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第3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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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笑一声之后,她终于也想明白了,便一推扶手站起身,整个人一下子轻松了下来。
先头紧赶着坐船从扬州到南京,昨夜又还要收拾屋子料理一些杂务,因而这一夜,江氏和陈澜都早早地睡了。而这一觉竟是少有地没有任何梦境,陈澜再一睁眼时,竟然已经是天光大亮,睡得异常香甜。只是在洗脸的时候,她却听到外间传来了喝哈之类习武练剑似的声音,忍不住一下子丢下了手中软巾。
“这是……”
“夫人,是老太太在外头。老太太说,病了那几天,整个人都快生锈了,大清早起来活动一下身体。庄妈妈在旁边看得心惊胆战,可劝也劝不听。”说到这里,柳姑姑忍不住笑开了,“都是长镝和红缨那两个丫头,她们还在旁边鼓噪,竟是陪老太太一块练着”
“老太太高兴就好,让长镝和红缨多多陪一陪也不坏。”
陈澜这时候才放下了心,重新洗了脸,接下来便是匀面上妆。她一向不喜欢浓妆艳抹,如今自然也只是淡扫蛾眉薄施脂粉,待到全都收拾停当之后出了屋子,就眼见寒光一闪,那棵院子中央的大槐树竟是一下子被打落下了好些枝叶来。吓了一跳的她正要发问,那边厢的几个人已经瞧见了她,红缨赶紧一溜烟跑了过来。
“夫人,是长镝在那试箭呢”
“好啊,你竟敢反手就卖了我”长镝也忙上了前,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就讪讪地屈了屈膝,“夫人,我不是故意的,只想着好久不练手生,怕失了准头关键时刻捅娄子。再说了,是老太太答应的……”
“看把你吓的,我说过要怪罪你么?”
见长镝一下子愣住了,陈澜不禁哑然失笑,就连红缨也扑哧笑出声来,没好气地用胳膊肘使劲撞了一下长镝:“夫人的脾性你还不明白,啰啰嗦嗦解释这许多干什么?”
“就是,你们夫人疼你还来不及,哪会为了一棵树弹你一指头?”江氏揉着手腕走上前来,又对陈澜说,“在别人那儿借住了个把月,如今到了你母亲家的地方,我都一时忘形了,更不用说她们这两个丫头。我还是头一回像昨晚上睡得那么香,一晚上竟是连个梦都没有。”
“娘怎么和我一样?”陈澜和江氏对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待看见骏儿在那边探头探脑,她便伸手叫了其过来,又问了他几句,见这虎头虎脑的小家伙也说一觉醒来就是大天亮,她忍不住摩挲了一下那小脑袋,又叹道,“这地方虽不如偶园和万泉山庄宽敞大气,更没有前临瘦西湖,后有温泉,可终究是住得惬意舒服。”
话音刚落,云姑姑就从外头快步进了屋子来,屈膝行过礼后就开口说道:“老太太,夫人,外头阳宁侯府郑管事来问安。”
住的是阳宁侯府的地方,陈澜就是图个轻省安静,但自然也就想到了少不得会有家下人来给自己这个姑奶奶请安问好。然而,她却怎么也没想到,来的人竟然是朱氏心腹郑妈**丈夫郑管事。如果是寻常人,她此时懒得费工夫,兴许就让云姑姑代为接见了,但郑管事究竟身份不同,因而她就扭头看了看江氏。
“娘?”
“你去见吧,我也不想大喇喇受那些礼,毕竟是你的娘家人。”
有了婆婆这句话,陈澜方才带着人到二门西边的小花厅去。如今这趟下江南,她大大方方见人惯了,此时也就懒得再设什么屏风之类,在主位上受了郑管事的礼,道了辛苦之类的客套话,她就只留下了云姑姑。果然,这一位原本是斜签身子坐着,在闲杂人等都退下之后,立时又一下子站起身来,竟是疾步走上前去,离着陈澜还有三四步远才站住了。
“三姑奶奶,自从您下了江南,老太太一直不放心,所以二月里就差了小的过来,顺便巡查一下江南这边的产业,毕竟是老太太明言留给您和四少爷的东西。不查不知道,这私底下悄悄一查,小的果然查出了好些纰漏。这边的两个御赐田庄,地界碑不知何时被人移过了,两边相邻的田主据说和平江伯府有涉。小的今次来,是因为老太太说,之前把管理这些的印章给了您。小的此来,原本是打算把这些地转到四少爷名下的,所以……”
“你不用说了”陈澜霍地站起身来,沉吟片刻就说道,“此事我自有理论”
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三百八十六章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第三百八十六章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位于淮安的漕运总督府在旁人眼里早已经成了平江伯府的私产,相形之下,位于南京新街口的平江伯府别院就低调许多。只是朴实无华的门楣围墙之内,却是叠山堆石小桥流水中间点缀着亭台楼阁,竟是别有一番婉约的园林风味。只这活水引的是地下泉水,少了通往外头的水闸,因而身在墙外,更是想象不出内中究竟是怎一番景致。
园是好园,但内中的主人却没有赏花看月的大好心情。这会儿,横跨小溪的一座精致石拱桥最高处,平江伯方翰凭栏而立,手里却捏着一封信。那字迹口吻他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往日接到第一时间就会写了回信捎去,可现如今三天了,他却总有些举棋不定。昨天去见陈澜时,他甚至有过一时冲动,几乎当场把这封信撂出来。
“二十年河东二十年河西,眼下这时节还真是说不准谁占上风……陈兄啊陈兄,想来你意气风发回京的时候,绝对没想到会被侄女挤出了京城吧?只不过眼下她自己也是麻烦重重,金陵书院可不好惹。听了我昨天那话,她若是聪明,应当会记起在江南还有方家这门亲戚……”
“老爷,老爷”
方翰正轻声嘟囔着,一个小厮突然从拐弯处奔了出来,疾步走上前,到了石桥下头才双膝跪了下来:“回禀老爷,小人刚去过江家,那边还是闹得不得消停,江大老爷眼看是撑不下去了。不过小的没看见江四公子,听说人之前被人打了,后来人就没在老宅出现过,想来也是知道独木难支的道理。三老太爷也没出过面,说是老毛病犯了。”
“什么老毛病,江大老爷没能耐,这才衬得出那位三老太爷来。”方翰淡淡地说了一句,随即不动声色地将信又拢回了袖子里,这才转过身来看着那小厮,“继续去江家盯着,有什么动静随时来报。另外,对外传出消息去,就说我这三两日之内就要回淮安。”
“是”
见那小厮磕了个头就转身一溜烟跑了,方翰这才沿着阶梯缓步走了下来。穿过一处月亮门到了书房,见书童已经整理好了一摞书信和拜帖放在书桌上,他就不紧不慢地一封封拆看了,当看到其中一封时,他突然又惊又怒,猛地重重一拍桌子。
“来人”
原本在门外伺候的书童连忙快步走进了屋子,见方翰满面怒容,慌忙一下子跪倒在地。书桌后头的方翰撂下那份拜帖在桌子上,旋即怒喝道:“你这狗才,为什么这等要紧的帖子居然不立即回禀”
那书童被训得满脸的莫名其妙,好半晌才期期艾艾地说:“老爷,小的知罪。可小的全都仔仔细细看过落款,没有一份是写着官衔的,而且也没有平日常常往来那些人家的名姓,更没什么朝廷大佬的,小的以为……”
“你以为”方翰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人就怒喝道,“滚出去到院子里跪着跟了我这许多年,连该记的名字到现在都记不全,昏了你的头”
等到那书童狼狈不堪地退出门去,他才低头再次瞥了一眼那份拜帖。那既不是什么竹木名刺,也不是什么印花洒金,而是普普通通的一份帖子,落款竟只有曲永两个字,也难怪以物取人的书童竟然会遗漏了。然而,也不知道曲永是让人送了帖子,意指近来要见他,还是亲自拿着此物来却被人挡在了门外。若是后者,那他的麻烦就大了
想到这里,他更觉得胸中满盈怒气,突然又高喝传了人进来,继而气冲冲地说:“把那个狗才拉出去打二十板子,革了他书房的差事我这儿不用这等没长眼睛没长心眼的人”
就在方翰烦乱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的时候,外间突然又传了信来,说是杨夫人来了。得知这讯息,大感意外的他一下子停住了步子,背着手站在那儿好一阵子,随即才若有所思地问道:“是来见夫人的,还是有其他说法?”
“回禀老爷,杨夫人是来拜会夫人的,这会儿夫人正带着二小姐陪着一块见客。”
这意料之外的回答顿时让方翰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虽是坐下来勉强看书,可他颠来倒去一个字都没看进去。良久,他终究是觉得妻子事先没得到风声未作预备,心里大感不放心,于是一把撂下那卷书,叫来书童吩咐了两句,随即就立刻出了书房往后院赶去。沿着甬道才到了那五间大正房门口,他就听到里头传来了女儿欢快的笑声。
“三姐姐,京城白云观的燕九节真那么好玩?等我去了京城,你也带我去瞧瞧好不好?”
“好啊,这还不容易?”
“那可是说定了,咱们拉钩”
听到这里,方翰顿时只觉得一阵头疼,不等门口那丫头打帘子,他就自己一把扯起了门帘迈进了门。径直穿过珠帘到了隔仗后头,他就发现妻子不知道上了哪儿去,只有次女方静和几个丫头在。年仅十一的方静此时此刻根本没发现他进了屋子,竟是只顾眨巴着眼睛看着身边的陈澜,右手的小指高高翘着,满脸都是期冀。
当方翰看到陈澜丝毫没有在他面前时的冷淡防备,竟是真的笑吟吟地伸出手来,他终于忍不住咳嗽了一声。眼见方静回过头一瞥,随即就立时蹦了起来,规规矩矩地垂手而立叫了一声爹,他才不悦地瞪了她一眼,这才满面春风地上了前。
“我家夫人也实在是太疏忽了,竟只留着这个不懂事的丫头陪客,海宁县主还请不要见怪才是。”瞥见女儿委委屈屈地撅着嘴,他立时不悦地喝道,“还站在这里干什么,难道忘了你的课程?”
瞥见方静玩弄着衣角,眼睛却还偷偷瞥了过来,陈澜也不理会方翰对女儿的冷脸,笑着上前弯腰在其耳边嘟囔了两句。见其眼睛大亮,使劲点了点头后就退后两步裣衽施礼,随即规规矩矩跟着妈妈和丫头去了,她这才抬头看了看方翰。
“都说平江伯府门风严谨,我还不信,如今看您教女也是这般严格,我才知道传言不虚。只是,静儿妹妹可不像您说的这么不懂事,平江伯夫人刚刚因事走开这一小会,她待客可是有板有眼,我当年如她这般大的时候,也未见得如此井井有条。”
要是别人夸奖自己女儿,方翰自是少不得含笑谦逊几句,可是次女方静素来是天真烂漫的性子,刚刚又这般粘人,他哪里敢接这话茬,打了个哈哈就岔过话题道:“县主今日倒是来得巧,再过几日,我和夫人还有静丫头就要回淮安了。”
“这么快就要回去了?”陈澜挑了挑眉,旋即笑道,“看来真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了。若真是您一家回去了,有些事情寻不到正主儿请教,那就真的弄不清楚了。”
这“有些事情”四个字让方翰心中一动。联想到昨日才对陈澜提过其母方氏,他自然而然地以为陈澜今日来是为了当年旧事,因笑道:“所以说,既是碰的巧,自然就是有缘。县主要问什么,不妨尽管直说,但使我知道的,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我就先谢谢平江伯了。”
陈澜嫣然一笑,待到方翰入座,她跟着坐下,这才不紧不慢地说:“昨日阳宁侯府的郑管事到别院来拜见,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