若不得旁人提点,恐怕真是差了那么一点,就一去,不返了……人生无常,世事难料,何不善良一些,也算是为自己积福……”
明亮的烛火,照亮了那丽雪淡妆的颜。
微翘的唇;
微翘的眼。
景宁总是有些嗟叹,可又不甘心就这么妥协了,低着头,将那墨锭复又放回梅花烙印錾刻的墨床上,兀自道:“至于皇上交代的事,臣妾不敢怠慢,只不过那佟太妃深居简出,最近几日也不过是见过两次面而已……”
她要如何说?
如今的北五所,早以备戒严;如今的佟太妃,也早已魂归离恨天——真相,早已呼之欲出,可她没有胆量告诉他。方才,仅是小小的试探,就试出他对仁宪皇太后的疏离和厌恶,难不成,他也早已察觉先太后的死与仁宪皇太后有关么?
若是那样,倒也好了,自己也不必像这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可关键还牵扯到了太皇太后。
“这么说,已经开始有进展了?”他故意曲解了她的意思。不知为何,很想伸手掐她的脸,将那副装腔作势的模样掐下去。
“是有进展了,”景宁没抬头,自然看不见他的目光,吐出的声音却是小小的,有些不情愿,可还是不得不说出来,“相信不日,便会给皇上一个满意的答复……”
若是估计不错,今日之后,就会见分晓。而她,将会给他带来一个很好的结果,尽管那结果,并不是真的。但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呢,毕竟是他让自己一步一步地踏进这两难的境地,若要怪,便去怪这光怪陆离的后宫吧,死者已矣,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就这样,她一直在暖阁内待到了晨曦,才离开。
早些时候,李德全准备了金盘和毛巾,领着手拿朝袍的太监宫人,来为他准备早朝。
梳洗更衣,自是不用她来伺候,但宫人们匆匆地来,却立即匆匆地退出去了,景宁看着他们火烧火燎的背影,不禁一阵失笑。
大概,是把她当成某个一夜承欢的宫婢了。
为他穿戴整齐,目送着那卓拔颀长的身影走出暖阁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半宿深谈,仅仅是深深浅浅地问,轻轻缓缓地答,到最后,她也没有透露一句关乎真相的话。
但,她整夜都呆在暖阁,光是这一点,就足够了。
宫中有定制,内子不得干政。暖阁乃处理政务之所,妃嫔更是不得轻易入内,可她不仅轻易踏足,并且随侍一夜。她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证明了皇上对她无尚的宠爱,证明了,她的身份,与其他妃嫔相比,是不同的——
剩下的,便是等待。
等候
朱红的宫墙,拓瓦方砖的甬路,一路宽阔而蜿蜒,目之所及,是那鳞次栉比的宫殿楼阁,朝阳璀璨,打在琉璃碧瓦上,泛着刺眼的晶亮,波光离合,宛若揉碎的金。
景宁一路低着头,果然就是一副卑微宫婢的模样,穿过景和门,绕道延禧宫,打南三所前过,走了远路,折回景祺阁。
南三所是最靠近集文殿的地方,里面有两处破落的宫殿,武英殿和文华殿。武英殿在明末已毁,未经修葺,如今还是一片断壁残垣,正对的,是武英殿,也是昨夜,太皇太后命人拘谨符望阁宫婢的地方。
烤蓝的苏式彩画,已经剥落了一层又一层,如今,银饰的地方,只剩下了一片雪花白,她刚到锡庆门,尚未踏过门槛,就看见门廊对面,静静地停着一顶红泥软轿。轿边,是一个墨绿宫装的嬷嬷,端然静立,仿佛已经等候多时了。
她一怔,等再想折回去,已经来不及了。
“宁主子,太皇太后有请……”
虽然说是请,却是命令般不可回绝,正是慈宁宫的老嬷嬷,瑛华。景宁了然点头,并没有半分的惊讶,很顺从地就进了轿子。
挣扎什么呢?该来的总要来,况且,她等的,就是此刻。
红泥软轿被抬着,稳稳当当,一直进了慈宁宫的内殿,才停下。
院中是宽敞的廊庑,前后出廊,殿前出月台上,还陈设着鎏金铜香炉,烟气缭绕,恍若是那超脱世俗的方外之地。
景宁跟着瑛华,从侧门入。
宽敞的寝殿,沐浴在晨曦中,太皇太后用过早膳,在那明黄的炕上半卧着,眯着眼假寐,身边,团扇轻摇,两个侍婢一左一右跪着为她擂腿。
景宁缓步走过去,恭敬卑微,见她睁开眼,才柔声地揖礼。
“贱妾拜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万福金安。”
她从来就不是个喜欢逃避的人,既然注定要面对,便干脆一些吧,生命本来就如同一场豪赌,如今的她,就是一个豁出一切的赌徒,面对的,是最权威的对手:赢了,便是全身而退;输了,则是死无葬身之地。
前戏已经做足,余下的,就看她的运气了。
铜架上,鹩哥躁动地来回踱步,扑腾几下,掉落了几片灰黑色的羽毛。
太皇太后示意一旁的婢女退下,平静的目光落在景宁一身不合体统的宫婢旗装上,顿了半晌,却是低下头,拿起杯盏,轻轻抿了一口茶。
“哀家这慈宁宫不比别处,起客吧,不必拘着!”
平淡的语调,与来之前的设想大相径庭,不但没有责怪,亦不曾故意让她多跪上几个时辰,这对一个擅自出入北五所的待罪宫人,简直是天大的恩赏了。
心底里,升起了无限疑窦与思量,景宁缓缓起身,低垂的眼捷微颤,再次揖礼谢恩。
“贱妾……多谢太皇太后体恤……”
高坐上的人“嗯”了一声,手里拿着茶盖,缓缓撇沫,并不去看她,视线只是落在云桌上那方明黄的巾绢上。巾绢半展,露出了一角,依稀可见上面娟秀端庄的小楷,清气袭人,写着“所请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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