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记事本-第2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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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丽丝要结衣现在就决定这条界线,但是我想结衣应该听不懂爱丽丝话中的含意。
结衣很迷惑地点了点头。
“……我想跟父亲谈谈。我有好多好多话想跟他说,请你们带他过来。”
爱丽丝短暂地看了看我,应该不是要征询我的意见吧!我在点头之前,先把视线转回结衣身上。
娇小的侦探把下巴埋进熊布娃娃的头部,轻声地说:
“好,我接受了。”
时钟的时针快要指向新的一天,我送结衣去车站。
虽然这附近是都内数一数二的热闹区域,但是花丸拉面店所在的东口一带并没有值得一提的夜游景点,只有寂寞的路灯竖立在人烟稀少的马路旁。天气冷到连耳朵都痛了,我立起牛角扣大衣的领子。
“那个、那个女孩——”
走在我身旁的结衣,一边偷瞥我一边说道:
“像她那样的小女孩真的是侦探吗?她房间里塞满了布娃娃,啊,不过我也像笨蛋一样为了布娃娃而兴奋……还有为什么她要穿睡衣呢?”
“嗯,啊。”
看来她一直很想问爱丽丝本人又问不出口,忍了很久才一口气问我。不过就算问我,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就如同你所看到的一样,她不但是茧居族,还是骇客,可以潜入网路各处搜集情报,只是这次用不太上这个能力就是了。”
“是……喔?我真的吓了一大跳,像她那样的小女孩……”
我很明白你的心情。
“我进入演艺圈之后看过很多美女,可是还是第一次看到眼睛如此炯炯有神的人。”
“啊?”我好像听得懂又好像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如果让社长看到她,一定会拉她进公司的。”
别开玩笑了。不,光看爱丽丝的确是很有趣没错。我突然想像起爱丽丝上塔摩利的午间节目“笑一笑又何妨” (注:日本午间带状节目,其中一个单元是邀请各界知名人物接受塔摩利的专访)的样子。如果塔摩利问她:“剪头发了吗?”,她一定会回嘴说:“我打从出生以来就没有剪过头发,你好歹也思考思考我的年龄和人类头发生长的速度。”我只能冷笑和冒冷汗。
身旁传来结衣的声音,打断了我无聊的幻想。
“可是为什么那样娇小的女孩会选择当侦探呢?”
“啊,嗯……其实我也不清楚。”
“藤岛先生不是她的助手吗?”
“嗯,不过,首先——”
口水和异物感同时在我口中滚动。
“不要再叫我藤岛先生了,我比你还小不是吗?”
“可是我听说藤岛先生是这一带的调停人。”
“就说我不是调停人了!难道演艺圈真的流传这种谣言吗?该不会是你听错了吧?”
“嗯……还是拳击手啊?” “我也不是拳击手!”是有打过一次拳啦!
“还是胜利者?” “那是帮你出专辑的唱片公司吧!”(注:调停人、拳击手和胜利者的日文发音相近)
“呜呜呜,对不起、对不起。果然像我这种小角色是没资格在藤岛先生面前装傻的。”
“我又不是搞笑艺人!(注:日本搞笑艺人多半两人一组,一人负责吐槽,另一个人负责装傻)你的傻样子居然是装的喔!”
大概是因为我吐槽吐得太过火了,结衣一副很害怕的样子。稍微反省之后,我沉默了下来,望向两人长长的影子所投射的黑暗人行道前方。
“其实我也只是普通的高中生,你紧张的话我也会跟着紧张。就照平常的样子就好。”
“如果只是普通的高中生,为什么会当——她是叫爱丽丝吧?爱丽丝的助手呢?”
“只能说是自然而然就变成这样了。”
如果我想认真说明的话,故事长到可以跟一千零一夜媲美。
“是喔。”结衣瞥了我一眼。“……不过好险我们同年。我来之前还以为是像黑帮的堂口一样恐怖的地方,里面会站满肌肉隆隆的可怕男人。”
到底侦探事务所是被误会成什么样子?不过我的确是有认识这类人士。
“结果侦探小姐这么可爱,我们还说好要交换布娃娃。我好期待喔!对了,我忘记问她的联络方式!”
“没关系,有事情打电话给我就好了。”当我停下脚步要拿出手机时,突然停住了。对方毕竟是偶像啊!不能跟普通人交换手机号码吧?
“没关系啦!”
结衣笑着和我进行红外线传输。(注:日本手机皆具红外线传输功能,可以传输手机资料)
“……你叫鸣海啊?好特别的名字喔。”结衣看着自己手机里显示的档案如是说道。
“大家都叫我鸣海。”
“原来如此……那我也叫你鸣海好吗?”
呜哇,被这么一叫我整个人都害羞起来了。我把手机收到口袋里,继续在黑暗的人行道上朝车站的方向前进。
人行道终于逐渐接近铁轨,区立公园黑色的树影映入眼帘。结衣无意识地加快脚步,走到我前方。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树林间的黄黑栅栏,黑影中还隐约可见遭人丢弃的瓦楞纸箱、合板和蓝色塑胶布筑成的几间小屋。小屋中没有居民的气息,之后应该会遭到强制拆除,展开五人制足球场的扩大工程吧!
足球场对我而言,是有些苦涩回忆的场所。当初我因为园艺社废社的骚动而决定和阿哲学长一较高下,就是在这个足球场说好以拳击一决胜负。由于回想起当初就觉得丢脸,连带不想接近区立公园。因此,我也不曾留意过定居在公园里的街友是何许人物。
“我已经来过好几趟,但是自从那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结衣小声地说道:
“……所以我有些不安,很担心那真的是我父亲吗……”
背影停在分开公园树丛的阶梯前,毛线帽上的毛球寂寞地摇晃又停止。
“……见到令尊之后,你打算怎么做呢?”
我按捺不住地问了。毛线球朝右晃了一圈。
“我、我是说,假设我找到了令尊,到时候要怎么跟他说明呢?”
“我赚了一点钱。”
结衣背对着我说道:
“我想今后可以由我来偿还父亲的债务。”
所以请回来吧!真的是那么单纯的想法吗?我一直等待结衣继续说下去,可是回应我的只有沉默。夜风从铁轨的对面带来了车潮的废气声、深夜店家的音乐声和酒鬼的吵闹,经过铁丝网过滤后,听起来更寂寞了。
“——我也不知道。”
结衣终于用仿佛会被寒风吹走的微弱声音回答:
“我也不知道见了父亲之后要做什么。毕竟他离开家的时候,我还是小学生;遭受债务人三番两头的逼债,又在亲戚间像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的。我母亲一直到临终前都还在抱怨父亲的不是。”
结衣继续说下去,口气好像踩碎一块块的干泥巴似的。
“所以我也不知道见到父亲的时候,要说什么才好。”
不知道是该恨他,还是想跟对方团聚,指的就是结衣现在的心情吧
我莫名地能理解她的心情。如果我等一下回家时父亲也回来的话,问我要跟父亲说什么,我大概也是不发一语地走出客厅,满怀困惑地钻进毛毯里吧!因为对方长期以来的缺席,害我们的心都僵硬到不会反抗了。
“……啊。 ”
结衣不自觉地低语,望向我的方向。就连逆光中我都能发现她满脸通红。
“你怎么了吗?”
“我没事!赶快走吧!”
怎么看都不是没事的表情。虽然结衣双手用力地推打我的胸膛,我还是用眼神搜寻刚刚她看过的方向——公园和铁路的铁丝网上方,结果马上就发现答案了。映入眼帘的是大楼上的巨大看板,上面凝视前方的坚毅女性蹲下来绑鞋带的侧面和海克力士的商标重叠。可能因为尚未架设完成,没有打光。就算如此,我还是分辨得出上面的女性艺人。
“所、所以说不要那样一直盯着看啦!”
结衣双手抓住我的肩膀,硬是要改变我的身体方向。尽管如此,我还是比较了好几次拉得低低的毛线帽下所隐藏的害羞脸蛋和漂浮在夜空中隐藏沉稳斗志的脸庞。虽然不见得会误会成不同人物,但还是很佩服两者气质竟然能差距如此之大。
“车站附近已经展开大规模的宣传活动,到处都是我的照片,我更觉得不好意思了。”
结衣用围巾层层包裹脸庞,连嘴巴都遮了起来。这个人真的能胜任演艺圈的工作吗?
我突然发觉一件事。
“……宣传活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咦?啊,大概是上个月从大楼看板开始的。”
从上个月开始的话,就表示银二先生可能看过。
他发现是自己女儿了吗?小学之后就再没遇过,应该是有点难吧?如果他发现那是自己女儿就好办了。就算他想装傻,也可能会因为一时疏忽而露出马脚。
我直觉地意识到就算银二先生真的是结衣的父亲,他大概也不愿意见结衣。所以我必须慎重地询问他,要怎么问他才行呢?问街友过去的事这样好吗?
我一边思索一边走在结衣身后时,突然一阵强光刺痛我的双眼,尖锐的煞车声擦撞上护车栏。
“——结衣!原来你在这里!”
一辆蓝紫色的车子在我们身边停下,出现一名年约三十的瘦高男性。他用力打开驾驶座的门走了下来,休闲的西装外套搭配黑色的衬衫,玳瑁框的眼镜下方是苛薄的凤眼。看起来不像敌人却又怒气高涨,我不禁往后倒退几步。结衣缩起脖子,想用围巾遮住脸庞。
“我我我我我我我今天放假啊!”
“我说过明天一大早就要彩排,得事先讨论啊!”
男人恶狠狠地瞪着我。
“你是谁?结衣你这家伙该不会……居然在这么重要的时期交男朋友,你在想什么!”
“才不是!鸣海是那个,呃,皮克斯?”皮克斯是卡通公司。不过重点不是这里,我交互看了结衣和眼镜男的脸好几次,想尽办法要掌握情况。他应该是演艺圈的相关人士吧?难道是结衣的经纪人吗?
“总之赶快上车!社长也很担心!先回家去,有话上车再说!”
眼镜男抓住结衣的手臂,把她拖上助手席。然后一边威胁似地瞪我,一边走向驾驶座。
蓝紫色的车子开走之后,只留下汽车废气的臭味随风四散。我坐在护栏上叹了一口气。
本来以为是很简单的委托,现在却有种麻烦的预感。演艺圈是个扭曲的世界,把高达数亿的资金集中投资在不安定的个人形象上。这份重量会在不知不觉中折磨偶像,并且在某个突然的时机崩毁,压垮偶像。
我心想不要和对方有太深的牵扯,却又忘不了关上助手席时结衣无助的神情。
回到事务所之后,爱丽丝臭着一张脸走到玄关来说:
“你来干嘛?不是要直接回家吗?”
“咦、咦?为什么我会直接回家?我脚踏车还放在这里啊,而且也有事情要跟你报告。”
“明明就兴高采烈地送她去车站……”
爱丽丝马上又回到房间。总觉得她今天心情特别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