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剑下天山-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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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冒浣莲道:“他叫傅青主,是和我一同来的。”老和尚对康熙道:“玄烨(康熙名
字),你叫他们都停手。傅青主是冒(辟疆)先生挚友,也是世外高人。不要与他为难。”
康熙心虽不愿,但不敢违背,只好传令下去。傅青主长剑归鞘,拂一拂身上的灰尘,从神坛
跳下来,向老和尚微一颔首,既不道谢,也不发言。
老和尚左手折着冒浣莲,右手拉着康熙,背后跟着傅青主和阎中天,默默地缓步前行。
一众侍卫诧异非常,大家都不敢作术,也不敢跟上前去,只有楚昭南远远地持剑随行。
这行人所到之处,卫士黄门都躬腰俯背,两面闪开,老和尚理也不理,仍是默默前行,
不一会就走到了清凉寺中一个古槐覆荫的园子,其时残星明灭,曙色将开,五台放风呼呼,
松涛山瀑,汇成音乐。老和尚指着园中一个人青草离的荒冢对冒浣莲说道:“这里面埋的是
你的母亲的衣冠,至于你的母亲,她已经仙去
这个老和尚正是顺治皇帝,他得董小宛后十分宠爱,封他为鄂妃。只是董小宛既怀念冒
辟疆,更怀念地遗下的女儿浣莲,心中郁郁,整日无欢,顺治因此也是意兴萧索。太后闻知
一个汉女受宠,已是不悦,更何况如此。当下大怒,命令宫女把董小宛乱棍打的,沉尸御
河。顺治知道后,一痛断绝。竟悄俏地走出宫门,到五台山做了和尚,在清凉寺中为董小宛
立了个衣冠冢。
这时冒浣莲见了荒冢,悲痛欲绝,她顾不得风寒露重,在草地上就拜将下去。坟头两盏
长明灯发着惨绿光华,照样白玉墓碑上的几个篆字:“江南才女董小宛之墓”。冒浣莲见了
上面并没有写着“贵妃”之类的头衔,心中稍好过一点,她回眸一看,只见老和尚也跌倒在
乱草丛中,面色惨白,康熙皇帝面容愠怒,把头别过一边。傅青主则抬眼望着照夜的星空,
好像以往思索医学难题一样,在思索着人生的秘密。
在清代的皇帝中,顺治虽然是“开国之君”,但也是冲龄(六岁)即位,大半生受着叔
父多尔衮母后的扶持,后来还弄出太后下嫁小叔的怪剧。这情形就有点似莎士比亚剧中的哈
姆雷特一样,顺治精神上也是受着压抑而忧郁的,他在出家之后,自仟情缘。想自己君临天
下,却得不到一个女人的心,对君王权力哑然失知,也深悔自己拆散了冒辟疆的神仙眷属。
这时他跌坐荒冢之旁,富贵荣华,恩恩怨怨,电光石火般的在心头掠过。”
冒浣莲拜了几拜,站起身来,抚着剑销,看着顺治。她见这老和尚似比石一般跌坐地
上,心中不觉一阵颤慄,手不觉软了下来,博者主长叮一声,说道:“浣莲,我们走吧!”
叹声未已,脚步未移,忽见一群武士追着一个披面纱的少女,越追越近。冒浣莲一看,
不觉失声叫道:“兰珠姐姐!”
原来在冒浣莲碰见老和尚时,易兰珠也有奇遇。这要从多铎夫妻说起。
多铎受了刘郁芳暗器所伤,虽非致命,但也流血过多,回到清凉寺就躺在床上静养。鄂
王妃纳兰明慧见丈夫这个样了,心中个无比怜惜,亲自服侍他汤药,劝他安眠。多铎结婚后
十六年来,妻子对他都是冷冷的,这时见她亲自服侍,心中非常酣畅,不一全就睡着了。鄂
王妃待他睡后,独自倚栏凝思,愈想愈乱。这时待女进来报道:“纳兰公子的来看你!”
鄂王妃道:“这么夜了,他还没睡?”说罢吩咐侍女开门。门开处,一个少年披着斗
蓬,兴冲冲地走进来,说道:“姑母,我又得了一首新词。”
这位少年是鄂王妃纳兰明慧的堂侄,也是有清一代的第一位词人,叫纳兰容若,他的父
亲纳兰明珠,正是当朝的宰相(官号太傅)。纳兰容名才华绝代,闻名于全国,康熙皇帝非
常宠爱他,不论到什么地方巡游都衔他随行。但说也奇怪,纳兰容若虽然出身在贵族家庭,
却是生性不喜拘束,爱好交游,他最讨厌宫廷中的刻板生活,却又不能摆脱,因此郁郁不
欢,在贵族的血管中流着叛逆的血液。后蕊研究“红学”的人,有的说”红楼梦”中的贾宝
玉便是纳兰容若的影子,其言虽未免附会,但也不无道理。
在宫庭和家族中,纳兰容若和他的姑姑最谈得来。纳兰明慧知道他的脾气,含笑道:
“听说你这几天写了一首新词,其中两句是‘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老爷子(皇
帝)很不欢喜,今天又写了什么新词了!”
纳兰容若道:“我弹给姑姑听。”说罢从斗篷里拿出一把”马头琴”,调好弦索,铮纵
地弹奏起来,唱道:“辛苦最怜天上月,
一夕如环,夕夕长如块!
但似月轮终皎洁,
不辞冰雪为卿热!
无奈钟情容易绝,
燕子依然,软踏帘钩说。
唱罢秋坟愁未歇。
春丛认取双栖蝶。”
琴声如泣如诉,纳兰明慧听得痴了,泪珠沿着面颊流了下来,泪光中摇晃看杨云骢的影
子,她想起了十六年前的大婚前夕,那时她何尝不想像天空的鸟儿一样飞翔,然而现在还不
是被关在狭窄的笼子凄迷中,琴声“划”然而止,余音缎绕中,突有一个少女的声音道:
“好词!”
纳兰姑侄蓦然惊起,只见一个戴着面纱的少女,盈盈地立在堂中。纳兰明慧武功本来不
错,只因为迷于琴声,竟自不觉这少女是什么时候来的。
纳兰明慧蓦然想起今天在五台山行刺的少女,瞿然问道:“你是什么人?”那少女咬着
牙根说道:“我是一个罪人!”
这声音竟似在什么地方听过的,这少女的体态也好像是自己非常熟悉的人,纳兰明慧突
然起了一种奇妙的感觉,记不起是的j在哪一个梦中曾和这位少女相逢。她是这样的亲近而
又是这样的陌生……。
纳兰容若瞧着这位少女,体态举止,竟然很像姑姑,也不觉奇怪起来,问道:“你犯了
什么罪呢?”那少女道:“我也不知我犯了什么罪?我的母亲自小就抛弃了我。我想,这一
定是前世的罪孽!”
鄂王妃蓦然跳了起来,想抓少女的手,少女追了几步,两只眼睛露出凛然的神情,冷冷
地笑道:“你不要碰我,你是一个高贵的王妃,你又没有抛弃过你亲生的儿女,你要和我接
近,不怕会污了你吗?”
鄂王妃颓然地倒在靠椅上,双手捂住脸庞,三个人面面相觑,空气似死一样的沉寂,良
久,良久,鄂王妃突然问道:“你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少女答道:“我叫易兰
珠。”鄂王妃松了一口气道:“你不姓杨?”少女道:“我为什么要姓杨?王妃对姓杨的很
有好感吗?”
鄂王妃木然不答,口中喃喃地念道:“易兰珠,易兰珠……”,蓦然想起“易”字是
“杨”字的一半,“兰”字是自己复姓中的第二个字,而自己失去的女儿,乳名正是叫做
“宝珠”。
鄂王妃慢慢地站了起来,极手攀着倚子的靠背,只觉迷迷茫茫,浑身无力。这时门外又
有侍女敲门,说道:“王爷醒来了,想请王妃进去。”鄂王妃如梦初醒,记起了自己的身
份,隔门吩咐侍女道:“我知道了,你先进去服侍王爷,我随后就来。”说罢又坐了下去,
间易兰珠道:“你有什么困难要我帮忙吗?”
易兰珠冷笑一声,说道:“我没有什么困难,所有的困难,我自己一个人都硬挺过去
了。”鄂王妃道:“那么你到此问什么事情都没有吗?”易兰珠想了一想,忽然说道:“如
果有的话,又怎么样?”鄂王妃答道:“只要是你的事情,我都会替你办!”
易兰珠向前走了两步,猛然说道:“那么,我请你把今日在清凉寺前捉到的少年放出
来,交给我带走。”鄂王妃诧然问道:“就是今日行刺我的那位少年吗?”易兰珠道:“正
是,王妃不愿意放他吗?我想告诉你,他也是死了父亲的孤儿。今日他不知道轿中是你。”
鄂王妃想了半晌,毅然答道:“我放他走!”说罢,缓缓起来,走进了后堂。
纳兰容蓦然睁大眼睛,看着这位奇怪的少女,只觉得她的目光,如利弩;如寒冰,不觉
打了个寒噤,避开了她的眼光,说道:“姑娘,如果我们有什么罪孽的话,那也是与生而俱
来。比如我,我就觉得我在皇家就是一种罪孽。”
正说着间,门外一阵步履声,鄂王妃已把今日行刺她的少年出来了。
那被擒的少年,是前明鲁王手下大将张煌言的儿子,名叫张华昭。他中了鄂王妃镖,虽
非致命,也是受伤颇重,被擒后,多铎本想即行审问,无奈多铎的伤比他更重,因此只好把
他关在后堂,鄂王妃亲自去提,自然很快就提了出来。
张华昭被仇人提了出来,心中正自惊疑不定,忽见房中坐着那位披着面纱的少女,只是
当日比自己赶先一步,想行刺多铎的人。这时见她安然坐在堂上,还和一华服少年并坐闲
谈,诧异之极,不觉“啊呀”一声,叫了出来。
易兰珠站了起来,说道:“张公子,你随我走吧!你还能够走动吗?”张华昭迟疑了一
会,点点头道:“我还能够走动。”纳兰容名旁坐,见他面如金纸,却还昂首挺胸,分明是
忍受着痛苦的神情,心中不忍,说道:“你们这样走未了就走得了,我不敢冒昧,有个不情
之请,想委屈这位兄台权当我的书僮,待将息好后,再走不迟。”鄂王妃点点头道:“到底
是你想得周到。”张华昭望了鄂王妃一眼道:“我领公子的情,你们若不杀我,我自己会
走!”说时神态,表现得很是倔强。
鄂王妃想了一下,对易兰珠说道:“既然你们要走,我也不勉”强你们。这里有一只令
箭,你拿去吧,也许会给你减少一些麻烦。”说罢拿出翡翠雕成的短箭,箭上刻有“鄂亲王
多铎”几个小字。
易兰珠并不推辞,接过令箭。张华昭白了她一眼,似有不满,但还是随着她走了。鄂王
妃扭着双手,呼吸迫促,正如一个人受到肉体上莫大的痛苦一样。而其心灵的痛苦,更超过
肉体的痛苦万倍。易兰珠身子微微颤动,露在面纱外的眼睛,有泪水滴下来,鄂王妃走上前
两步,伸出手来,张华昭不耐道:“怎么不走?”易兰珠如在恶梦中醒来,看见张华昭倔强
的神气,蓦然回复了自制的能力。虽然鄂王妃看见她所佩的翠环,闪闪颤动,知道她还在发
抖,但她已经转过身躯,抢在张华昭的前面,一步一步地走出去了。鄂王妃蓦地转过身来,
就在堂上供着的一尊佛像面前,跪了下去。纳兰容若凝立在她的身旁,依稀听到她的硬咽。
易兰珠和张华昭走出了院子外,只见月暗星月,夜鸦啼飞,远处铜塔上的琉璃灯,遥射
下来,透过扶疏树叶,光线也很幽暗。沿路时不时有巡逻的禁卫军走过来,易兰珠将令箭一
扬,果然卫兵们没有盘问。走了一会,忽然间,张华昭身子向侧一倾。
易兰珠吃了一惊,急忙扶住。原来石路苍苔,得不留足。张华昭受伤之后,一不小心,
就跌了下去。虽然易兰珠一把扶住,他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