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怒拔剑-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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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石缓缓地道:“能写得这样一手好字,还活着而又身在这城里的人,实在不能算多然後他望着那人,一字一句的道:“蔡太师,你既然以这种方式光临寒舍,就恕在下不行拜见之礼了。”
这个突然出现在愁石斋里即兴为了几个字的人,竟然就是当今朝廷里最有权力的人蔡京:
也就是这几个全不用他一惯笔法的字,仍是给王小石一眼认得出来:来人就是蔡京:
蔡京语音里流露出赞赏之意:“人说“金风细雨楼匚能把“六分半堂”打得全无还手之力,得力於两大人材,今天一见,阁下果然是一代奇才:”
玉小石道:“会看字辨画,不算什麽人才。黄襄勒字、沈辽排字、黄庭坚描字、苏轼画字、米芾变字,这才是奇,这才是才。”
王小石所列名家。故意没有把位居宰相之上的叁省事太师蔡京和皇帝赵佶算在内,蔡京似不以为件,一笑道:“还有没有?”
“有,”王小石正色道:“岳飞把为国为民、忠勇热诚的生命力注入书法里,他的字,有血性,一如颜真卿奇纵高古之笔,勾勒出他对家国之祸的悲怆沉痛,刚毅正直的个性直逼人心,这才是不可多得的好字。”
王小石说得已十分露骨,蔡京抚髯,微微笑道:“你听过这首词吗?”
王小石知蔡京必有所指,只说:“愿闻其详。”
蔡京悠游地吟道:“老来可喜,是历遍人间,谙知物外,看透虚空,将恨海愁山,一时碎,免被花迷,不为酒困,到处惺惺地,饱来觅睡,睡起逢场作戏。休说古往今来,乃翁心底,没许多般事,也不修仙,不佞佛,不学凄凄孔子,懒共贤争,从教他笑,如此只如此,杂剧打了,戏衫脱与呆底:”
吟罢,蔡京道:“世事浮云春梦,何必认真执看至无可自在?米芾曾说过他自己的书法:耍之皆一戏,不当间拙工,意足我自足,放笔赏戏空。人生在世,何必这般营营扰扰,得欢乐时且欢乐,不收紧些,当放松些,岂不是好?”
王小石一笑,走过去。
蔡京身边有四个人。
这四个人都是站着的。
他们一见王小石走近来,也没什麽举措,王小石忽然觉得这好像是铜墙铁壁。
比“八大刀王”联手更可怕的杀意。
如果他一定要过去,只有撞过去。
这一撞,究竟是墙坍?还是人亡?
这时侯,蔡京却微微颔了颔首。
那道“无形的墙”,立即似消散於无形。
王小石仍旧行前,到了蔡京身前,取笔、沾墨、在纸上写下六个大字,迅疾惊人,然後掷笔、退後。
“士不可不弘毅:”蔡京失声念道:“好字:妙字:杏字:下笔如风,字才形成,已被否却,方否决时,叉生一字,旋生旋灭,旋说旋归,前念後念,印生即灭,唯合一起看,又神定气足,如天道人心,冷然清约处自见骇目惊心:这样并举并得的字,世间少有,可惜……”
他泠然望向王小石:“字已绉化境,人却着不透破,像把好字当其纸。”
王小石淡然道:“若真的看破,太师不妨说放就放,先把自身权位放开,再来劝诫在下那紫膛脸的人听到此处,忍不住大喝一罄:“大胆:”
王小石傲然说:“得罪得罪。”
紫膛脸的人虎虎生风的道:“你可知道你刚才的话,足可治你何罪?”
王小石道:“太师能写出这等杏逸之笔,晚生才敢磊落直言。”
蔡京目光闪动,颊边法令纹深镌浮露。
好一会他才道:“你可知道这位是谁?”
王小石知道不但紫膛脸人来头不小,连同那四个站着的人,恐怕也非同小可,他更注意的是:一个站在蔡京身後、恰巧就在黯虚的人。
这人高高瘦瘦,背上有一个老旧灰黄的包袱,不注意着,还以为那只是黯处,不容易察觉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他眼里观察,心里有数,手下防备,口里却问:“正要请教。”
蔡京笑了:“你实在很有面子。他就是当今宰相,传宗书阁下,还不赶快拜见。”
王小石暗圾一口气,知道眼前连丞相傅宗书也来了,口里说道:“两位大人,有失远迎。”
他口气冷淡,直比桌上那一杯冷却了的清茶还甚!
第八章谁是大害?
傅宗书冷然道:“王小石,你好大的架子:“王小石淡然一笑道:“有人赏面才有脸,架子大不大则因人而异。”
傅宗书嘿声道┅“难道我和蔡太师都请不动你?”
“那倒不然,”王小石道:“你们先以刀手威胁我朋友,我以为是些狗强盗,然后又诬栽我杀人,我以为是欺压原来良善的恶役,我怎知道原来是二位大人的主意?”
傅宗书怒得双肩戟立,“你:”忽又咳了一声,沉住气道:“好,不知者不罪。你知不知道我们今天为什么来找你?”
王小石看看传宗书,见他强把怒忿压下,心头也难免掠过一阵惊栗,道:“烦请大人赐告。”
傅宗书“嗯”了一声,抚髯走了几步,霍然转身,叱道:“王小石,按照休的罪行,我若要拿你治罪,恐怕你有两百颗脑袋都不够砍:“王小石道:“不够砍,可以抓一百九十九个无辜良民凑够。”
傅宗书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小石道:“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不知道小民身犯何罪。”
傅宗书道:“你勾结匪党。”
王小石心头一凛:“匪党?”
传宗画道:“金风细雨楼是乱党,你是他们的三当家,不是匪首是什么丁你还不知罪?
王小石明知金风细雨楼实得朝廷默许,才可以在天子脚下经风历雨屹立不倒的,不过这是暗底地款通挂钩,可没有明令下来,这些人若要追究查办,局面一旦闹了开来,便大事不妙,王小石可不想牵累楼子里的一众兄弟,忙道:“我要是有过错,那是我的事,我在半年前已离开金风细雨楼,一直就独行独往,要是犯了什么事,都与金风细雨楼无关,尚祈大人明察。”传宗书见这招奏效,语气下得更重:“你真的已脱离了金风细雨楼?”
王小石深知此时应以大局为重,道:“我跟金风细雨楼一直都扯不上什么关系,苏大哥虽然着重我,但我并没有成为楼里的一份子。”
“嗯”搏宗害这才有点满意,望向蔡京,“太师看呢?”
蔡京也唔了一声,向王小石道:“王小石,现今可不比从前了。”
王小石道:“莫测高深,愿闻其详。”
“告诉你也无妨。以往京师大局,除禁军之外,仍需道上势力以稳定大局,而今太师请准于京畿四面置四辅,各屯马步军共二万人,积贮粮草每州五百万,且请铸当十钱,并更盐钞茶法,利民固国,今非昔比,你们这干亡命之徒,勿论”迷天七圣口、还是“金风细雨楼口、抑或是”六分半堂口,对保卫京畿、监察民变已起不了作用;“传宗害峻然道:“你们这些乱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既不听话,又不像话,国法不容,留着何用:“王小石已经明白过来了。”当日帮会还有用的时候,怎不见朝廷说国法不容?“傅宗书脸色一沉,王小石发现眼前这个人,像一张巨大的大理石桌,又似一座檀木蟠龙椅,比王小石还要高上一个头,如果他不是在身形上也有这样的厚度,就决难显不出他的持重威严,一如泰山岳立,在他如黑豹般结实的脸颊上,长着五绺十分刚劲的长髯,巧妙地遮掩如一块腥肉的嘴唇,一张帝王式的大头,铁截筒一般的鼻子,却有一双蜥蜴般死色的眼珠这对眼睛平时令人不感觉到它的存在,一旦暴睁,所绽射的厉芒,却令人心神一震,饶是王小石,也有往后退去的打算,竟直比八大刀王联手一击的威力还甚。只听傅宗书道:“这叫此一时、彼一时也。”
王小石反问:“那么,你们已下定决心铲除京城里的帮会?”
傅宗书道:“令是人下的。”
王小石道:“这是什么意思?”
傅宗书道:“令是蔡太师下的。”
王小石道:“那么蔡太师的意思是?”
蔡京平和地笑道:“我要看你的意思。”
王小石心里打了一个突,打量眼前这个名动天下的人。蔡京难分年龄,说他四十来岁既可,说他年近六十亦可。他保养得如此之好,雅洁如妇人。偶尔在笑容里流露出骄矜的残忍,以及放纵的奢豪,但又因教养使他不露于形色,就算残虐也无所不用其极。这样的一个人,朝中至少有两万名高官得要匍伏在他脚下,江湖上至少有四万人非要前其内剥其皮拆其骨甘之若饴而不甘心。
“我完全不明白太师的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现在兵祸连起,金辽寇境,内乱丛生,我们不能不先解决心腹之患,除非,我们能肯定某个帮会的确忠心耿耿,勃忠朝廷,我们才能打算收编招安,成为正规军伍,这样一来,你们非但妻荣子禄,名正言顺,而富贵荣华,也享用不尽。”
“招安?”
“不错。”
“太师的字写得玉树临风,诚然大家风范。”
蔡京见这人忽顾左右而言他,一怔道:“怎么?”
王小石忽道:“如果有人强按住太师的手写字又会怎么样?”
蔡京已有点明白他的用意:“当然写不好了。”
“这样岂不是不写更好?”王小石说:“正如热衷功名的人,何不直接考取科第,升官发财去?既然身在江湖,又要诸多制肘,不如散了还好。”蔡京微微笑道:说的也是只不过┅
王小石知道他有话要说,而且还是关键性的话,今儿个既然这些人都来了,他就非得要听个仔细不可,至少,如果还可以活出愁石斋,即可通知苏梦枕早作打算,“只不过什么?”
“相见容易别时难,”蔡京道:“有时侯,聚时容易分手难。”
在一旁的傅宗书接下去道:“本来是乱党,怎可说从良就从良:“王小石知道事无善了:“那末,朝廷是要追究走了。”
傅宗书向蔡京瞥了一眼:“除非蔡太师有心保存、另有决议,你知道,太师在朝廷里的影响力,天下无人能出其右!王小石暗吸了一口气:“还请太师成全江湖好汉,多美言几句。”
蔡京微微的皱眉道:“唉呀,我就是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可以管得住?你知道,我也。不想为了这道上的事儿,教人诟病啊:“王小石道:“却不知太师要什么样儿的保证?”
蔡京道:。“其实只要为民除害,就可证清白了。”
王小石寄道:“除害?”
“对,”蔡京的眼睛又发出一种奢豪的悦芒,“除一大害。”
“这是什么害?”王小石紧接着问:“我为什么要除掉他?”
“这个人欺上瞒下,只手遮大,怀奸植党,镇压良民,他武功高,足以挟天子以令诸侯;他口才好,足令人为他两肋插刀在所不辞;他人奸险,骄横不法,空疏矫伪,人以为他大忠大义,其实他颠倒是非,有他在的一日,自然朝政日非,一切兴革,无从着手,更遑论履行绍述遗志了:“蔡京忧愤的道:“这样的人,你说该不该杀?”
王小石脱口道:“人人得而诛之:“蔡京脸色一整,诚挚地道:“此人厉害,非君难取其首级:”“好:“王小石爽快地道:“那么,谁是大害?”
“当然是诸葛。”
诸葛?
“诸葛先生。”
“诸葛先生?”
“当然是他了,”蔡京悠然地道:“如果不是他,还有谁?”
王小石几乎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诸葛先生?”
“正是诸葛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