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这单位-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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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小大人的声调还会此起彼伏,十分童趣。
荣惠好笑的看着朱立轩,相处这样久,除了在太后和朱文烨面前的装模作样,总算看到他也有多话开朗的一面。不过,如果不是说大殿下的笑话,就更好了。
“近来,这糕点,二殿下都有吃吗?”荣惠推过一碟珍珠牛乳酥,笑问。
“华嫔让人做的,我自然都吃了。”朱立轩斜靠在软榻上,一手捏了牛乳酥入嘴,一边道:“味道很好,不过皇阿奶说,多吃甜食,容易胖。”说着,他看向荣惠,摸了摸自己的小脸,瞪着眼睛道:“华嫔,我胖了吗?”
荣惠原想说,胖些更可爱,但又怕朱立轩已经晓得注重体面,回头拒绝甜食,比如这牛乳酥。于是,临到头她改
口道:“甜食不会胖的,还会让二殿下的皮肤更光滑呢。再说,这糕点也是我一点心意,二殿下怎忍心拒绝?”
朱立轩虽听出荣惠的玩笑口吻,却是没再多言,默默将那一碟牛乳酥全部吃完了。
吃完了糕点,荣惠照例让玉树为他把脉。朱立轩早就习惯如此,趁着这功夫,忽然问道:“听说华嫔明日要省亲探病?”
荣惠捧着茶盅坐下,笑着点头。朱立轩歪着脑袋,眨眨眼道:“那我能去吗?”
“二殿下想去?”荣惠不免有些诧异。
朱立轩目不转睛的看着荣惠,张着嘴半天才道:“……就是想去。”
荣惠难得见他还有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禁好笑,但转念一想,朱立轩年纪还小,想必是想借机出宫看看热闹罢。只是……荣惠轻叹了口气,道:“圣上只怕不放心呢。”
“华嫔放心,我自有办法。”朱立轩目光闪亮,唇角弯弯,仿佛是一朵蓓蕾逐瓣绽开。
待到快要天黑之前,荣惠便将朱立轩劝了回去。毕竟如今朱立轩还是住在西太后的雍徳宫中,这么守着自己两夜,已经有些唐突。若不是西太后表面因丽婕妤失礼而遭累,实则因沉船之事而遭朱文烨不悦这种背景下,只怕依西太后的性子,早就要敲打荣惠。
但即使西太后处境微妙,荣惠也不想因这种事埋下什么伏笔。
好在朱立轩一向很懂大体,见荣惠醒转,被劝了几句后,便离去了。
明日就是要回家的日子,荣惠昏睡了两日,静安宫的事务并未荒废,要收拾要准备的也没有落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荣惠喝了口茶,看了一眼窗外的秋色,窗外夜色弥漫,宜然堂那新赏的五色檐灯映着窗棂,越显华丽。半掩窗下一株雪球菊花,开得雪山一般。
“秋天里吃菊花鱼片锅最滋补了。”她忽然想起一些往事,心中犹如蚂蚁在咬噬,忍不住吩咐道:“让苏娘做一锅来,把慧婕妤请来吧。”
喜善领命而去,玉树见了,却是有些担忧的道:“事已至此,娘娘和慧婕妤还有什么好说的,便将那双面绣搭子呈到陛下跟前,事情也就分明了。”
芝兰见荣惠不答,却是一跺脚,道:“便是娘娘不忍心,难道还想和慧婕妤这种豺狼虎豹重拾情谊不成?”
荣惠摇了摇头,叹道:“我只是不明白。”她明白所
有的职场竞争,也晓得兵不厌诈。但顾梓榆,不该只是荣惠的同事,更不该成了竞争对手。
顾梓榆来的时候,香蓉领着两个御膳房小宫女正送来膳食,一一在案上陈列着。
顾梓榆一身荔枝红五彩金丝华裳,内里秋香色薄绢中衣,俏生生的倚在团花椅中,曼声笑道:“惠姐姐好兴致,还记得咱们在扬州时吃的那锅菊花鱼呢?”
往事流光逐影,好似在荣惠的眼睫上沾了一层雾,万事皆模糊成了一团,眼眨了数眨,才轰然而过。她方轻笑一声,轻轻说:“怎不记得,那时多好。咱们吃香的,玩乐的,无忧无虑,这日子却眨眼就过了。”
她们曾一起在绡纱窗前吟词言笑、研磨题字,春日相携观赏顾园百花,秋夜并肩细听夜雨,哪一件此时能不感慨?彼此凝视着对方目光,忆起共同描画的点滴往昔,千般怀念涌上心头,竟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顾梓榆见荣惠无声轻笑,自己的神色也有些追忆,笑声清脆铃铃:“是啊,后来我到了燕京,也在惠姐姐府里耍了好一阵时光,表舅母虽然不苟言笑,待人却是真心好的。”
顾梓榆口中的表舅母自然是荣惠的娘亲,听了这话,荣惠也不禁想起一些往事来,道:“表姨夫和表姨待人也极好,那顾园里的珍稀花草,可没惨遭我荼毒,表姨不仅不说道我,还帮我瞒着,仔细我手疼。”说到这儿,荣惠笑了。
“我爹和娘也是极喜欢惠姐姐。”顾梓榆稍稍停顿了片刻,感慨道:“只是那顾园,也不晓得还在不在了,那原是江宁织造的官邸,我之前听说,圣上有意举用新人上任了。”
荣惠望向顾梓榆,看出她眼中的忧虑,劝道:“表姨夫年岁也不轻了,若是在江宁织造任上告老还乡,也不失为一桩美事。再说,你那几个哥哥,也非无用的。”
“有甚用处。”顾梓榆轻哼一声,露出几分不忿之色,道:“哥哥们纵非无能,若是爹爹致仕,他们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这官场,若无家族庇佑,谁不是捧高踩低呢。再说,爹爹能做到江宁织造,也是先帝爷和秦王……”声音忽然就微小了下来,直到湮灭。
话题说到这不尴不尬的地方,顾梓榆也有些后悔。两人虽然亲密如姐妹,但每次交谈,一说到秦王,荣惠惯是不会接这些话。
荣惠恍若未闻,股自驾游自己也有些说不下去。两人久久对视,竟沉默无语。
陡地,玉树上前道
:“娘娘,慧婕妤,膳食准备好了。”
荣惠愣了一下,慢慢缓了面色,引着顾梓榆入了座。八仙案几上是银制的小暖锅来,盛着大半锅的鸡汤,几个浅浅的小碟子,里面盛着已去掉皮骨,薄如纸的鱼片。
侍候在一旁的宫婢把鱼片下入锅中,顾梓榆便夹了一块到荣惠的碟子中,道:“惠姐姐是有身子的人了,可要多吃些,秋天里吃这个最是补。”
鱼片在鸡汤里烫熟后的滋味,本来已是够鲜的了,再加上菊花所透出来的那股清香,分外可口。荣惠并没有胃口,勉强尝了一口,就笑了一笑,说:“不知是什么菊花,真清香。”
闻言,香蓉便呈上一个柳叶掐牙的竹篮,篮子里沥净的是一株菊花,每一瓣都是由浅至深的紫色,春深似海的娇艳。香蓉笑道:“说是叫丹凤朝阳呢,师傅说香味好,想来娘娘会喜欢,便多拿了几支送来。”
荣惠带笑点头,香蓉便将竹篮搁下,告退了。
顾梓榆尝了几口鱼,赞道:“苏娘的手艺真不错,听说她是北边的人吧,竟连江南小食也做的这般地道,还常常做些奇思妙想的东西,难怪宫里的姐妹们都喜欢尝苏娘做的东西。”
荣惠笑笑,只转头叫芝兰将菊花铺上案,菊香中用菊花膳,很有些意境。曾经,她和顾梓榆也这么做过。
芝兰和珠儿将一条桌巾铺到案上,这才铺上菊花。
顾梓榆不经意垂下视线,便看到铺陈在玉石桌上的桌巾并非桌巾,而是一条织锦搭子,苏绣双面。那样猩艳的红色,仿佛一团血脉脉而动,不知何时轰然扑出。
顾梓榆定定望着,最终,目光转了回来。
荣惠实实盯住她,一瞬不瞬,半响,她才道:“这只是一件普通的双面苏绣。”桌上的烛灼红烈烈,终是引了一只蛾子,钻进了窗纱,急急扑打在琉璃描花灯罩上,簌簌作响。
顾梓榆抬头正碰上荣惠的目光,听了这句话,顿时全明白过来。
虽然知道多余,但荣惠还是有些不甘的问出口:“梓榆,我把你当成家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顾梓榆猛地一震,双手登时有些颤抖,眼中浮起影瞬时崩溃打散。茶盏“哗啦”声泼溅地,青绿的毯上水渍急速扩散,看着好像透明的血泊。
她深吸口气,再抬头时,手肘随手撂下桌上,竟然带笑:“但我们毕竟不是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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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惠一愣,顾梓榆目无光色,道:“惠姐姐,我姓顾,你姓薛。我身后有整个顾家,我的兴衰荣辱是现在在新君面前苟延残喘的顾家唯一的倚靠。为了整个家族,我只能有所取舍。正如姐姐,为了薛家的安危,哪怕将我当成家人,却也从不会插手顾家与秦王之间的暧昧一般。你是羽林卫将军的女儿,自有和宫外通消息的渠道,却也不会……”
“这也是惠姐姐的取舍。”末了,顾梓榆看向荣惠,眸光清亮,又格外幽深。
荣惠双唇动动,却没有出声。
她以为听到答案会难以承受,会落泪,会愤怒,但听了这些话,她却纹丝不动。甚至内心里很知道,顾梓榆说的是对的。
如果有一天,必须在薛家和顾梓榆之间有个选择,荣惠也会有自己的取舍。
再美好的记忆,再深厚的情感,也抵不过血缘之亲。
荣惠甚至不能说她背叛了自己,只不过是这份友情还不够和整个家族的感情抗衡而已。她也没资格怪责什么,思及此,荣惠莫名的觉得心中空了一块。越是努力说服自己,越是难受。仿佛这些话结成了一股欲宣不能的闷气,梗住了呼吸。
荣惠摇摇头,声音格外镇定:“不,就算如此,我们也无需对立,就算我不能为顾家和秦王之间的……多言,也没有理由要对我做这样的事来,这对你有什么好处?我不相信是你做的。”
“对不起。”顾梓榆别过头,缓缓道:“双面绣是西太后的,她为我和顾家通送密信,所以,我把双面绣送给惠姐姐。”
说着,她忽然下座,朝荣惠跪下来,垂眸道:“姐姐将我交给庄贵妃或者东太后吧,我会把一切都说出来。还有沉船的事,我也会公诸于众,届时,西太后便是不死,也不可能坐在太后的位置上了。没了西太后,丽婕妤不成气候,贤婕妤已经不是气候,姐姐可堪中宫之位。”
“胡说!你晓得我不会这么做。”荣惠大惊,脱口而出,想要扶她,她却不起。
顾梓榆抬头看她,面色如浅玉,那瞳子,却比烈烈的火还要热,道:“惠姐姐,妹妹只愿姐姐一统六宫后,念在妹妹的成全之心,全力护住顾家。可好?”
一统六宫,谁能不动心。
荣惠动心,也知道顾梓榆这一番话绝不是胡说。她既然早和西太后连成一气,纵没有十全把握,也有六七分,可堪一搏。但是……凭朱文烨多疑狠辣的心性,又因
顾家和秦王的错综关系,靠荣惠一己之力,要永保荣华绝非易事。
荣惠默然不语,过了片刻,才说:“不好。便是坐上中宫之位,我也未必能全力护住顾家。”
这是真话。
顾梓榆忽然笑了,眸中暗流汹涌,逐渐有了水色:“惠姐姐骗我一次也好,死了也心安。”说完,她起身,从荣惠五指中抽回手。
她的身量比荣惠稍矮,但此时下颌却矜傲地含起,仿佛变作另一个人,声音冰冷:“惠姐姐既然做不到,那多说无益。事已至此,道既不同,从此往后,咱们的情分便烟消云散吧。”
顾梓榆干脆的说完这句话,便转身要走,刚抬起步子,她低声说了一句:“日后,华嫔对我再无旧情可念,莫再心慈手软。”似是为自己的话加重砝码,末了还有句:“我亦不会。”
荣惠怔怔着看着顾梓榆的背影,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