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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池灵筠 - 惑世姣莲-第43章

小说: 池灵筠 - 惑世姣莲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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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予淳痛绝的目光,密密匝匝洒在夕莲身上。他只说了一句话:“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身后的侍卫一涌而上,在一片吵嚷哭喊中,他闭目回想万顷烟波、碧澈池水、似火夕莲,想起上元灯火、车如流水马如龙,她浓艳的颜色、跳跃如火一般热烈……

曦儿在掠抢中戚戚啼哭,夕莲盯着那碗渐渐*近的浓黑汤药,近乎绝望。这样一个艳阳天,她要怎样说服自己相信眼前的一切。她突然扑过去朝卢予淳跪下,拽着他的袍角小声哀求:“夕莲从没求过谁,予淳哥哥,放过曦儿、放过我的孩子。夕莲求求你,哥哥……”

热泪滚落一地,忆起儿时,她拖着予淳的衣摆央求他给她做纸鸢,他总是毫不犹豫答应的。他现在也一定会答应的。视线朦胧,她却执拗地仰着头,嘴里一直念着:“放了他,予淳哥哥,夕莲很难过……为什么这样对我……”

卢予淳始终紧闭双目、置若罔闻。耳旁夕莲娇弱的央求声被堵住,不一会转成剧烈的咳嗽,他微微睁开眼,见夕莲发疯似的推了灌药的内侍一把,瓷碗跌落,在地上砸得粉碎,月白的碎渣釉面,闪烁着尖利的光芒。

药效发作得如此快,夕莲紧紧蜷缩在地上,身子不断抽搐,腹中似是被捅了几刀,摧肝裂胆的痛。她满面泪痕,口里仍然在喊着:“放了曦儿……还给我……予淳哥哥、求你放了他……”

她身下涔出的血源源不绝,卢予淳退开两步,目光呆滞。

夕莲面色煞白,下腹利痛,她知道那是她的孩子在求生,他不愿意离开母亲的怀抱。可是他不知道,这样一个没用的母亲,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她浑身痉挛,意识陷入一片混沌。

卢予淳发疯似的冲了过去将她捞了起来,紧紧拥在怀里,朝一旁泪眼婆娑的锦秋吼道:“哭什么!还不快传太医!”

夕莲昏厥之前最后念了句:“曦儿……哥哥,别伤害他!”

室内萦绕满满的药味,水汽蒙蒙。昭颜坐在案前,额前两缕湿漉漉的发无意垂下,拂过眉尾。水迹沾在眉毛上,昏黄的烛光中却显得流光溢彩、眉目动人。邬云姬不由看呆了,直到觉得烫手,才反应过来,赶紧放下汤药。

昭颜接过她手上的一撮圆滚滚的黑豆,禁不住后怕。就是这些东西,藏在他身体里十年了。

“蛊毒暂时清除了,喝了这碗药,你就没事了!”

昭颜端起药,又停下来问:“你的伤口没事吧?竟要取你的血来医治我,过意不去。”他说出如此顺畅的话语,自己反倒有几分羞涩。从前喉咙里总是含糊不清,加上极少开口说话,他的声音带点沙,不似别人那样铿锵或清悦。

邬云姬却觉得极好听,沙沙的、柔柔的,像细细的黄沙、甚至是能让人沦陷的流沙。她习惯性捋着耳边的发丝浅笑:“没事,不过几滴血而已!公子,病好了,是不是该回去和夫人团聚?”

昭颜怔了怔,仰头将药一饮而尽。他是要回去了,只是……

邬云姬猛地站起身高喊:“谁整天在那偷偷摸摸?!”

昭颜疑惑,探身看了看,月色下除了顾曜蹲在那里种什么东西,他的人都出去办事了。看来从前邬云姬老说有人跟着她并不是他的人,那人是何居心?“云姬,村里的人都互相熟识,如有外来人,应当很容易分辨,我去找村长打听一下,最近可来了外人。”

“除了你们,应该没人了。”邬云姬歪着脑袋,黑眼珠在细长眼眶里滴溜溜转了几圈,“不过,确实是从你们来了之后,才老有人跟着我的……是不是你的人啊,公子?可是你家仆中有人看上我了?”

她戏谑的语气让昭颜忍俊不禁,她狡黠的神情,让他目光渐渐迷离。邬云姬朝他狠狠瞪了一眼,没好气说:“别这样看我!你那眼神,明明是属于别人的,你总是这样看我,我是云姬、不是夕莲!”

她负气离去,昭颜回过神来,赶紧追出去,诚心道歉:“对不起,云姬。你和她……真的很像!”

“像?像有什么用?我也不能代替她!”邬云姬无心快语,却泄露了心底的秘密,脸颊顿时绯红一片。低垂着头上了小桥。

昭颜一惊,清冷月光下,她的娇羞异常明了,他蓦然心慌起来。或许这些日子他对她关心过头了?他只是想代替韦娘好好照顾她而已。

竹楼四面透风,幸好西蜀的冬日不算太冷。解毒之后,司马昭颜不再畏寒了,即使盖着薄薄的棉被,也不如从前在宫里觉得那样冷。他摸着枕下的莲花吊坠,仿佛触到了她温热的躯体,何处都是醉人的柔软。一时燥热难当,他下床倒了杯水。或许是最后那些时日的放纵,让他愈加控制不住自己的臆想。在夕莲之前,他从不会这样。

院子里一阵扑棱棱振翅的声音,是信鸽回来了?昭颜听见隔壁的福公公出了门,便也去开了门。借着清冷的月光,他能看见福公公脸上的阴郁凝重。他轻声问:“什么事?”

福公公惊觉司马昭颜就站在门口,他眼里竟透露着那样的焦虑和担心。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心早已被夕莲蛊惑,取不回来了。福公公走近答道:“卢元帅被卢后所杀,卢予淳、举兵篡位了。”

昭颜心弦紧绷,早料到他们会篡位,只是卢予淳如此篡位,毫无借口,即使得不到民心得不到朝廷认可也在所不惜?这不像他。“曦儿还在位,朝上还有三朝元老,几位大人……”

“老臣全部被罢黜!右相大人、已经殉国了!”

“右相!”昭颜紧紧抓住福公公的手,眼眶湿润,“朕内疚……”

“皇上……”福公公垂下头去,声音低迷,“小皇上被送进乌镜台了,幸好我们有准备,林太后会接应。不过皇后流产了……”

“什么?!”昭颜一声惊吼,不可置信问,“怎么、怎么流产的?”

“被卢予淳下令灌了堕胎药,本来小皇上也难逃一死,皇后哀求许久,他还是放过了。锦秋跟去了乌镜台,明公公找了信任的人照顾娘娘,只是如今还昏迷不醒……”

司马昭颜浑身僵冷,好像被冰水从头到脚浇透了般,极力镇定自己,声音还是微微颤起来:“你们说她不会有事的,朕信了。可是现在她怎么办?孩子都五个月了,夕莲……她怎么办……”

“皇上!”福公公急忙去搀扶,“既然当初决定利用她稳住朝堂,这些事也早在意料之中。甚至再惨一点的状况,她不顾小皇上背叛大褚去帮卢予淳,我们都曾预料过。如今卢元帅已死,卢后已经不足为惧,就剩一个卢予淳了,比先前的情势好很多不是吗?”

“可是她没有背叛我……”昭颜感到眼前一片泫然的模糊,泪不再黄浊,那样清澈晶莹,流到嘴里却是极度咸苦的,“她一直在帮我们,她现在一定很苦,福公公,原谅她吧,我们原谅她吧?”

他在福公公面前流着泪,显得这样无助,其实早在骊山宫转身离开她的一刹那,他就想哭了。没出息也罢、他情愿没出息,就像他假装耽于美色疏于朝政的日子,那些颈项缠绵、那些凌乱喘息都是真实的,如何能假装?那些潮热的残余体香、那些澎湃过后的倦苦,宛如他脑中的蛊毒,浅淡至极却又挥之不去!

“我要回去找她!”昭颜话音未落就冲进屋子,福公公心思一转,赶忙拉紧门挂上锁。昭颜只听见铜锁“咔”了声,满脸绝望转身扑向门边用力捶打,一面哽咽,“福公公,我不能看她死。”

“请皇上好好想想,想通了老奴才开门!”福公公何尝不是痛心疾首,先皇痴情,尚能自控。可司马昭颜自小异常,难以亲近他人,夕莲从他八岁时就占据了他的心,这份日积月累的情丝要用什么剑才能斩断?“还记得先皇遗言:要善待天下,皇上,请问您要如何善待天下?仅仅为了一名女子,您要回去送死?”

昭颜倚着门框一点一点往下滑,无力再争辩。这名女子是夕莲啊……她曾经救过他的命,她为他生了孩子,如果夕莲都不在了,那么江山对他来说便只是个枯燥的负担、他将过着机械麻木的日子,还会一直畏寒。

夕莲,夕莲……你能听见吗?不能有事,一定要等我。

被夕阳余晖笼罩的莲花池,暗香浮动,一叶扁舟缓缓而行。舟上迎风而立的男子身形修长,一袭袍子被印染成夕阳的颜色,他背着光,看不清面容。夕莲对他挥手浅笑,恍然之间舟上却没了人影,他落水了!她的心也像溺水了般沉闷挣扎,跃入莲池,搜寻他的身影。被层层花叶遮住的水面下,夕阳筛下来,光怪陆离。除了花茎,什么也没有,人呢?司马昭颜呢?

她急得想要大叫,池水猛地灌入了口中,呛得她浮上水面剧烈咳起来。有人在拍她的背,她顾不得身体的疼痛惊喜唤道:“昭颜!”

跃入眼帘却是一张陌生的脸孔,方才自己吐了一身褐色药水,屋子里充斥着浓浓的药味。明公公欣喜上前:“娘娘终于醒了!谢天谢地!”

夕莲忽然想起什么来,摸了摸瘪塌的肚子,一阵晕眩。旁边的侍婢扶住她,“娘娘,快点进食吧,太医说幸亏身子底强才撑下来了!”

她虚弱问:“曦儿呢?”

明公公轻声答:“娘娘放心,锦秋随去了乌镜台,会好好照顾……”

“乌镜台!”夕莲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惊叫,“不!不可以!”

“娘娘!”明公公低声伏在她耳旁说,“别担心,乌镜台还有自己人!甚至比宫里还安全!”

夕莲一窒,自己人?林太后么……明公公怎能确定林太后是自己人?难道这一切事先都安排好了?司马昭颜还有什么后招可以令王朝起死回生?

她摸了摸两道锁骨中间的扳指,如果他的魂魄一直没走、一直在冥冥之中帮她,那为什么不留住她的孩子?她多想看看这个孩子是不是长的和他一样……

“摄政王准备在岁首登基,朝中忠于司马皇室的老臣全被罢黜……娘娘!娘娘!”夕莲腰间剧痛难当,又晕迷过去。明公公急得乱转,逮着太医一顿吼。他心里明白,夕莲若是不好,恐怕远在西蜀的皇上也好不了!福公公连着三封传书催他报告皇后的情况,他怎么好说?怎么敢说!五个月流产,可是命悬一线,流产之后身子虚寒、腰脚冷痹,为了给她止血止痛,太医院都打算动用禁药五石散。不管怎样,先保住命再说……

明公公凝视夕莲毫无血色的面庞,可以想象千里之外的皇上也是这样的脸色甚至更差……就算是欺君、也要这么办了。他剪下夕莲一缕青丝,装进她闲时绣的荷囊里,又从御书房寻了张她前些日子写的字,附上一切安好的信件,统统绑在信鸽腿上。

信鸽咕咕叫了一阵才飞走,仿佛在抱怨一般。他苦笑了一下,这信鸽还真是辛苦呢,大包小包。不过治皇上的心病,全靠它了。


                      残冬篇  102、重逢

吊脚楼不御寒,屋子里多生了几盆火,木炭嗞响。邬云姬送汤药进屋,见福伯趴在桌案上睡着了,便放轻了脚步。她不知主仆俩怎么闹起别扭来了,只发现福伯这一阵对鸽子分外敏感,一听见鸽子咕咕叫或者翅膀扑拉的声音,便冲出来,然后失望而归。

昭颜看似熟睡,紧抿着唇,面色苍白。邬云姬打趣道:“公子,你还不起来喝药,难不成叫我喂你?我还没喂过谁喝药呢!”

司马昭颜依旧没反应,邬云姬在他身边坐下,试了试他的额,已经不发热了,就剩下心病。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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