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这单位-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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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似乎是乱党余孽,怀恨仇杀。”王氏眼神幽深难测,缓缓道:“但那群人训练有素,实不似乌合之众。子成有追杀到一人,搜查时,其人身已去势。”
“欺人太甚!”荣惠心生惊骇,狠狠吸了一口气,手重重向案几一垂,翠玉镯子砸出沉闷的一声响。
“沉住气。”王氏肃了脸色,道:“咱们薛家还没散呢,不到娘娘失态的时候。”
听到长嫂的训斥,荣惠仿佛回到未出阁时,觉出几分羞惭来。但心里担忧和忿然交杂,脑中心中俱是满满的,浑沌不堪。
后宫这单位,纵有万般好,只代价高昂这点,就叫荣惠输不起。
王氏停顿了一会儿,静静的看着荣惠,才郑重的道,“娘娘放心,不管再传出多惨重的消息来,二伯和子成都是好好的,不要因担忧而伤神。”
荣惠一斜眼,点了点头,看来二伯和长兄受了这番敲打,是有意示弱于天家了。也好。
朱文烨非嫡非长,皇位得来机巧,难免多疑。如今刚灭了反王,他就开始敲打立功且握有兵权的薛定川、薛达来未雨绸缪了,帝王之术如此,薛家的确得顺应圣意自保。
虽然是权宜之计,但荣惠心里难免还是为二伯和长兄不值。薛家满门忠烈,为国捐躯的英烈灵位在祠堂里堆积不下。薛定川和薛达若是伤在战场上,荣惠认了,现在伤在薛家一门心思效忠的皇帝手里。
她不想认,却不得不认,谁叫这个人是掌握人生杀大权的老板呢。
但是,这次只是敲打,谁知道下一回会不会升级成打击呢?
荣惠不敢深想,一深想,就有些几分昏
倦起来。
王氏扯下丝帕,帮荣惠擦拭了额角的汗珠,几分疼惜的道:“娘娘,此事咱们已经有了对策,娘娘还得珍重自个才是,这后宫里头又何尝不是另一个战场。”
“我很好,嫂嫂不必为我担心……”荣惠说着话正要起身,就觉得一阵晕眩,差点睁不开眼来。若非王氏眼疾手快,荣惠只怕要跌上一跤。
王氏的脸色变了又变,皱起眉,道:“娘娘这胎可还安稳?”
荣惠知道她话里深意,点点头,道:“家居出行莫不谨慎,玉树每日照料,萧太医也常来诊脉,圣上也很关心,每日都进补汤于我。”
“圣上倒是待娘娘总算有心。”王氏见荣惠一脸为人母的平和欢喜,露出一分笑容来:“只要娘娘安好,薛家上下都高兴。”
荣惠听了这话,展颜一笑,忍不住伏进长嫂的怀里,像幼时一样撒娇起来:“嫂嫂,我好想二伯和大哥,还想爹和娘、良哥儿、辰哥儿……”
王氏轻扯唇角,却并没推开荣惠,而是温柔的拍了拍荣惠的背,仿佛眼前的人不是正三品的宫妃,而是她初入薛府时,那个七八岁的小丫头。
午时一过,再是依依不舍,各宫妃嫔的亲眷都得一一出宫,开始准备晚宴的事物来。
每年中秋的晚上,后宫都设有家宴,两宫太后主办,庄贵妃、懿妃、荣惠承办,六局筹备。
荣惠目送王氏的背影消失在宫墙外后,不知是孕妇容易多愁善感,还是担忧二伯和长兄的安危,她觉得格外难受,也格外想家,想念亲人。
后宫虽然也是锦衣玉食,但却不是荣惠的家,这只是她单位。宫里人人都叫她华嫔,但华嫔却不是她,华嫔是她的职位。她再和那些妃嫔称姐道妹,她们也不是自己的亲人,她们只是同事。
“娘娘别想太多了,大奶奶虽然走了,但二老爷和大少爷就快到燕都了,届时进宫不就能娘娘团聚一番么。”芝兰一边为荣惠补妆,一边宽慰道。
听芝兰提到二伯和长兄,荣惠的眼神更是一黯,铜镜中的玉颜也染了几分愁色。
玉树悄悄瞪了芝兰一眼,才转头轻声道:“娘娘,那群乱臣贼子成不了事的,二老爷和大少爷吉人天相,这次想来算不得什么,必是逢凶化吉。”
喜善也跟着道:“俗话说否极泰来,娘娘的二伯和长兄回京,必受圣上封赏,光耀门楣不说,
必将青云直上。”
青云直上,荣惠苦笑,上着上着,就不知道上的是不是黄泉路了。
宫中的家宴照例设在承庆宫正殿内,皇帝、太后、众妃、皇子公主欢聚一堂。虽是入秋,但殿内却春意盎然,众妃犹如百花争春,莫不华妆钗梁,盛装锦簇。
各宫嫔妃皆按座入席,殿中央正是一支群舞,舞姬们个个抖身姿曼妙婀娜,乐师奏起悠扬清淡的丝竹之声,更是平添几分虚幻缥缈。
“把这个青梅芙蓉饼给华嫔端过去,还有这酸梅汤、珍珠酸枣山药糕一样拣几块过去,孕中女人总是嗜酸。”
听到朱文烨的声音清晰传来,荣惠飞快的抬头,正好撞上他的视线。他端坐首位,看向荣惠的目光温煦,语气温柔,就似寻常关心妻子的丈夫。
荣惠不经意的看了一圈众嫔妃,诸多表情尽收眼底,有艳羡的,也有不以为然的,面上已经做出了娇羞和感动,颔首道:“谢陛□贴,不过陛下送了这样多来,众位姐妹们还不知道要如何笑话嫔妾能吃呢。”
朱文烨遥望一笑,声音似清风般和煦微暖,清声道:“能吃是福,爱妃不是最惜福了么?”
明明知道朱文烨是想起以前她的甜言蜜语来,荣惠却打不起精神来调情,只勉强一笑,作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摸样来。明明知道生老板的气是自寻死路,荣惠也没法在对方伤了自己的家人后,立时就打起十分的工作激情。
众妃自然不会给朱立轩太多独宠的机会,懿妃、苏淑仪都是能言善道的,少不得和朱立轩把酒言欢,将话题引到了旁出,席上顿时笑声不断,一副和谐景象。
荣惠乐得远离话题之外,只是低头看见雕牡丹浮纹桌案上那一碟碟酸气直冒的糕点,生出了几分厌恶。朱文烨根本不记得,她自有孕后,反而一点酸也不爱吃了。
正在荣惠强忍着恶心,吃下几块酸糕时,听得苏淑仪正向对众人说道:“……说到琴艺,照嫔妾说,贤昭仪的琴艺才是天下无双,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西太后笑着接口道:“苏淑仪说的没错,哀家自听过贤昭仪一曲后,再听旁的,那简直是不知滋味了。”
懿妃摇扇一笑,倾身到朱文烨身侧,提议道:“陛下,中秋之夜,月圆人也圆,不妨叫贤昭仪清奏一曲,也叫咱们举家同欢。”
朱文烨瞧了座下贤昭仪一眼,似想起她身子未
愈,迟疑道:“贤昭仪,你如今的身子可能弹琴了?”
满座之人当然看向贤昭仪,荣惠也不例外。
贤昭仪平日打扮多是端庄,带着一股子低调的贵气,和东太后一般,都是乍看淡雅平实,细看矜贵雍容。今日她穿得很有几分鲜艳,脂粉也略厚了几分,和贤昭仪尖细的面颊不大相宜。
只见贤昭仪颔首道:“陛下,不妨事,如此良辰美景,嫔妾就献丑一曲罢。”
朱文烨甚是高兴,宫人奉上断纹紫檀古琴,琴身暗褐油亮,高低错落的是雪素的琴弦。
“惠姐姐。”坐在荣惠下手的顾梓榆侧身轻唤了一声,荣惠转过头去,顾梓榆则轻嗤着道:“你瞧,贤昭仪今日打扮得格外珠光宝气,怎么我却觉得还是难掩病容憔悴呢?她小产了小一个月,身子怎越养越差了?”
荣惠挑起眉,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贤昭仪,细看之下,这妆容打扮的确是有些过犹不及了。更不似贤昭仪的风格。
贤昭仪此时手抚在琴弦之上,“铮”的一声,就在琴弦上勾出一道优美弧线,琴音宛若晶石般锐利,一瞬间破开空气。仿佛走在一悬钢丝之上,越弹越高、越来越细,让人忍不住为之心弦紧绷。
荣惠的欣赏水准虽然一般,但也不得不肯定贤昭仪在琴艺方面的造诣。荣惠虽然也能说是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却也只是点到即止,而贤昭仪的琴却不是技而是艺了。
众人正听得如痴如醉、心波荡漾,只听陡然一放,顿时窃窃嘈嘈,好似大珠小珠落玉盘。
一曲弹毕,周围仍是琴声萦绕不绝。
众人犹是入神,西太后率先含笑抚掌,“如此清音雅致的琴声,哀家真不知该如何盛赞,想来只有如聆仙乐四个字,才可勉强比拟。”
贤昭仪起身垂首,道:“太后过誉了。”
懿妃美目如丝,稳稳含笑道:“陛下,听了贤昭仪的琴音,才知道从前都是白听了罢?”
朱文烨连连点头,似乎听得十分满意,开口要赏。
西太后闻言,望着贤昭仪,满眼爱怜的道:“皇帝,赏别的倒不如赏了这断纹古琴吧,哀家琴技生疏,这琴搁在雍徳宫实乃暴殄天物。这等珍稀的琴,也只有贤昭仪的琴艺可堪匹配了。”
说着,西太后也不真等朱文烨回答,而是含笑看向一侧的东太后,带着几分敬重和请
示的意味:“圣慈太后觉得如何?”
东太后眼中微含了戒色,明明觉出这话问得似乎不妥,但却说不上错处,只好皮笑肉不笑的道:“圣安太后的琴若赏了双阳,那是她的福气。”
两宫太后定了意思,朱文烨也无异意,古琴便妥善收了下去。
荣惠摇着宫制团扇,忍不住起了几分好奇,若东太后不是出身高贵,父兄也不是朝中重臣,只是燕都郊外的卖鱼女,只怕不可能坐到如今西太后的位置吧。
高贵的出身固然是职场的资本,但有时却又成为限制自身的一道枷锁。
荣惠笑了,原本因为东太后给自己难堪而有的坏心情,似乎乌云散尽。
东太后自然是多有不足之处,但如果可以,谁愿意挑战高难度模式呢。择敌如是,择盟亦如是,何况,没有永恒的同盟,只有永恒的利益。
中秋夜宴纵然心思各异,还是觥筹交错,衣香喧哗,欢声不止。殿内二十四叠青丝瑞草云鹤锦屏之后,早有乐师一曲接着一曲的吹奏。
这样的夜宴也不知何时结束,荣惠虽不时和顾梓榆低语几句,但也难敌困倦。只是现在宴上妃嫔都还满座,荣惠也不好先行回宫,为了打消几分睡意,表现更积极的工作态度获取领导青眼,她只好借净手的由头出去透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网速天打雷劈,只能在办公室更新了。。作为一个体力劳动者,在办公室的时间实在不算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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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庆宫是历代皇帝的地盘;正殿外的景致自然是美轮美奂。
夜风拂动,枫叶冷冷,殿外一条长廊宛如一条玛瑙红的带子。玉树掌灯,荣惠徐徐沿着这条长廊前行。
先帝的皇祖睿宗十分多情,喜好奢靡。睿宗爱其宠妃,不顾燕宫祖制使其长居承庆宫中;并陆续于承庆宫中新建亭台馆阁。未央池边的那处题有“采薇”的水榭,便是睿宗为某位宠妃所筑。
荣惠漫步在廊道里;廊口一带澄碧轻绡帘子已都卷起,满廊下点着几十盏花式檐灯;七彩通明。不知不觉竟就走到“采薇”之前,美人靠上映着未央池的点点水光。
荣惠原不想走近,因为采薇宠妃是因族灭而自戕;“采薇”就总带了一层晦气,很少有人愿意跨入此地。她虽然并不封建迷信,但亲人逢难,冥冥之中总是多了几分忌讳。
但荣惠刚要转身回去,采薇里门声一“哒”,走出来的竟是魏长。
魏长一见了荣惠,拉长的脸顿时有了喜色,疾步上前请了安,又道:“娘娘,有您在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