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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教坊犹奏别离歌-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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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十万铁骑已兵压太和城。

太和城乃南诏迁都之前的老都城,东面紧靠西洱河,西面倚仗巍巍苍山,南北筑起连绵城墙,太和城依仗天险地利,浑然便是一座固若金汤的堡垒。

……

我悄悄留意有关南诏的消息,心无端端被悬在半空。

这日,在歌飞楼,与和子一起刺绣玩耍。我没耐心,绣了两针就倦了。宫内很静,漏刻徐徐记录着时间的流逝。和子忽而眯起妩媚的眼:“妹妹,你就想一生都在宫里这样安静地待着么?”

我笑:“难道要热闹地过?”

和子轻道:“妹妹不记得梅妃?”

“她这样也挺好的。种了一园子的梅花……”

“我不要1和子突然丢了手里的绣花针,眼神灼灼,“我不要!我背弃了阮哥哥,我死心塌地待在了宫里,再叫我死心塌地陪上我的一生……我不愿意。这样,与住冷宫有什么区别?”

“妹妹。”她用更神秘的口吻说,“妹妹,我们姐妹二人,难道对付不了一个她?”

当然是对付不了。杨贵妃的几个姐姐都是一等一的妖娆女子,早将玄宗迷祝且杨妃还有个哥哥杨国忠。我与和子无依无靠,拿什么去争去斗。

于是劝:“我们姐妹安安静静过着,没什么不好。”

“妹妹,你毕竟单纯。”和子叹息,却又冷静地望我一眼,缄口不语。

“听说,韦将军他们打了胜仗。”和子有意无意说。

“哦。”韦将军打了胜仗,那么南诏就败了,那么……大公子的境地,是不是也会变得糟糕起来。他,现在还是长安么?

“妹妹,你是不是心里有芜夜琴师了?”和子突然用洞悉一切的眼神盯住我。

我没有否认。和子点点头:“我知道妹妹的心思。你与他也般配,都是清高孤决之人。只是妹妹,你现在身份不一样了。你们一生都不可能在一起的。”

“所以妹妹,我们必须在宫里争出一席之地来。”她坚定地握住我的手,“妹妹,你是我这里唯一的亲人。我们姐妹情分,应该不同一般吧。”

我淡淡抽出手:“姐姐,我觉得没有意思。”咽下的一句话是:安史之乱就要爆发了,连杨贵妃都要被缢死在马嵬坡,我们二人还有什么值得争的。

她神色哀伤。过了许久,还是微微一笑:“妹妹,姐姐句句话都是为了你好。你总有一日会明白的。”

陌上桑

寒螀爱碧草,鸣凤栖青梧。

1.

天宝十三年的春天,姗姗来迟。

开春之际,皇上病了好几场,他失眠得厉害,心口亦疼痛无比。太医日日会诊,开出的〃奇〃书〃网…Q'i's'u'u'。'C'o'm〃药却不奏效。于是大批太医被革职,一时间人心惶惶。宫里梅花依旧开着,愈显冷清。宜春院亦安静起来,所有人眉眼间似乎都衔了疲惫与茫然。

和子却偏偏要衣不解带侍奉在皇上病榻前,还孜孜不倦跪到佛堂里为皇上抄写经文祈祷平安。

我觉得可笑,这些幼稚的手段,后世电视剧里搬演了千万遍的。于是又与和子疏远了一层。她也许感觉到我的疏离,却什么也没有说。

病榻上的玄宗要和子唱歌。和子抿嘴一笑,哼唱那些低回缠绵的故乡小调给他听。

“桃李花开三月三,哥哥划船过河湾……”

玄宗笑了,额上皱纹舒展:“和子,你们家乡是不是果真有这么美呢?桃李花开,少年划着船去见心上的姑娘。”

和子言语间带了几丝撒娇的意味:“当然碍…”

玄宗笑了,和子继续哼唱。幽寂的寝宫铺进一片斜阳,玄宗的呼吸渐渐平和安详。他竟睡了,嘴角还有一痕微笑。

和子长吁一口气,缓缓退出来,软软伏在我怀里:“妹妹,我只是觉得累。”

隔着屏风,我瞥见杨妃对和子怨毒鄙夷的目光。“姐姐,先回去好好休息吧。”我劝道。

“不。不行。”她骤然来了精神,“我要陪在皇上身边的。皇上要听我唱小曲儿的。”

我只有无奈,先行离开。

和子很晚才回来,一脸憔悴。

“怎么了?”我捧上一碗银耳莲子汤。

“贵妃娘娘不在,他拉着我的手,要我到上阳宫给梅妃送一首诗。”她语气恹恹。

这个情节让我想起《红楼梦》里,宝玉央求晴雯给黛玉送两块帕子。

原来他心里还是挂念着梅妃的。

“你去了吗?”

她神色一凛:“妹妹不是觉得这些事没有意思的么,又何必多管。”

原本是寻常一句问话,她却这样回答,气氛骤然冷了。宫女在一旁小心地递着眼色。我又重新打叠地微笑:“姐姐,晚膳已经传了。”

“我没有胃口。”她眉心一攒。

我火气也来了,只是压抑着,用力展平眉间的怒色,回身对宫女吩咐说:“良媛娘娘身子乏了,你们且伺候她歇息吧。”

那么晚膳,自然还是要摆的。红烧鹿肉,熏鸡茄丝,冰糖燕窝,樱桃煮肉……何必拒绝珍馐佳肴,凭空跟自己过不去。

我一个人在琉璃宫灯的映照下吃得很认真很香甜。

喝燕窝粥时,怜悯与悲伤漫上来。于是停箸,到和子房内,轻轻拉她的衣袖:“姐姐,吃一点吧……”

她不理睬我,但肩膀动了一动。

宫女们悄然退下。

“姐姐,我刚刚惹你不高兴了。”我小声认错,“起来吃一些吧,你累了一天。”

她冷冷说:“并不碍事。妹妹快去吃吧,菜都凉了。我歇一歇便好。”话虽如此,但分明藏不住委屈。

“姐姐,我知道你心里苦……”我喟然叹息。

“不要说了。”她的声音掠过一丝悲戚。她朝床内蜷了蜷,将锦被裹得愈紧。

夜便这样深了。

“新上任的礼部尚书是位年轻公子呢1车行于长安的街道,我听见车窗外有人议论。厚重的帘子搭下来,被风轻轻一掀,一截儿街景闪过,没来得及细看,帘子又盖上了。

我们到芙蓉园设宴去。

对这些繁复吵闹的宴会越来越厌恶,但,身不由己。

车窗外依旧有议论传来。

“听说那公子品貌俱佳,是一等一的人才1

“是啊,叫崔思贤1

崔思贤。

我心轰然崩塌。纠缠我的头痛再度袭来。

“妹妹,怎么了?”和子急道,“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我用力咳出一口血沫,强撑住身子,笑着告诉她,没有事。但和子早急慌慌跟人报告说苏才人病了。于是又一辆马车折回来,将我送回宫内。

太医过来开了药方,不久药就煎上来。宫女扶我喝药。我本就不喜欢中药,刚吃一口就吐出来。心火愈盛,眼泪跟着落下。

“苏才人,身子养好了,才能去芙蓉园侍宴……快将这药喝了吧。”宫女小心揣测。我不由失笑,还以为是我为无法出席皇上的宴会而伤神呢。

沉沉睡了半晌,起身时只觉头重脚轻,又想起那个名字:崔思贤。

我突然挣扎着对宫女说:“请禀告管事公公,我要回宜春院拿曲谱。”

管事公公不久便躬身而入:“苏才人,您身体虚弱,理当静养,何必劳神。有什么要拿取的,吩咐奴才们便是。”

我淡淡一笑:“不碍事的。烦请公公准许。”

我素日在宫里寡言少语,不争不娇,亦无一张令人嫉妒的容颜,更没有君王特殊的恩宠。他们既不恨我亦不惧我,行动间反有一丝敬畏与怜悯。于是,我被准许回宜春院。

昔日姐妹,而今都疏离了,见我回来,皆恭顺垂首,拜见如仪。反正我也不记得从前跟她们有什么交往,如此并没什么不妥。

倒是玉儿与棠儿格外欣喜,真心真意地关切:“你身子好些了么?”

我进内苑时原本也要携她们入宫,但想到宫人生活没有自由,便把她们留在了宜春院。现在她们已经被分拨给其他姑娘了。

我并不是要回来拿曲谱,我是要去花房,看一看婆婆,看一看薰衣草,看一看,那小金铃下坠着的木牌。

一枚小巧玲珑的檀木片,被摩挲得很亮,每一个转角都闪着温润熟糯的光泽。上面是一句简单的祝福:“百年好合。”

于是又想起来,端方的容颜,一字眉,明如寒星的眼,孩子般清冽的笑。我的思贤哥哥。

这是他送给我的么?

我握着檀木片,眼泪渐渐逼出眼眶。幻觉升起来,有一段记忆突然浮出——

崔思贤,那个衣冠艳丽的少年郎,眉眼缱绻,唇角绽出笑容。

他负笈远行,要去长安赶考。虞山的秋景妩媚姿丽,红叶醉染,露冷霜寒。我坐在马车里,怀抱琵琶,眼神里是千丝万缕的怨。

他跳上马车,刮了我一个鼻子:“傻瓜,怎么哭丧着脸?”

我小嘴儿一扁,眼睛却先红了:“讨厌……你要记得早点回来。”

他哈哈大笑:“不回来了!长安烟花繁盛,我不回来啦1

虽知晓这是他故意说笑,我的心却被狠狠揪起来,几乎透不过气,眼泪随之滚落。他慌了,取出丝绢为我拭泪。我摔开他的手,丝绢飘然落地。他索性用温暖的手掌覆住我冰凉的脸颊:“傻瓜,我怎么会不回来呢?我一考好就回来,然后娶你……我们烹茶听琴,做一对逍遥夫妻,不好么?”

“谁要和你做夫妻了1我啐他一口,泪犹在颊上,心却早软下。他又刮我一个鼻子,从怀里取出一枚红丝线系着的檀木牌,轻轻挂在我颈上。那木牌精致小巧,镌着四个字:百年好合。

百年好合。这是我们的盟誓。

婆婆愈见衰老,而眼神依旧清澈冷静:“静儿,你是想起了什么吧。”

她依旧叫我静儿。我心一热,喉头哽住:“婆婆,我……却总有一段,想不起来。”

婆婆抚着我的额头,我却心头一凛,眼波徐徐上挑,触到了婆婆悲悯的目光:“婆婆,你知道那些事么……”

婆婆却又将眼神徐徐收拢,她将那枚木牌重新系于我颈上,木牌恰停在我锁骨的交汇处。

她缓缓说:“你不要再执著于从前的事了,记不起来,就算了。”

我眼泪忽又落下,非是我执著,只是我已将我回去的路阻断,我想知道静娘来时的路。即便我不去想,那一个又一个漫长迷乱的梦,却一次次来扰我的心神。

管事公公却在外面催道,酉时已到,苏才人该回宫了。

婆婆剪了一束菖蒲给我:“这花虽是不香,却叫人安静。”

我感觉颈下微凉,是那枚木牌在。蓦然多出几分笃定,而步履间却透出决绝。我回不去了。

2.

夜凉如水。不知不觉,又是暮春。寂寞空庭晚,芍药都已开败。琉璃宫灯一盏盏点起。和子细细梳妆。这一夜,她要去侍寝。

“妹妹,你也可以的。”她粉面含春,又夹杂着一丝骄矜与羞涩,“妹妹,为什么不为自己多做筹谋。自你进宫,还不曾侍过寝吧?”

我微微一笑:“姐姐,我不曾有这样的福分。”我其实想说,何必委身于一个已过花甲之年的老人,况且,这太平盛世就要到尽头。我的清高亦是我的自私。但,这一切又是秘而不宣。

“妹妹。”她哂笑,“或许你并不将这一切当做福分。你心里,还在想着他么?”

我心一疼。他,是指谁?芜夜?思贤,抑或是,大公子?

她用过来人的口吻劝慰我:“妹妹,你也记得,我当初与阮哥哥的种种。恨不得生死相依,如今,不也都过去了么。”她喝了一口茶,却被呛住,脸是尴尬的红。

我默默上前,将一枚四蝶银步摇插入她丰厚漆黑的发髻,静静道:“那一位以奢华攫得圣上垂青。姐姐不妨清简雅丽,别有一番风姿。”

她神色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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