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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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狼吃完肉块,个个调转头来,直直盯着眼前三个活人。项羽急中生智,一把将烤羊的架子拉倒,随即向外跳开。众狼毫不分说又是一阵抢食。荆天明得此空隙一把抱住高月,奔向附近唯一的一棵矮树,无奈那树生得瘦小,仅能支撑得一人重量,荆天明毫不犹豫便将高月推上树去。
高月抱着树桠簌簌发抖,惊喊道:“狼!狼!到处都是狼!”
但见四面八方无数黑影如涌江而来,茅屋旁已几无空地,但一群又一群的狼还是不停的奔到。荆天明与项羽拿着宝剑、火把在树下越打越苦,狼群来的越多,两人能使力的空间便也逐渐缩小,两人力战狼群之时,还得小心注意不要招呼到自己兄弟身上。
高月一抹脸颊,手掌顿时一片殷红。她初时以为是狼血喷将上来,再看时,项羽左手挥着火把,右手舞着宝刀,那点点红星却是从项羽的右臂上飞溅而出的。高月急喊:“项羽哥,你没事把?”项羽不答话,仿佛宝刀、火把还不够用似的,左足踢起,又蹬翻一只扑上来的饿狼。
高月待在树上,眼睁睁看着下方荆天明、项羽两人浴血奋战,顿觉得自己倍感孤单,眼泪扑簌簌的掉了下来,她深深的恼恨先前自己为何不听荆天明的话,又懊悔不该怂恿项羽烤羊。只是烤羊的香气虽香,却哪里能引到这许多狼?泪光中,高月看见还有更多的狼,或三五只、或十数匹,结队成群而来,在这由或黄、或黑、或红、或灰的大队狼群中,一只庞然巨狼赫然出现其中,以闪电般快捷的速度东奔西窜,霎时跑在了众狼群前头,四蹄翻飞,俨如神降般的来到了茅屋前。
“狼神爷!”高月再不疑惑,放口失声惊呼。
狼神出现之际,西方金乌尚未完全下坠,东边银盘却已升起,血色的红霞与冰冷的青光混作一气,只照得大地透不过气来。狼神跑到一半,忽听到高月惊喊,转过头来向树上看了一眼,赫然是一张老人的脸。
但见那狼神一头花白长发随风披散,几缕银髯垂落胸前,眼白处布满了红丝,嘴角还流着涎水,身上所穿的褐布衫早已散成了碎条,双手双脚皆沾惹了黄土,显是四肢着地奔跑所致。他看了高月一眼,便不再看,径直窜上屋顶。
那老人立于高处,脚下是冽冽强风,肩上是十五的明月,一股剽悍之气打从他威猛的身形中直射出来,恰好勾出他如兽般的目光,但是在那眼神底下,写的全是一位六十来岁老人这一世所承担的沧桑与孤寂。
老人睁睁望着天上,那白玉也似的明月,一行清泪悄然落下。
狼神蓦地纵声长啸!
啸声一起,原本你抢我夺,扰乱不已的狼群,纷纷停下了动作,各自回到所属的队伍之中。或黑或黄、若红若灰的公狼首领们在自己家人的围绕之下,脸朝月轮,纷纷举颈嚎哭。一时间就听得茅屋周围响成一片。待到所有的狼队首领皆已呜吠,将这儿挤得水泄不通的那些狼族子民,这才放声齐会、共同长嚎起来。
“嗷——呜——嗷——呜——嗷嗷——呜呜呜呜呜……”月圆狼嚎,乃是千古通理。那长呜续续然如白练不断,轻似春雨敲窗,重如轰山夏雷,缓时犹枫红漫地,急处若松江破冰;那低吠哀哀然同千古奇恨,伤时五内俱沸,痛如刨目剜心,回想刻气为之结,欲忘时却哪有能忘之时。
数以百计的狂狼月下齐吠,却掩不住从老人口中所传出,那幽咽与激越并存的浪浪长啸。
“别再喊啦!”高月掩耳大叫,不过连她自己也听不见自己所喊出来的声音,此时她再也禁受不起,跌下树来。项羽虽学过几年武艺,但在老人的啸音催逼之下,他还是忍不住将手中火炬、宝刀分掷地上,空出双手捂住耳朵。“这老者好深厚的内力!”荆天明的眼神片刻不离那居高临下的狼神爷,那狼神却对他视而不见,只是放声长啸,似乎要将积蓄在胸的愁愤哀苦一口气给吐尽似的。
荆天明越听越悲,越悲越苦,仿佛站在屋顶上淌泪的不是那狼神,而是他自己。他心烦意走之下,体内真气顿时乱窜鼓荡起来。荆天明猛地一个警觉。再看时,老人已边啸边走,多半的狼群也正离开,追随老人径往黑暗处去了。
“唉唷!”恍神中的项羽武器已失,此时被那不肯弃食而去的大黑狼,一口咬中了右手手臂。荆天明一剑斩下,那狼顿时身首异处。只是那狼凶猛异常,头断血喷之余,兀自双眼圆瞪,死咬着项羽的手不放。其余的狼见猎物受伤,哪肯轻言放弃,狂性大发,一一扑上来便咬,皆被荆天明击退。
“阿月呢?阿月呢?”荆天明乱中狂喊。项羽正用左手去掰那钉死了自己的狼头,那狼头文风不动,他顾不得自己血流如注,再望时,身旁左右却哪有高月的身影?荆天明右手长剑削刺、左手宝刀狠劈猛砍,口中不住狂喊着高月的名字,项羽此时身受重伤,几已力竭,大喊:“别管我啦!你快杀出去找高月!”荆天明哪里肯听,抄起项羽,将宝刀硬塞入他手中,提气便奔。
狼群快到嘴的食物哪里肯让他们逃走,自是急追不舍。荆天明奔出不久,项羽已然昏厥,但他手臂上顺着斗大狼头滴下的鲜血,却引得越来越多的狼只在后追赶。
荆天明竭力顺路前奔,跟狼群拉出一段距离。但他知道狼群长力极佳,只要自己稍有停歇,不久便会被狼群追上,但若不先为项羽止血,又恐项羽性命有虞。一眼瞧见路旁有树,更不细想,便带着项羽跳上树去。荆天明伸手去扳那狼嘴,却无论如何也扳它不动,正在无奈何间,便见东方路上一人一骑远远奔来,也是一大群狼紧跟尾随在后。看来情势险恶万状,一马一人随时有可能惨遭狼吻。
好神骏的一匹马!只见它跑时加速,四蹄如不沾地,飞将起来,顿时将狼群远远甩在后面。荆天明见那旅客脱难,轻呼了一口气。岂料那马将狼群拖开一段距离之后,居然停足不跑,在路中踩起碎步、蹶足摆尾,状若顽童,仿佛在戏弄身后狼群似的。眼看狼群越靠越近,那马仍作悠闲状,只是不奔。待到一狼冲到它身后张嘴要咬,那马才发力前冲,这一跑宛若天上流星,非但再度将狼群抛在一里开外,还飞窜过荆天明与项羽两人所待的树前。
这一人一骑穿过树前,只在刹那之间。荆天明却看出弓身坐在马背上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在颖川双侠身后折衣倒茶、骂自己“毛小子混充字号”的姜婆婆。
那马在树前不远处,长嘶一声,停了下来。无论姜婆婆怎么踢打,都不肯再行一步,姜婆婆无奈只好任它调转回头,没想到那马竟奔至荆天明所在之处。与此同时,原本追着荆天明的狼群也已赶至,狼群跳下山坡,顿时与姜婆婆撞了个满怀。姜婆婆见狼群冲来,对着跨下黑马便是一阵大骂,“烂泥巴!要不是你多管闲事,会有这些麻烦!”
霎时间那老太婆背也不驼了,眼也不浊了,左执缰绳、右举拐杖,真个动似脱兔、矫健如猴,一忽儿左、一忽儿右的,将身体重心在马背两侧来回低放,以拐作棒,照着烂泥巴身边跑过的狼群打个不停。烂泥巴跟着主人的动作左拐右蹴,似乎深知主人心意,老把狼头送到主人拐下似的,只见姜婆婆一拐一个、一拐一个,棒棒都将狼头击个粉碎,那些恶狼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在拐下飞弹而开。转眼之间,狼只尽数倒地,无一幸免。
荆天明在树上看得目瞪口呆,方才姜婆婆拐杖打出,如今地上躺了十六匹娘,她从头到尾也只打出了十六记拐杖,端地是脸不红气不喘,浑似没事人一般。“不料天下间竟有如此高人。”荆天明想开口对姜婆婆谢救命之恩,一时却惊诧得无法言语。
姜婆婆脚下那马见事情办完,从大鼻孔中喷出几口气,甩甩鬃毛靠近树来,一张口便咬住荆天明袍角。荆天明见那骏马身上癞子,头大脚短,活脱脱一个驴样,却偏偏跟自己十分亲热,不禁脱口说道:“原来你叫烂泥巴。”
那马听得荆天明喊它名字,得意非凡,还待跟荆天明撒欢,却被姜婆婆一个栗暴打在了头上。姜婆婆劈头问荆天明道:“徐让人呢?”
“徐让?”荆天明摇摇头道:“没见到什么徐让。这里只有我和我这位受伤的兄弟。”荆天明一指昏迷不醒的项羽说道:“麻烦婆婆将他载走,晚辈还有一位朋友失陷于狼群之中,非得去救不可。”
“毛小子,你当婆婆是你家嬷嬷吗?”姜婆婆一把将两人从树上拽下,自己跳下马背,喝道:“上去!”
荆天明道:“还是婆婆骑马吧。只消载我朋……”
“啰嗦什么。到底你是老太婆,还是我是老太婆。上去!”姜婆婆轻轻一掌照着那死咬住项羽的狼头拍下,那狼的头盖骨却应声碎裂,啪地落下。狼头一落,项羽右手臂登时血流如注,荆天明见状连忙点住项羽伤口周边穴道,血流登时见缓。姜婆婆在一旁见荆天明出手又快、点的穴位又奇,“咦”的一声,瘪嘴说道:“毛小子还有这一手,婆婆今晚可真是走了眼了。也罢,看来是找不着徐让了。婆婆就送你一程。”说罢不由荆天明分说,伸掌一推,将荆天明和项羽送上了马背。
荆天明带着项羽两人一骑,那姜婆婆跑在马侧却毫不见缓。她将二人带到一条小河边上,便命荆天明下马,“过河向南不出三里便有村落,沾着河水走狼群便寻不着你们了,快带着你朋友找大夫治伤吧。”说着忽然将一张老脸凑到荆天明面前,抓住他衣襟低声嘱咐:“毛小子,咱们今儿个没碰过面,记着了。你要是胆敢向谁多说了一句,哼哼……”
姜婆婆说罢转身上马离开。荆天明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只见姜婆婆老态龙钟、弯腰驼背,变回了那个丑不堪言的老嬷嬷,烂泥巴又瘸了一条腿,走几步便吐口大气,一人一马溅起好大的水花,颠颠簸簸的去了。
“呼,终于到桂陵城了。”踏进桂陵城门之后,项羽苍白的脸上总算露出一点活气,叹了口气道。荆天明并不回话,只是望着熙来攘往、万头攒动的城市街道,他的目光停留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急匆匆、忙乱乱的人群中有准备作战的军士、有面带惊惶的行商走卒、有款著大包小包准备逃往临淄的小孩妇女……什么样的人全有,只是没有高月。
项羽彷彿知道他的心事,说道:“只要高月还活着,她一定会来的。”项羽这话说得很小声,因为在他心底十分明白是自己拖累了荆天明。要不是因为他受伤,荆天明就算豁出了性命,也必要寻得高月,绝不肯轻言离开。虽然一路上,自己拼命安慰荆天明道,高月绝不会死,高月一定会来参加英雄大会,高月说不定已经在桂陵城等他们了。但在心底的最深处,连项羽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些话。
荆天明没想这么多,他只是简单回道:“她会来的。”
项羽点点头不再说话,忽然扯扯荆天明衣袖朝旁边一指。只见大街旁一群人围观不知瞧些什么。一个荆天明极为熟悉的声音自人群围绕中传了出来。那声音正急切的反覆喝道:“人无心!金木如钩!行者暂留!着!”
荆天明心头为之一亮,拉着项羽立刻凑进人群当中。只见一名灰衫青年,手长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