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 柔能克刚(与刚柔并济 相关联)-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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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穿着很普通的蓝色碎花棉布裙,白上衣,头发也只是简单的披散着,直直
垂泄在肩膀上。
她和周围的欢闹是如此格格不入,神色如此生涩,却又安详自得。
该怎么说呢?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一个刚放学的小女生,站在人来人往的
大街上,乖乖等着家人来接她。周围有许多心怀不诡的男生过来跟她打招呼,
她只一迳站在原地,不随便跟人家交谈——因为妈妈不允许。
这种温柔驯善的模样是他极少看见的。
他们这票富家公子哥儿和千金们,哪一个不是威风凛凛、神气八面?谁还会
没事扮内向,装清纯。
毫不犹豫的,他走过去自我介绍。
“嗨,你只有一个人?”
刚开始,她为他的接近而有些不知所措。他像一头冒着热汗的巨兽,侵略了
她的生物领域。
“我……我和同学一起来的。”
“我叫伍长峰,你呢?”
“李恕仪……我……我知道你是谁。”一抹晕红染柔了她的双颊。
他并不意外。全世界的人都该认识他。
整个晚上,他在她身上使尽看家本领,直到羞怯的倾心渐渐出现在她眸中,
眼波也开始泛出醉人光彩。
他太清楚该说哪些话,做哪些事,让年轻女人为他如痴如狂。稚嫩的她根本
不是他的对手。
由谈话中得知,她是个侨生,今年才二十岁,即将升上大学三年级。舞会的
主人是她的学姊,所以她的直属家族全都来了。
那个晚上,他成功勾诱了一颗怀春的少女心,也为自己得来一夜欢情。
好了,卡,画面到此为止。这一幕放在他的人生电影里,只占二十秒的画面,
接着她这个临时演员就可以下场,以后不再有她的戏分。
但是她不肯就范。
在他准备回美国之际,她扔了一颗婴儿炸弹给他。
“怀孕,怀孕……”伍长峰在客厅里乱绕。
他才二十四岁!他的人生刚开始!他有数不尽的机会,看不尽的美女,全世
界都踩在他的脚底下!他绝对不会,也不愿意,在此时此刻,被一个居心难测
的女学生给套住。
他在心中准备好最坏的结果。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我要生下来。”她握紧纤手。
宾果!完全符合他的预期。还有没有更糟的?
“我的小孩不能当私生子。”
更糟的马上出现。
“不可能!”他激烈反对。
“一定要!”她的指甲掐进手掌心。“我不介意先签好离婚协议书,时间可
以填预产期那天,可是我坚持我的小孩不能当私生子。”
“它可以不用当私生子!它根本什么‘子’都可以不用当。”这是他第一次
搞大女人的肚子,可是他有许多朋友,他们一定知道可以解决的医院……
她的俏颜倏地苍白,坚定的眼波却毫不动摇。
“不!无论小孩的来临是否在我的预期之内,我都不会让自己变成一个杀人
凶手。”
“它现在的名称叫‘受精卵’,只是一场你情我愿、男欢女爱、纯粹性交的
一夜情产物,它甚至称不上是个‘人’!”
讥讽的形容词多让人难堪。
“别再说了,我已经够退让。你将来什么责任都不必负,只需要成为小孩名
义上的父亲就好,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她涨红了脸。
该死,这样争下去不会有结果的!伍长峰重重爬梳了下头发。
“听着,林小姐……”
“李。”她冷冷的。
“李小姐。”他想了一想,决定改用更亲近一点的口吻。“淑玉……”
“恕仪!”李恕仪怒目而视。
若非局面如此火爆,她可能会歇斯底里地笑出来。他们两个人已经有过亲密
关系,她的腹中甚至有了他的骨血,小孩的爹却连她正确的姓名都叫不出来。
“好好好,恕仪就恕仪。”伍长峰很配合地改口,换上一副安抚的口吻。
“听着,你需要钱吗?我可以给你钱。”
他的印象中,她似乎是泰国或马来西亚的华侨,来台湾读大学的。或许钱可
以摆平这件事……
“我不要钱。”李恕仪立刻摧毁他的希冀。
“那么你想要什么?房子、车子、身分证、工作证、毕业证书?只要你说出
来,我统统可以弄给你。”他并非夸大,伍家在台湾确实有这样的财势和影响
力。
“我什么都不要。”年轻娇美的脸容写满不妥协。“我说过了,结婚只是给
孩子一个合法的身分,仪式结束之后你就可以永远不必再看到我们。”
我“们”,复数!他奶奶的,现在坐在他面前的女人已经是“复数型”了。
他马上跳起来,犹如真皮沙发突然着火了。
“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不可能娶你。我未来的对象,家里已经有了属意
的人选,我自己恰好也很满意,只等着我出马把她追回来,不可能为了你而放
弃。你硬要嫁进我们家,将来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不如现在见好就收,我给你
一笔钱,我们一起去把‘问题’解决掉,以后天涯海角各过各的,这是最好的
安排。”
“这个安排只对你自己好,对我一点都不好。我一定要把他生下来,我……
我不能杀死他。”
天哪!为什么她能用这么轻声细语的腔调,说出充满爆炸性的台词?他觉得
自己简直像被斧头劈成两半一样,下刀的部分还是瞄准他的双腿之间。
“你要生就自己生!我会支付你所有费用,顶多再给你一笔安家费,至于婚
姻,你想都别想。”
“如果你是担心小孩长大了会有继承权的问题,我可以事先签切结书给你,
以监护人的身分放弃他所有的追诉权。”
伍长峰绝望地捧着脑袋,简直不敢相信。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要钱,不要名,不要利?”那他还能用什么条件打发
她?“既然如此,签一张无意义的契约书有什么意义?”
他甚至连“婚姻”两字都说不出来。
她顿了一顿,语气开始嗫嚅,“总之……我有我的原因,你不必理会我。”
“小姐,这件事已经不只是‘你自己’的原因了,也牵涉到我,你不觉得我
有权利知道?”他嘲讽地从指缝里看她。
“我,就是……因为……”天!她太清楚自己接下来说出的理由会让整件事
看起来多么荒谬。
“嗯?”他等着。
她深呼吸了一下。“我爷爷和父亲教了一辈子的书,治家严明,如果让他们
知道我在台湾生了一个私生子,我永远别想进家门一步。”
“府上的家训不赞成女儿未婚生子,就支持她们出来玩露水姻缘?”
李恕仪的脸蛋顿时羞透透。
就是知道他必然会有如此刻薄的抨击,她才不愿意一开始就说出自己的顾虑。
她祖父早年在中国大陆就是教国学的教授,后来随军队撤离到东南亚,辗转
在马来西亚落地生根,之后的几个儿子也全部在当地的华人学校教书,因此李
家可以算得上是书香传家,每个小孩都是在礼教严明的家训中长大。
至于她当初为什么会鬼迷心窍,会和他发生那样的胡涂事……老实说,她也
不知道!
从来“伍长峰”三个字只是学姊口中痴迷的传说,与她的距离何其遥远。然
而,在那一夜,王子骑着白马,和童话故事中一样俊朗潇洒,眼中闪着她毫不
掩饰的兴趣。
她醉了,醉在怀春的少女心里,醉在浪漫如酒的气氛里。
或许是鸡尾酒冲昏了她,或许是他的魅力无人能挡,也或许是异国求学的日
子实在太寂寞,总之,事情到了某个临界点,轻稚的芳心受到惑动。
突然之间,这个晚上若发生任何荒唐的事,都是可以被允许的。
于是她奋不顾身。
瞧瞧她现在的下场!
在决定找他出来谈之前,她已经先在租处自我折磨过无数次,直到最后,她
很清楚自己做不出堕胎这种事。她必须把孩子生下来。
但是,“伤害”必须降到最低。
如果家里的人知道她是合法的结婚生子,或许——只是或许——他们不会太
生气。
当然,他们还是会责怪她连婚姻大事都没有事先向家里报备,可是,只要她
能说服他们相信,她是真的“太爱太爱”伍长峰了,他们最后会祝福她的。
然后呢?她该如何解释之后的离婚?年轻的心惶惑了。
她才二十岁,离家赴台湾求学才两年,世界却在短短几周内有了翻天覆地的
改变。未来的变数实在太多太多了,不是她一下子可以承受的。
她心中只有一个深深的执念——不可以未婚生子,让爷爷和父亲蒙羞。
“堕胎”与“离婚”这两个罪名,爷爷最终会谅解后者,却永远无法接受前
者。
“总之,我要结婚,就是这样。”她斩钉截铁,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我也告诉你了,不可能。”
伍长峰气跳跳的模样惹恼了她。
他凭什么摆出那副受害人的模样,仿佛她是个一心攀龙附凤的坏女人,而他
是那个不慎落入蜘蛛精手中的牺牲品?他也不想想,受精卵、受精卵,“精”
字还排在“卵”字前面。
屈辱的珠泪在眼眶里转动,她硬生生压抑下去。现在不是情绪化的时候。
“总之,事情就是发生了,我能帮你设想的地方也都设想到了,如果你坚持
不负起责任,我……我……”她硬起了嗓门,开始虚张声势。“选举期间快到
了,我马上去找一个候选人开记者会,把事情闹得大大的,让全台湾的人都知
道‘伍氏’的少东是个始乱终弃的烂人,到时候就变成你们要回来求我息事宁
人!”
殊不知,她这一招误打误撞,正中红心!
伍氏家族今年真的有人要出来竞选,如果在这种关键时刻闹出丑闻,让敌对
候选人拿出来大作文章,他万死难辞其咎。届时家族大老们只怕会直接替他改
名叫“苏武”,丢到北海去喂羊,二十年内别想踏上台湾一步。
“他妈的!”他跳起来。
愤怒的爆吼在客厅里震荡了良久、良久。
* * *
“伍先生和他的家人愿意出两百万……”
“请离开。”
“三百万,这是最高的价码,你再也找不到更慷慨的提议了。”
“出去。”
“好,四百五十万,不二价,咱们一次敲定!”
“走!”
砰!窄陋的木板门,当着第N 度上门的律师鼻子前摔上。
现在被闹得鸡犬不宁的人不只伍家上下,还包括她。
显然伍长峰最后还是回家向父母禀报自己的大错,以及她“这个女人”的要
求了。
恕仪懊恼地坐回书桌前,试图做一点自己最喜欢的手工艺,找回平静的心情。
从法律顾问的口中,她隐约得知,伍氏夫妇最担心的是消息传回家族大老—
—伍长峰的祖父那里,所以才会拚命派人来软硬兼施。
可惜,他们提议的从来不是她要的。
“李小姐!”叩叩叩,门外的人还不死心。“请你自己直接说吧,你到底要
什么?只要双方条件能配合,一切都好谈。”
她闭上眼睛,深深的、深深的,深呼吸几口气。
“我要什么,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隔着门板疲倦地重复。“如果你还
有任何不懂的地方,麻烦你自己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