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坊犹奏别离歌-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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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披着一肩长发,不知该如何绾起。犹豫间,丫鬟已走过来:“姑娘的头发真好,又细又密,仿佛墨濯过一般。”
我在心里偷笑,我的头发做过离子烫,肯定又直又顺。
一个丫鬟娴熟地捧起头发,细齿木梳轻轻梳过。也不知她是怎么将头发盘绾出一个髻,懒懒堆在一边。另一个丫鬟选了一枚玉簪,缓缓插入头发。
“姑娘的头发太顺,一根簪子怕是不够呢。”
丫鬟又选了一枚攒花八宝簪给我看:“姑娘喜欢么?”
我当然喜欢啊,从来没看到过这么多好看的首饰!于是笑眯眯点头,可能动作幅度大了,刚盘起的发髻竟要松掉。丫鬟忙用簪子稳祝我脸一红,抱歉地朝她们笑笑,这可是在古代,要淑女一点才行。
“给姑娘梳个简单的头吧。”丫鬟抿嘴笑。虽说看去简单,却还是花了半个多小时。总算一丝乱发也没有。不由佩服,古代可没有锗哩水定型水呀。如果天天都有丫鬟伺候我梳头,那我也不用担心了。
但到底是忐忑不安,我怎么会到唐朝来呢,这究竟是梦是幻是真是假?在这里新鲜几天也就罢了,我可不想长住,甚至是回不去。内心一阵迷乱,丫鬟已扶我起来:“姑娘,下楼吧。”
2.
和子正在阁楼另一端等我。她一身浅色衫裙,面容丰润,笑盈盈上前挽住我。第一次在古代阁楼里行走,我非常不习惯。裙子太长,披帛也太累赘,一不小心就要踩祝下楼时我被裙子绊了几次,还好她们只当我身体虚弱站不稳。
花园里,姑娘们笑靥婉转。牡丹芍药开得正好。这花比那郊外花房的花开得好许多。于是忍不住赞:“和子姐姐,这花好美。”
和子笑道:“这是御花园的莳花人伺候出来的,当然开得好。恐怕整个长安都找不到这么好的花吧。”
有几个活泼的姑娘已折了大朵牡丹插入鬓间,彼此笑闹。和子亦含笑选了一朵玉色牡丹为我簪上:“妹妹,你今日病愈,应当祝贺。”
我觉得非常别扭,头上顶一朵牡丹花该是多夸张的事!小时侯,我曾把碎小的紫菀花插在辫稍上,还被哥哥嘲笑了半天,说我臭美。若是哥哥见我此刻牡丹满头的样子,一定会把我羞死吧。
姑娘们都围拢来:“这朵花真配静娘1我有些不好意思。从小到大,都不曾有人这样夸我。更神奇的是,还有一只大蝴蝶飘飘摇摇飞过来,停在这朵玉牡丹上。姑娘们咯咯乱笑,我亦觉尴尬,却不知是怎么回事。有个穿石榴红裙的姑娘笑道:“听说静妹妹忘记了很多事情,不会连宫里的随蝶而幸都不记得了吧?”
和子附在我耳边嘀咕了一阵。原来每至春时黄昏,皇上都要在宫中设宴,使嫔妃争插艳花。皇上亲捉蝶放之,随蝶所止者而宠幸。这唐明皇还真会变着法子搞浪漫呢。不过我们这样的乐妓是永远不会有这样的福分吧。
于是失落起来,好不容易时空倒流回一趟唐朝,怎么不让我做公主做宠妃,再不济也让我做个公侯家的小姐,偏偏是落到宜春院当制曲娘子,真是不幸。
然后又开始担心,我人是跑到唐朝来了,那现代社会中的我呢?消失了?昏迷了?死掉了?爸爸妈妈还有哥哥一定会很伤心吧。还有嘉树,新婚燕尔的嘉树,会不会也来担心我呢。他一定知道我爱他吧,那么他会不会有一点愧疚呢。
我痴痴想着,不由失笑。正在度蜜月的嘉树怎么会想起我呢。
嘉树,嘉树,你看我穿越了时空,隔断了岁月,却还是不能将你忘记。
3.
温柔晚风徐徐拂来,姑娘们的裙摆绽放如花。有人央和子唱歌。“静娘,你记得不记得,和子姐姐唱歌最好听啦1看来她一定是电视剧里讲的“歌仙”许和子了。于是笑道:“我记得。”
大家嘻嘻哈哈:“和子,你看静娘把什么都忘了,却还没有忘记你的歌声。”
和子望一望我,眼含感动:“就唱《乌夜啼》可好。”
众人兴致颇高,操琴吹箫,各自忙开。有人笑问:“静娘怎么不动呢?静娘琵琶弹得最好。”我大窘,长这么大,我还没碰过琵琶。唯一碰过的乐器就是电子琴。小时侯妈妈带我去少年宫学过。我对音乐不感兴趣,弹来弹去也仅仅会了几支简单不过的曲子。还好和子解围:“妹妹大病初愈,不要劳神才是。”
丝竹声起。和子掠一掠鬓发,眼底闪过一丝哀怨。她曼启朱唇,出口第一字即叫我惊转—如此响遏云天千回百转的声线呢。若在现代,她定是大红大紫的歌星。“别时伤感惊梦,泪迷蒙。惆怅晓莺残月落尘笼。 眉不展,梦苦短,更漏长,异日何时何地再相逢1
一曲终了,四野阒静。突然感觉,和子心中定也有个牵挂的爱人,否则这曲子,怎么会唱得这样缠绵悱恻。
有个叫桃生的姑娘撇撇嘴:“有和子姐姐在,我们这些人哪好意思再开口唱歌埃”
马上有人搡了桃生一把:“就知道说风凉话,我们和子姐姐将来定要红透长安城的,还要入宫做昭仪呢,到时候可仔细你的皮1
和子默默不语,移步离开亭台。姑娘们意兴阑珊,也纷纷散了。花瓣落了一地,裙摆上沾满香气。
我也看出,和子是宜春院里最出色的歌者,色艺双绝,性情亦好。与她做伴,应该不错。
夜气深了,我们回到各自房内。丫鬟备了大桶热水:“姑娘,沐浴罢。”
只见帘子背后有一只很大的桶,蒸汽氤氲。原来古代人洗澡这么奢侈,要用这么多水。我傻呵呵站在木桶边,丫鬟也不退下,反是上前为我除去衣裳。我窘迫不已,说要自己来。丫鬟却一声不响干干脆脆解去了我的裙衫。我连忙沉到水里去,让水气遮掩我羞红的脸。水里泡着香料与新鲜花瓣,这是标准的香薰浴呀,我还是第一次享受。原来唐朝人还真懂得生活。唯一不舒服的就是丫鬟一直陪侍在屏风后,总让我觉得不自在。勉勉强强洗完澡,丫鬟前来收拾。从小到大我还没有这样被人伺候过,总归不习惯,于是要插手帮忙。她们却已利索地收拾完,双双退下:“姑娘,早些安歇吧。”
屋子里安静下来,墙上有烛光投射的影子。偌大一张床上堆了锦被,愈显我形单影只。强烈的孤独与巨大的恐惧席卷而来,我怎么来到了这个年代,我是不是不可以回去了?那么我拥有的记忆都成为虚幻,我缺失的记忆都成为难以弥补的空洞?
我现在到底是谁,胖姑娘苏静,还是教坊的苏静娘?
我想了很久,也许是我恰好寄身于重病的静娘吧。焦急无益,走一步算一步便是。
从纱帘外透入的风缱绻清香。天宝年间的长安,竟有这样安谧诗意的夜。他们要是知道现在的西安尘沙四起、污染严重,一定会气坏。胡思乱想一阵,头疼起来。不要忘了我这是大病初愈,还是早点休息。刚刚躺下,就觉得枕头硬邦邦很硌脑袋。真不知道古代人怎么睡得惯这种造型奇特的方枕头。好看是好看,却太折磨人了。我侧身翻下枕头。该死,古代的床都是硬木床,一点也不柔软,看来我不能再乱动了,睡觉要是没有淑女相,也会露馅的。
合上眼,却又看见他的笑容。我知道这是幻象,却不忍睁眼,生怕一瞬的温情又要破灭。嘉树,{奇书手机电子书网}你成为一粒饱满黝黑的种子,在我心里狠狠生根发芽。曾经想要将你忘记,这才知连忘记你都是这么难。
来到这个陌生的时代,你成为我最后的温暖。虽然,我只能,默默的,想起你的轮廓,你的笑容。
“别时伤感惊梦,泪迷蒙。惆怅晓莺残月落尘笼。 眉不展,梦苦短,更漏长,异日何时何地再相逢1
恍惚间,又听见了这曲《乌夜啼》,哀怨缠绵,声声入耳,叫我心神难安。半梦半醒之间,忽听得屋外嘈杂一片。丫鬟推门进来:“姑娘,宫里有人来查夜,说是看见陌生男人进了宜春院。”
原来这里是不能有陌生男人出入的。我暗暗心惊,还好与我无关。丫鬟又道:“姑娘身子刚好,快披上衣裳,当心着凉。”我随便拉了一件短襦穿上,想出门看个热闹。只见黑压压一群人,提着灯笼吵吵嚷嚷要上楼。看那些人的装束应该是太监,印象里唐朝的太监权力都很大,还是小心为妙。
几个戴绿头巾的男人跪在地上,恭候太监们上楼搜查。绿头巾们仿佛是宜春院的管理人员。身着睡裳的姑娘们也齐齐跪了一片。我也要去跪么?丫鬟及时提醒我:“姑娘,快下楼吧。”
莫名其妙对一群太监下跪,真是郁闷极了。可恶的太监盛气凌人,尖声训斥一番,就上楼了。这才发现身边的和子脸色苍白。我拍拍她:“姐姐,怎么了?”
众人都朝我这边看来。我吓一跳,赶快住口。
青石地面很凉,月光倾泻,仿佛蒙上薄霜。李白也是这年代的人吧,难怪他可以写出疑是地上霜的句子。
跪在地上的滋味非常不好。绝望了,我不要做唐朝的静娘,我要做胖姑娘苏静,我想回去。
“禀公公,这是制曲娘子苏静娘的屋子。”我听见有人说。
“就是那个虞山来的苏静娘么?”一个尖细的声音。
“回公公,正是。”呵呵,原来我是虞山的。
公公没有再说话,但我瞥见太监们只是粗粗搜了搜我的住处,不一会儿便出来了。原来我的地位还比较特殊。
搜查结束,并未有人藏匿于此。领头的太监拂尘一挥:“你们记着,进了内教坊,就是皇上的人了,若是行为不端,格杀勿论1我脊背一阵凉,心情略微舒展。太监们退出宜春院。几个年长的宫人吩咐我们:“姑娘们都去安歇吧。以后凡事检点,小心为上。这不是普通园子,这是蓬莱宫侧的内教坊,这是在禁苑。”
天,原来这里是皇宫。我暗暗吃惊,唐朝还真是重视歌舞礼乐。
起身时,我一个趔趄,又踩住了裙子。狼狈中,却见和子失魂落魄,几乎软在地上。难道今晚的事与她有关?
她觉察出自己的失态,勉强微笑,挣扎起身。我们在牡丹亭畔散了一会儿步,她神色渐渐平和。与和子刚一回房,却见一个男人从屏风后走出,直直跪下:“多谢静娘救命之恩。”我吓坏了,和子竟同男人一起跪下,双泪婆娑:“静妹妹,我与阮哥哥的性命,从此就是你的了。”
“别这样,别这样。”我慌手慌脚拉他们起来,他们却固执地叩拜:“多谢静娘救命之恩。”我一头雾水,和子一面拭泪一面道:“妹妹不记得了么,初来宜春院的时节,是妹妹帮我与阮哥哥传信,是妹妹安排我与阮哥哥见面。妹妹病了一场,都不记得了么?”
我不是不记得,我是根本不知道。于是只有含糊着点头。
“我与阮哥哥难耐相思,于是今晚相会,却没想被人告发。情急之中就让阮哥哥藏到妹妹房中,想来他们对妹妹有所顾忌,并没有大肆搜检,这才让我们逃过一劫。妹妹……”和子哽咽。
我也是一身冷汗,怎么他藏进来我什么都不知道?也许是个会武功的吧。原来我身份真的要比一般歌女高一些,要是真被查出一个男人藏在我房里,我岂不是也死得很惨。这么刺激的事,我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遇见。
“快起来吧,早点离开是正经。”我强作镇定。这个阮哥哥还真是个俊俏男人,黑眉,高鼻梁,一身青色深衣飘逸秀美。他与和子深深对望,依依不舍,但还是狠心放开,起身,又对我一揖,飞身从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