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辞冰雪为卿热-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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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及此事,尘芳不觉破涕而笑道:“傻子,那都要怨你当初没学好拼音!我明明在秘函上写着‘泉州妈祖’,偏生你拼成了‘泉州码头’!”
“说到拼音,你倒是个未卜先知的,事事都掐算得这般精准。”胤禟呵呵笑了声,又道:“若非腾儿,你我不知还要延搁到何时才能相见。”
话音刚落,便听到甲板咚咚作响,却原来是弘腾卷着裤脚,赤足跑过来,手中晃荡着水桶,对两人笑道:“爹!娘!小七钓了尾大鱼,这就交给厨子做汤去!”
见弘腾哼着小调,蹦蹦跳跳地入了船舱,胤禟不觉浅笑道:“这孩子,我初见面时便觉亲切,当时还心泛疑惑,直到尾随着他找了你,这方才恍然大悟。原来腾儿这孩子,长得像我,除却那双像他额娘般漂亮的眼睛,他简直与我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腾儿这孩子外表看似斯文,其实骨子里可调皮得很呢!他是个出了名的孩子王,专会指使手下的那帮孩子调皮捣蛋,和他阿玛一样会耍心眼用心计。”尘芳白了眼胤禟,又不觉感慨道:“但若非有他,我这些年也是熬不过来的。只可惜兰儿执意要留在土尔扈特,无缘见到她这个胞弟。”
胤禟收敛起笑意,拧眉问道:“当初你忍心弃我而去,可是因恨我入骨?我仍记得那夜你对我说的话,我——我真的不是你最爱的那个男人吗?”
“若是无爱,又岂有恨?”尘芳依偎入胤禟怀中,叹道:“你我夫妻情深,我又岂不知你当时心智蒙蔽,身不由己。只因我去意已决,又恐你恢复记忆后愤然自尽,故而才说出那般绝情的话来。若非如此,又岂有今日的团聚?”
“你这一去倒是潇洒,却不知这五年来,我度日如年,过着如同行尸走肉般生不如死的日子。”胤禟手臂一紧,颤声道:“日日心痛,夜夜惊噩,至今提起都惶恐失措!”
“百密一疏,朱氏的瘁然亡故,是我始料未及的,可怜让你受苦了!”尘芳望着胤禟发际间的鬓白,心酸道:“阿九,当时你我行同陌路,我又不愿委曲求全,苟且偷生。于是便孤注一掷,猜了一个谜——”
“猜谜?”胤禟疑惑道:“是什么?”
“在我跳下关隘昏迷的那段时日里,我猛然回忆起了一件事,当时虽然还懵懂不解,却隐约感到其中与你我千丝万缕的联系。”尘芳摊开胤禟的手,指尖划过其上纠结的掌纹,饱含深意道:“何为过去?何为未来?当我尝试之后,奇迹般地怀上腾儿时,便终于明白了前后的因果。所以我方才决定要离开你!”
“我不懂,你当时明知身怀六甲,却为何要执意离开!”胤禟摇头道:“难道腾儿的存在,不值得你我共同分享这个上天赐予的惊喜吗?”
“如同在黑暗中迷途的人,看到了启明星一般,腾儿的存在让我看到了希望,更让我看到了你我的未来。”尘芳仰起脸,含泪望着胤禟道:“历史的确不能改变,史书无论是增添或抹擦去一笔,都是不可奢求的。但历史的存在,并不是为了让渺小若沧海一粟的我们固步自封,而是要鞭策我们为求生存不懈地去努力。”
“历史?”胤禟耸着肩,带着丝无奈笑道:“史书上的爱新觉罗胤禟,定是个短命的落魄之人。”
“史书不过是轻描淡写的两笔墨迹,真正的历史却是我们用血泪在撰写的。富贵荣辱任由他人评述去,你——永远都是我的胤禟,我此生至爱的阿九!”尘芳垫起脚尖,轻啄了下胤禟的唇笑道:“我的王子,你可已准备好迎接新的挑战?”
胤禟俯视着她,嘴角荡漾起笑意道:“只要有你在,我无所畏惧!请问美丽的公主,这艘船将带我们驶向何方呢?”
尘芳迎风而立,双目奕奕有神,手指着前方大声道:“我们要去的地方,在大海的另一端。那里有着广阔无际的原野,延绵百里的黄金海岸,那里没有大清的富裕繁荣,也没有我们熟悉的家人朋友。文明才刚刚踏足那片大陆,而那里将会是我们新生的开始,一切都是要依靠自己的双手重新创造!”
“听起来还是个未曾开化的地方,但只要有人的地方,便有买卖可做。”胤禟颔首笑道:“梅儿,你说了这许多,还没告诉我究竟是哪个国家啊!”
“嗯,现在还没建国呢?该怎么称呼呢?”尘芳迟疑了下,突然拍掌笑道:“咱们姑且称她为‘美丽之国’吧!”
“美丽之国?”胤禟喃语,回首望着船尾一望无垠的碧波汪洋,眼中不觉涌出热泪道:“我此生再也不能回到大清了,是吗?再也回不去了!”
“也许吧。”尘芳握起胤禟的手,远眺东方哽咽道:“他日再回首,故国遥望无期。但无论身在何处,我们都不会忘记抚育了自己的故土乡水。终有一日,叶落归根。也许那需要等上数百年的光阴,也许那时我们已化作了灰骸,但是——我们一定能够回家的!一定可以!”
阳光铺洒在平静无波的池塘上,碎石小路旁开满了五色斑斓的野花,蜻蜓在草丛中飞掠而过,偶尔可听到鱼跃水面的扑腾声。
尘芳拉开流苏重垂的方格窗帘,望着躺在草坪上边晒太阳边闲聊的父子俩,不觉露出会心一笑。倾身坐到橡木桌前,她自抽屉内拿出一本崭新的泊金日记本,翻到了空白的首页。
“不知这手恢复了没有?”尘芳踌躇着拿起桌上的白鹅笔,沾了墨水后,慎重地在纸页上落下一笔,待见笔画端正,字迹清晰,方长舒了口气,继续提笔落书。
“我亲爱的孩子们:
当看到这本泊金所制的日记时,并不是为了炫耀财富与身份。的确面对自己的姓氏,你们有骄傲和自豪的权利,毕竟我们的家族曾统治了一个伟大的国家整整三百年之久,但一切的权利,终究会在历史的长河中被掩埋和遗忘。我要让你们谨记的,并不是爱新觉罗这个姓氏所带来尊贵和荣耀,而是你们祖先那若黄金般灿烂珍贵的高尚品质。
这是个华丽的时代,在一代伟大帝王的统治下,将我们的国家推到了历史最繁荣的颠峰。这也是个可悲的时代,争权夺利,宫闱厮杀,将我们的家族伤害得千疮百孔,体无完肤。出生在这个时代的爱新觉罗男儿们,更是若希腊神话中的悲剧英雄一般,为历史谱下了一曲浓厚而雄壮的悲歌。他们聪慧机智,勇敢好强,但也顽固残忍,他们有着崇高的理想和伟大的抱负,却又被阴谋和斗争拉入了权利的漩涡而无法自拔。在他们高贵骄傲的面具背后,却有着不为人知的心酸和痛苦。为了皇位权利而两败俱伤的他们,更确切地说来,其实是为了生存不得不拼得你死我活。
当桌案上的笔墨干涸,历史的章节又翻开了崭新的一页,漠然回首,岁月遗留给我们的,却是痛彻心扉的遗憾。所以我的孩子们,要牢牢记住这个惨痛的教训,不要再让肮脏的沙砾,玷污了自己那似黄金般高洁的心灵。
也许心中的伤痛,连时光也无法平复,但我仍要感激上苍,将我带到了这个纷争的时代。因为遇到了胤禟,一切的困扰都迎刃而解,因为有了胤禟,一切的苦难都甘之如饴,因为是胤禟,所以一切都要感激。
一代代血脉传承,一世世生死相依,虽然生活在不同的时代,我们的命运却息息相关。我的孩子们,当你们从父辈手中接过这本日记时,便是到了你们该担负起捍卫家族荣誉和完成家族使命的时候。
现在我便要开始讲述关于我和胤禟的故事,其实故事的开始很简单平淡。我,爱新觉罗梅,出生在公元1982的中国沈阳,父亲是位殷实的商人,母亲则是小学教师,我曾有一个哥哥,唤作敏————”
缘起
庄园的大门打开,汽车在一条笔直而宽敞的碎石车道上奔驰,沿途林木翠郁,山溪潺流,走了约莫半英里左右,待下了坡,一座庞大的建筑物赫然跃入眼帘。大理石的阶梯,歌德式的尖齿屋顶,法国的落地长窗户,以及大门上黄金镶边的龙形纹章,一切都昭示着庄园主人的富有与尊贵。
浩嘴里嚼的口香糖,听着耳机,等不及司机开门,便抢先推门跳下了车。
“波丽!”看见身材臃肿的管家走过来,浩冲过去一把抱住她,撒娇道:“波丽,我的波丽妈妈,我可想死你了!你知道吗,丹佛的食物太难吃了,我好怀念家里的烤羊排,熏肠,还有彼得大叔独家秘制的奶油蔬菜汤啊!”
波丽眼角的皱纹若扇般展开,她将浩的脸紧紧贴到自己丰满的胸前,呵呵笑道:“浩少爷,波丽也想你啊!您可是波丽从小看着长大的,您去丹佛念书这段日子,波丽心里难受得要死。若不是先生和太太阻止,波丽早就坐上飞机去找您了!”
浩涨红了脸,用力挣脱出波丽的怀抱,不住喘着气道:“波丽妈妈,您真该减肥了!您的份量足以压垮一头狮子了!”
“浩!那是浩!是浩回来了!”远处的山坡上一个男孩高声叫喊着,随即便看到后面一对双胞胎女孩挥舞着双手,向着他冲刺而来。
“天啊!大姐把她那对恶魔姐妹花也带来了!”浩拍着脑门,拔腿便向大门跑去,嘴里还不停嚷嚷道:“波丽妈妈,我晚餐要烤羊排,熏肠!噢,千万别忘了奶油蔬菜汤!”
幽深的长廊两则,悬挂着一幅幅栩栩如生的画像,浩在光亮若镜的地板上踱着舞步,不时对墙上的祖先们做着鬼脸。
“爱新觉罗浩!”威严沉稳的声音在大厅中响起,“这样做,你觉得很有意思吗?”
浩身形一顿,僵笑着转过身,在对方锐利目光地注视下,低头羞愧道:“Sorry,father!”
“说中文!难道忘了在家必须说中文的规矩吗?”打量着浩一身破烂的牛仔衣裤,爱新觉罗拓磊皱起浓眉,不悦道:“看看你,穿得都是些什么垃圾啊!简直是丢人现眼!”
浩撇了撇嘴,不敢说话,脚尖则习惯性地踢着地面。
“你随我进来,我有话要对你说!”拓磊推开书房的大门,示意道:“别磨磨蹭蹭的,快进来!”
浩暗暗叫苦,扭扭捏捏地跟随着父亲走了进去。每次走入书房,他总会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不是因为里面堆积若山的书本,也不是因为里面琳琅满目的奖杯,而是为了那充斥在房间内的庄严肃穆气氛。
拓磊坐到书桌前,瞥了眼浩苍白的脸,扶着眼镜淡淡道:“其实我小时候,也很怕进这间书房。在这屋子里,总能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有时沉重地都令我无法顺畅呼吸。直到后来我才明白,其实那压力只是种畏惧,是对要担负起家族命运和承担家族责任的畏惧感而已。”
浩一愣,抬眼正视着父亲,方发觉父亲英俊自信的脸上,竟流露出疲倦惆怅之色,不禁奇怪地问道:“爸爸,是出了什么事吗?是公司的问题吗?”
“公司一切都很好。”拓磊拿下眼镜,捏着鼻梁叹道:“浩,今天是你十八的生日。有一件生日礼物,我要给你!”说罢,便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包装精美的书册。
“我还以为会是把车钥匙呢!”浩失望道,当接过书册时顿感吃重,忙不迭用双手紧紧捧住,唏嘘道:“好沉啊!”
“这是当年你祖父送给我的十八岁生日礼物,我一直将它存放在书房的保险柜中,如今也到了该留给你的时候了。”拓磊起身,拍着浩的肩膀道:“今天你便坐在这里,好好读完它吧!”
“在这里啊!”浩登时拉下脸,纳纳道:“不能换个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