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这单位-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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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惠挑眉,道:“这等事,不是一向按例么,往年如何,今年自是一样。”
连德喜面露犹疑之色,道:“娘娘,往年贤昭仪和丽婕妤还没入宫呢,但今年两位主子入宫了,一个还在禁足之中……而且,奴才听闻,自沉水之事后,西太后不知怎的也遭了圣上不喜,这一两个月来,圣上都极少入雍徳宫。但东太后身子不爽,圣上却屡有探望,很是关怀。”
连德喜话说的意犹未尽,荣惠倒是听出了意思来。
如今后宫形势有变,两宫太后似乎是有了高低之分,圣宠也有了偏颇。东太后虽然不是朱文烨生母,但却有养育之恩,西太后虽是亲母,却因侄女之错遭了连累,两宫高下,可见一斑,份例怎好一样?
总结出来不外是四个字,捧高踩低。
虽然这四个字是职场金言,但荣惠仍是有些瞧不上的看了连德喜一眼,甚觉其眼浅。
连德喜却不自知,接着道:“奴才想着,是不是将将东太后的份例加多一些,制得比西太后的要精巧一些……”
荣惠正色瞪了连德喜一眼,斥道:“荒唐,不管如何,两宫太后都是平起平坐,岂有高下之分,份例岂能厚此薄彼?”
连德喜见状,脸色一变,却并无慌乱,毕竟宫中如此
行事几成惯例。他拜首解释道:“娘娘息怒,奴才并无此意……奴才揣测圣意,也是为娘娘计量啊。”
荣惠冷哼一声,道:“为本宫计量?本宫可担当不起,你可知,克扣太后份例,这是大不敬之罪?”
被扣上这顶大帽子,连德喜吓得白了脸色,连声赔罪。
荣惠却没有轻饶的心思,冷冷的瞧着,道:“这等大罪,本宫可是处置不了,便交由庄贵妃姐姐去发落吧。”
后宫皆知,连德喜是懿妃的亲信,原本御膳房也是懿妃所辖。但荣惠冒头,在六宫权柄中分了一杯羹,羹不会变多,自然是从庄贵妃、懿妃手中各匀出一个部门给荣惠管理。这匀出来的,一个是庄贵妃手里的御药房,另一个就是这懿妃手里的御膳房。
“娘娘,娘娘,奴才知错了,娘娘……”连德喜一听荣惠要将自己送去庄贵妃那里,脸上再无一点血色,心知荣惠这是当真要借题发挥了,伏在地上,抖的身子如筛糠。
荣惠既然会问罪,当然不会轻饶,当即让马富安领着几个内监将连德喜拖了下去。
如此兵荒马乱后,荣惠小啜了口香茗,只觉唇齿留香之余,才发现跟前还立着个安德寿。
安德寿瞧了方才那幕,似乎也有些冒汗,眼下见荣惠看了过来,他忙挂上笑,道:“娘娘秉公行事,大公无私。”
荣惠听了这恭维,轻嗤一声,道:“本宫只是看不耐烦他,寻个由头打发走他罢了。”
安德寿汗颜,但见荣惠言辞轻巧的就将连德喜打发了,下意识打起全副精神。
荣惠笑了,安抚道:“本宫看不耐烦的,也只有那外人,安公公是自家人,不必拘束。”
安德寿连连告道:“奴才惶恐,娘娘抬爱奴才了,娘娘管奴才叫安德寿便是。”
荣惠摆摆手,斜倚在引枕上,笑道:“安德寿,御药房有何事需禀?”
安德寿立定,正了脸色,轻声道:“娘娘,贤昭仪近来常在御药房取药,虽是取药,却不见贤昭仪常召太医前去诊治。”
太医院大多是西太后的人,贤昭仪自然不会轻易召太医诊治,反正东太后身边那个医术不凡的何保。
荣惠只是有些好奇,问:“都取些什么药?”
“奴才虽懂些药理,看了倒不是有大碍的,不过还是请娘娘过目才好。”安德寿掏出一
纸,荣惠侧首,玉树便接了过去,仔细的看了。
玉树看完了,便朝荣惠道:“娘娘,这些药材虽然有些杂,但配起来多是养宫和养身的方子。”说时,她又一沉吟:“只是药材剂量,还有几味药略猛了……似乎病情不轻啊。”
安德寿听了,却似松口气,道:“如此还好,奴才就怕贤昭仪使人取这些药是另有所图呢。”
荣惠莞尔,真要是另有所图,何须非得从御药房取这些,贤昭仪出身郡王府,陪嫁入宫的药材只怕不少,只是不全罢了。这层情由安德寿未必想不明白,想来只是借机表忠心罢了。
只是听闻贤昭仪病情不轻,荣惠却有些讶异,她少不了问玉树:“按理说,贤昭仪落池小产,也养了几个月了,太医的医术,珍稀药材,不仅没让贤昭仪养好身子,反而还加重了病情不成?”
玉树压低眉头,低语道:“娘娘说的是,奴婢也觉得着实是有些离奇,再怎么也该养好了。”
荣惠虽然生出些疑窦,却没有深究,贤昭仪不好也是好事。
非是她幸灾乐祸,值此多事之秋,她自己尚且自顾不暇,旁人若是也自顾不暇,她倒是放心了几分。
于是,荣惠转了话头,问起安德寿补汤的事来,这朱文烨御赐的补汤,可免不了要在御药房抓药煎服。
安德寿思量着道:“这补汤听闻是宫中古籍里的方子。每日都是承庆宫的人来御药房抓药,煎服,傅总管每回都亲自守着,生怕补汤出了差错。瞧这份心,圣上从不曾赏过谁人补汤呢,只对娘娘很是上心呢!”
荣惠却没露出什么欢容来,玉树则道:“那补汤所用的药材,想必安公公是晓得的罢。”
安德寿点头笑应,道:“回头便一一抄了送来。”
安德寿告退后,不多时,便有小内监送来方子。玉树细细看了一遍,冲荣惠摇了摇头。
荣惠倒是不意外,若有心做些什么,依朱文烨那精明多疑的性子,也不好露出这明面的差错来。
这时,傅禄海每日必送的补汤来了,荣惠少不得老实服下。待傅禄海去了,吃了玉树的药丸,便再瓷瓮里好一阵吐。
“娘娘何苦为难自己?”芝兰一边为荣惠擦拭,一边嘟哝道:“都这样了,娘娘真是信得过慧婕妤,不是她的双面绣,还能是这补汤么?再怎么,傅总管全程盯着,谁能动得到手脚,谁又敢
在圣上的东西里动手脚……”
荣惠收拾完,便拉起绡纱薄被半掩住腹部,在软枕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听了这话,倒是气笑了,脱口道:“自然没人敢,若这补汤本来就……”
话音未落,芝兰、喜善顿时变了脸色,只玉树神色不变,她看向荣惠,沉声道:“娘娘,这两日奴婢仔细检查了那绣线,所泡的药并非是娘娘所中慢毒药物。”
此言一出,除了芝兰和喜善,荣惠的脸色也变了。
不想她生育皇嗣的,果然是朱文烨。
芝兰和喜善自然也想到了这层,显然是太过震惊,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荣惠按捺住,受惊之余,更多的是担忧家人。朱文烨连与她亲生的孩子尚且不能容忍,何况是薛府众人?
荣惠不敢多想,只怕崩了心中那根弦,要从长计议,要稳住。横竖再两日就能回府探病,有什么,待到和家人们当面分说才是稳妥之策。
她深吸了口气,转了话头,问:“那绣线是泡了什么药?”
玉树顿了一顿,才道:“是麝香。”
荣惠颤着嘴唇,冷彻心扉,她难受得闭上眼睛,简直希望自己聋了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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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爹的不要亲儿子;荣惠扛得住,反正儿子有妈就行了。她也明白什么是帝王心术,更明白所谓的平衡之道。她只担忧薛家安危,但这份担忧,她也能咬牙扛着,便是自己的枕边人朱文烨用心险恶;荣惠也能理解,御下本就不必太念情分。
但荣惠不明白顾梓榆的所作所为;视其为家人,怎么能在她毫无防备之下捅刀子。
这简直成了连日噩梦下;压死荣惠这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太累了。
这后宫之中,竟没有不需要防备的人。
荣惠只觉身体里翻江倒海,似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无法自控的干呕,像是要把心肺肝脾都吐出来。“哐当”一声,云鬓上的双枝玉簪坠落,在地上弹跳了两下,尾坠碎成两段。
芝兰玉树几人连忙搀起荣惠,不断劝道:“娘娘是有身子的人,万要珍重自个儿啊,为这等人,不值得。”
荣惠由人搀扶着,低垂着头颅,不经意瞧见地砖上一块遗落的碎玉。不是她的钗环,隐约可见半个荣字,稚朴的很。
不,这宫里还有一个人不需要她防备……荣惠心中一暖,弯腰想拾起来,只是力有不逮,浑浑噩噩的昏睡了过去。
等到睡醒时,荣惠眼睫不胜疲倦似地微微翕动,惺忪睁眼。她不知时候,勉强撑起身子,却发觉手被被握住了。
她倚着身子看去,握住她手的竟然趴在床榻跟前,已然睡过去的朱立轩。他细密的睫毛犹在轻轻的颤着,沾染着零星水光,格外让人心疼怜爱。
荣惠忍不住想抚摸他的小脸,但又不忍吵醒他。这时外间的芝兰听到了响动,领着珠儿宝儿进了内室,见荣惠醒了,急忙就上前服侍。
“娘娘可算醒了。”芝兰高兴着道。
荣惠看了一眼略动了一动的朱立轩,比了一指到唇边,压低声音问道:“二殿下怎么在这儿?”
芝兰一边为荣惠披上剪绒披风,也低声回道:“前儿个娘娘忽然昏过去,奴婢们怕影响娘娘省亲探病的日子,不敢声张,连萧太医都没请,全是玉树诊治的。后头二殿下来了正见着,因娘娘没请太医,又生怕方子有了药材没得,急忙就使魏公公以二殿下的名头拿玉树的方子去取药。”
荣惠莞尔,其实朱立轩大可不必如此,御药房本就是她的人,暗中取药只是小事。但朱立轩这样紧张的举动,却叫她嘴角忍不住上扬了起来,展开了温暖的
笑。
说着,芝兰顿了顿,接着道:“二殿下不放心娘娘,奴婢们劝也无用,只得听凭二殿下在娘娘床前守到现在。”
“我昏睡两日,你们竟由他守了两晚?”荣惠轻轻皱眉,目光落到朱立轩的小脸上,隐约是有倦容,两条小眉毛睡梦中也是皱着的。
荣惠忍不住轻轻抚平他的眉头,他似有所感,微微嘟哝了一句,又将荣惠的手更握紧了一分。如此反复几次,就醒了过来。
荣惠笑了,轻声唤道:“二殿下,做了什么美梦么?”
“华嫔你醒了。”朱立轩目光闪亮的看向荣惠,似见她面色仍虚,皱眉道:“华嫔可喝过药了?你放心,药是魏长取的,旁人我不知道,但魏长是母后留给我的人,不会出差错。”
魏长是先皇后的人,自然是可信的,虽然有时显得太过圆滑小心了些,但如果连他都不忠,朱立轩也不能好好的到现在了。
荣惠心知这一层,感慨他小小年纪就心思玲珑,更感动他对自己的一番心意。经了这许多事后,她愈发觉得这份心意来之不易。值得珍惜。
朱立轩见她面色忽然泛起一抹心凉意冷,不由怔了半晌,有些不是滋味。在他的不算长的记忆里,华嫔似乎永远都该是慵懒含笑,风轻云淡的。
他很想让华嫔高兴起来,但却不知道怎么做,张开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荣惠到底没再表露出过多的伤感,一面和朱立轩闲话着,一面洗面更衣。
“今日背书,皇兄又出了个不小的岔子,叫张讲读好一阵说教。”朱立轩手捧着本书一边说着大殿下的种种丑事,说到尽兴处时,他那小大人的声调还会此起彼伏,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