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日天劫-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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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度走近他身畔,附耳笑道:“二爷之剑,定然是价值连城了,岂可以俗物易之?听说令嫒豆蔻年华,聪明貌美,若能扒光了让咱们兄弟干上一干,也值得这柄好剑啦!”
劫惊雷听得虎目暴瞠:“放肆!”冷不防司空度袍袖一舞,散出一片雾蒙蒙的白霰,倏地后跃开来!劫惊雷自恃内力浑厚,竟不闪避,径自摒息踏前,双掌顿将司空度的来处退路悉数封死;司空度避无可避,飞快与他换过十余招,只听白雾里啪啪作响,直如肉条击钟一般,入耳心惊。
蓦地一声闷喝,两人四掌相对,司空度被轰得倒翻出来,落地踉跄两步,却见他双袖爆开,两条手臂足足肿了一倍,肌肤紫胀欲裂,布满鞭笞般的条条瘀痕。他咬牙忍痛,嘴角却泛起一丝阴恻恻的笑,肿如鼓槌也似的右手食中二指间夹着一枚蓝汪汪的针头,显是喂有剧毒。
劫兆见他示弱在前,偷袭在后,手法与当日紫云山上如出一辙,心中早已有谱,却没料到他洒药、换招竟都是幌子,只为赚劫惊雷与他对上一掌,伺机下毒,不觉怒道:“你……卑鄙小人!”
司空度笑吟吟地受了,面上颇有得色,啧啧摇头:“四爷都自顾不暇了,还管得上别人么?待我料理了你二叔,再来好生炮制你。”眼神倏冷,回头低喝:“动手收拾了,省得夜长梦多!”莫有节、应独目、罗必失等各擎兵刃,倏地扑向白雾里的劫惊雷!
他针上喂的“裂血青”本是致命剧毒,与那撒出的白粉“香云霰”混用更是毒性猛烈,劫惊雷掌心被扎,便是以内力锁喉断息,一痛之间也必定有所弛张,只消吸进一丁点的青白合剂,立时便是七孔流血的下场。莫、应三人含着解药突施阴手,那是存了赶尽杀绝之心。
劫兆看得心急,抬头叫道:“三……二叔素来疼你,岂能下此毒手?阿……阿苹怎办?”他叫惯了,出口仍是一句“三哥”,一省之间,忽然有些鼻酸。劫真冷睨了他一眼,薄唇微抿,笑得无比轻蔑。
司空度哈哈大笑:“劫四爷!江湖争斗,非生即死,你道是过家家么?这……”
话没说完,眼前寒光一闪,白雾骤分,飞身扑前的黑豹应独目去势不变,脖子一歪,却把脑袋留到了地上。
胖狸罗必失双爪一掀,凭空陷入地里,却见白雾里跨出一条高大魁梧的身影,铁靴往地坑里一踏,罗胖子“吱”的一声动弹不得;来人手起影落,一道匹练似的白芒横地划过,坑中喷出鲜血,再无声息。
青蛇莫有节肝胆俱裂,游身便要退走,蓦地劫惊雷一声长笑,逐渐淡散的“香云霰”突然如喷雪涌雾般卷向莫有节,毒雾之浓之快,饶是他口含解药仍不禁一眩;便只一停,劫惊雷双掌已击中他的胸口,打得他身子一震、肋陷胛突,一点蓝光破体而出,哼都没没哼便断了气。
司空度面色铁青,忍痛将那蓝光抄在手里,不顾沾血,珍而重之的揣入怀中,竟比兄弟猝死还要上心。劫兆离他颇近,依稀见得是枚龙眼核儿大的幽蓝珠子,似曾相识,不觉讶然:“奇怪!这珠……怎恁地眼熟?”
顷刻间连毙三人,劫惊雷挥散白雾,大步踏出,唇鼻都没有吸气沾粉的痕迹。司空度看得倒抽一口凉气,强笑道:“二爷素以‘大战字剑’饮誉江湖,剑术高超,岂料连内力都练到了龟息之境,我三位弟兄栽得不冤,佩服佩服!”
劫惊雷一掐掌心,左掌中央泌出一滴小小的墨染血珠,沿着掌纹蜿蜒淌下,眨眼细细的血线由黑转红,再无半点毒污。
“就凭你这点郎中伎俩,还放不倒劫某人。”他见司空度满脸惊骇,不觉冷笑:
“是谁告诉你,‘大战字剑’是剑法的?我自黄庭老祖处所领悟的,乃是一路化气为剑的内功心法!”竖掌挥落,“嗤”的一声轻响,地上又多了一道半寸深浅的犀利剑痕,宛若镌凿。
劫真面色丕变,暗忖:“二叔的功力竟至‘空手白刃’之境,这已是六绝程度的修为,也难为他在劫震老儿之下,屈就了这么多年。那人……怎地还不快来?”司空度不知他心里计较,眼看情势不妙,一双黄浊细目不动声色的四下打量,飞快找寻脱身的机会;一旁的平白衣却抵受不住劫惊雷的迫人之威,身子簌簌微颤,蓦地大叫一声,转身飞奔出去。
劫惊雷冷笑不语,忽听破庙外一阵兵刃出鞘的锵啷声响,平白衣倒纵回来,见司空度目光森冷,低头惭愧道:“老……老大!不好啦,外……外头那些个崽子们都醒了!”十余名飞虎精骑擎刀而入,见劫惊雷一使眼色,将劫真等三人团团围住。
为首的骑队队长倒转刀柄,冲劫惊雷躬身一揖:“启禀主上,这些邪人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弟兄们与寒庭之人尽皆药倒,至今才渐渐苏醒。救护来迟,望请主上恕罪!”四十八名寒庭铁卫加上三十飞虎骑,数量不可谓不多,司空度等不易在食物里下足份量,因此庙外诸人所服下的“五罗清烟散”反倒稀少,血脉运行几刻,逐渐回复了意识。那队长领着几个元力恢复的手下赶过来,恰恰截住了平白衣;平白衣单手难抗刀阵,只得乖乖回笼。
这一下兔起鹘落,劫真一方顿时陷入绝境,劫惊雷乜目冷笑,平平伸出右手。
“拿来!”
“二爷之物,自当奉还。”司空度谄笑着捧起虎爪剑,身子却动也不动。
劫惊雷重哼一声,寒声怒喝:“若要此剑,杀你便是,少跟我扮傻充楞!快交出‘五罗清烟散’的解药!”凤目微睨,瞧的却是蜷在商九轻怀里的文琼妤。
文琼妤体质娇弱,“五罗清烟散”对常人来说不过是稍微厉害点的蒙汗药罢了,决计吃不死人,于她却全无招架之力,巴掌大的秀丽小脸已白得有些微带透明,秀额沁出点点晶莹,难为她奄奄一息之际,仍旧美得粉雕玉琢也似。
玄皇的特使若死在照日山庄的护送下,以宇文潇潇睚眦必较的性子,无论凶手是谁,此事绝难善了。况且这文姓女子如此美貌,连威震北域的商家堡之主都对她毕恭毕敬,难保不是玄皇的床第新宠,决计不能让她死于此间——
劫惊雷转过无数念头,踏前一步,沉声道:“司空度!我右掌朝天只为取药,覆地时便要杀人。我毫不介意在你的尸体上搜药,搜索未果,我便拿你的人头与玄皇交代。你且记着:我从不等待!”说着缓缓翻过手掌,袍袖倏地鼓涨起来,气劲啪啪作响!
司空度脸色微变,飞快从怀里摸出一枚琉璃色的豆大小丸,拋了过去。“解药只有一颗,以备不时之用。这药等闲不能取人性命,时间一久药效自退,平日也不需解药。”
劫惊雷心想:“只她服药也好。其余人等受制药力,反倒方便。”命人给文琼妤服下解药,面色渐渐恢复红润。她身子受苦,神智却始终清醒,待得缓过气来,樱唇微歙几下,颔首轻道:“多……多谢劫庄主。”似想挪身抬臂,可惜元气未复,只怕比余人都还要虚软些。
劫惊雷抬头望着劫真木无表情的俊脸,本想一剑杀了他,又怕女儿不谅解,想起自己多年来对他殷切期望,到头来竟是这样的结果,不禁又怒又恨,又觉凄凉,沉声道:“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我一向视你如己出,万万没料到你野心忒大,为达目的,竟不惜与魔门的匪人勾结,阴谋设计,滥杀无辜。若教阿苹知晓,她会有多伤心多失望?”
劫真微微一笑,也不答话,片刻才轻声道:“所以今日之事,我是决计不会告诉阿苹的,二叔放心好了。”
劫惊雷以为他阴谋败露,心灰得傻了,语无伦次,一想才觉话中有异,正要开口斥喝,忽听庙外一阵骚动,掩映在篷车间的火光陡然剧摇起来,人影纷沓,依稀传来一叠声的吆喝:“前头有人!”“快,过去瞧瞧!”紧接着是大队人马穿过林间的踏莎声响,倏地又安静下来。
人去有声,却久久未听人返,也没有刀剑斗殴的声音,只有一阵阵的呜呜风咆。
劫惊雷使了个眼色,那骑队队长抱刀一揖,转身领了五六人奔下庙门高阶,忽然听到外头传来“喀啦啦”的一阵诡异声响,仿佛是铁链摩擦一般,那五六人的身影没入篷车围起的营地,只短短传出:“你!”“这是……”“快……”几声断喝,眨眼间又没了声息。
营火一晃,风声歇止,“喀啦啦”的铁链收卷声陡地清晰起来,似将穿过营地。
而营地里的四十八名寒庭铁卫、三十名飞虎精骑,通通无声无息,显然是凶多吉少。劫惊雷心中一凛,凤目里精芒暴绽,乜着劫真冷笑:“原来你还找了帮手,莫怪如此镇定。我倒要看看,来的是什么三头六臂的角色!”劫真微微一笑,双目却紧盯着庙门外,似乎也想看看来人的模样。
劫惊雷心想:“怪了!难道不是小畜生的援军?”定睛瞧去,只见一人佝着身子缓步而来,慢慢走到门口火光之下;模样还未瞧个清楚,全场的目光却已被他背上的物事所攫。
那是一个巨大的青铜长匣,形如琴盒,以宽厚的鞣革皮带捆负在那人身上,铜匣周身镌满古朴的表号兽纹,匣盖铸成狞目张牙的兽嘴形状,从青铜异兽的咽喉里拉出一条铜光斑斓的粗大炼条,末端铸死在一只铁环之上,被紧紧攒在那人手里;适才听到的诡异喀啦声,或许就是此炼所发。
来人似乎被沉重的巨匣压得直不起腰,拖着脚步低头而入;才跨过高高的庙槛,便自驻足。但谁也没心思多看这个佝偻猥崽的不速之客一眼,火光划出铜匣的全貌,众人情不自禁看着,一时间悄然无声。
只见铜匣形制质朴,说是古物,但头尾的线条又锐利得迸出杀气,两侧各镌有四个拳头大的篆字,左首写的是“六天鬼旡”,右侧则是“万魔真身”,八个字如牙刺剑突一般,透着难言的阴森与肃杀。此匣一入庙门,原本被篝火烤得暖洋洋的室内便刮起一阵阴风,焰影摇动,众人不禁打了个寒颤,就连久练玄阴功体、出身极北雪境的商九轻也不例外。
就算是六绝级别的高手,也不可能在顷刻间杀掉七十八名训练精良的搏击好手,除非匣中藏有什么鬼魅妖物,凡人难以抵挡。商九轻望着匣上狰狞的异兽头像,似乎产生“下一刻它便破壳而出”的错觉,忍不住低声喃喃道:“姑……姑娘!这是什么东西?”
文琼妤将“六天鬼旡,万魔真身”八字反复念了几遍,忍着头晕轻轻一笑,苍白的娇靥顿如芙蓉绽放,当真是连病容也美得出奇。“是……是兵器。”她闭起一双妙目,两排弯睫轻轻颤动,挺秀的琼鼻微沁着细汗:“前……前辈所持的神兵,定然是‘刺日黥邪’了。不……不知晚辈猜得是也不是?”
劫惊雷闻言一凛:“‘刺日黥邪’!阁下是‘血海钜铸’炼青邪么?”
“血海钜铸”炼青邪乃当今数一数二的铸造大家,名列中宸六绝。
据说此人天生奇才,十七岁便中了前朝的进士,官拜工部侍郎,可惜宇文皇朝气数已尽,不久便亡于西贺州的蛮族之手。炼青邪目睹国破家亡之惨,在文昌庙前一咬牙烧了儒服冠带,招募义军勤王,十年间屡败屡战,始终难以成功;等蛮人退走,天下诸侯又拥兵争霸,九幽寒庭退守玄冥渊萧然海,闭绝不出。炼青邪奉末帝的衣冠牌位奔走天下三年余,听闻伏氏在中京称帝,一一扫平群雄、四海齐归,终于绝望,从此不提文兴武复之事,寄情于武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