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翼与冰鳍的怪奇谈 (+燃犀奇谈)-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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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光杯……”密布的墨绿浓云被拨开了,我慢慢的扶住额头,“我想起来了,你睡着不醒的时候爷爷发火了,可爷爷并不是在骂我……而是在大声喊:回去,夜光杯!”
——我们之所以至今都会抗拒去安家,觉得他家那么可怕,是因为爷爷告诫我们:夜光杯,是会捉走小孩子的树!
“那是什么?”一瞬间我看见似乎有淡淡的墨色隐隐的浮现在柔腻的花瓣上,不像是染上了污迹,反而好像是人故意写上去似的,从冰鳍手里拿过花朵,我努力的辨认着花瓣上已经褪了色的字迹,却在一瞬间失去了表情:“救救我……”
夜光杯的花瓣上那稚气却已经有章有法的字迹,分明写着“救救我”!那绝不是写得一手纯熟流丽的好字的浩行的手笔,它应该是虽然年幼,但却一直在接受训练的小孩子字迹!如果没猜错,那是浩幸的求救信号,因为冰鳍刚刚感到疼痛的那只手,就是他曾经牵过浩幸的手啊!
我握紧胸口的衣服,语调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恢复平静:“我刚刚,看见浩幸躲在夜光杯树下唱丢手绢的儿歌的,可是一转眼他就带着你从我们背后出现了,难道……他已经被夜光杯捉走了……”
“难怪浩行的态度变得那么奇怪,看来他已经觉察到了。”冰鳍慢慢的握紧了拳头,“这次是对浩幸下手吗……这妖怪!”
妖怪吗?没错的,夜光杯就是妖怪啊!为什么听见这句话的我,心里会有着异样的动摇呢……
一天两次去安家在以前根本不可能的事,但现在我和冰鳍连门也没叫就跑进了那宽阔的天井,刚进门冰鳍就难以忍受似的遮住了耳朵,他遗传了祖父的能力可以听见彼岸无形者的声音,所以此刻一定听见了什么,我连忙静下心侧耳倾听,传入我耳中的是丁丁的伐木声,还有……几乎难以分辨的……微弱的惨叫,那是浩幸的叫声!
“浩行要砍掉夜光杯!”艰难的扶着额头,冰鳍站直身体,“得快点去阻止他!”
从近乎失控的浩行手里抢下斧头实在是不可能的事,可是在看见树身的劈痕里流出鲜红液体的时候,浩行仿佛失去了全部力量一样,任斧头颓然的掉落在石板地面上。一瞬间的失神后,他慌忙去遮挡从夜光杯体内流出的诡异液体。
这徒劳的努力很快就被放弃了,无处可去的浩行的手弄脏了冰鳍的衣襟:“为什么你们不帮我,我已经在求救了啊!我不知道向谁求救,谁也不会相信我的话!我只能想到你们,可是你们为什么无动于衷!”那时,他是在求救吗?不肯接过竹箱,带我来到后院,一再挽留我和冰鳍,原来是他在拼命传达求救的信号!为什么,为什么那时我们都没有发现呢?
“你冷静一点!”冰鳍拉开浩行的手,“可能你听不见,惨叫的是浩幸啊!他还没有消失,现在夜光杯和浩幸是一体的,砍掉它只会害死浩幸!”
“我只能想到这个办法啊!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让浩幸回来!”浩行慢慢的遮住了面孔:“究竟发生了什么……浩幸睡了一觉起来就变了……”
“你趁他午睡时在他脸上乱画了吧!”我脱口而出。
“我怎么会画他的脸?”浩行茫然的看着我,不理解我为什么会问这题外话,“因为那天下午他玩砚台时墨汁溅了一脸,我趁他睡着替他擦掉了。醒来之后浩幸就不一样了!可是,爸爸也好什么人也好,谁也没有发现!我知道是夜光杯搞的鬼,它跟浩幸调换了!虽然我现在看不见,但我记得小时候夜光杯曾经和我们一起玩过,而且它现在还在这个家里!”
我和冰鳍对看了一眼,没错的——丢手绢游戏的第四个人,唯一将这游戏视为狩猎的人,现在他终于得逞了!因为脸和入睡时不同,浩幸的魂魄一时找不到自己的身体而被夜光杯趁虚而入,这和多年前冰鳍的情形一样,只是在安家不存在像祖父那样可以斥退夜光杯的人!
这一刻,身后暖阁的雕窗发出了轻微的咿呀声,慢慢的开启了。我们同时回过头,暖阁里光线幽暗,衬托出站立在窗口的“浩幸”那过于苍白的脸庞。他一动不动的注视着迹近疯狂的兄长:“真奇怪……明明是你们在呼唤我啊!这个家里没人听得见你们的声音,就像我一样……”
“你住口!滚出去!滚出浩幸的身体!”浩行抱住头大喊起来。但“浩幸”丝毫不为所动:“我不会离开的。健康的、温暖的、会动的身体,我不会让给任何人!”
冰鳍的眼角浮现出一丝冷笑,他一脚踢开已经失去作用的斧头,慢慢走到了窗边,一把将“浩幸”从屋里抱了出来。在浩行体内的夜光杯并不挣扎,只是在听见冰鳍在他耳边的低语之后,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来做游戏吧,我们那个游戏……不是还没结束吗?”隐隐约约的,我听见冰鳍这样说。
“上次你被我捉住了,所以这回丢手绢的人还是你。一时找不到手绢,就拿这个代替好了。”冰鳍把沾染了泥污的折翼白鸟似的东西放在了“浩幸”手中,原来他把这个顺手带出来了啊——那朵写着“救救我”这几个字的花!见“浩幸”慢慢合上手指握住花朵。冰鳍不动声色的微笑起来:“但现在还不能玩这游戏不是吗,我们还差一个人,不然……是不会有‘位置’空出来的……”
一瞬间“浩幸”的眼睛睁大了,接着从那稚气的眼角浮现出完全不相称的妖艳笑容:“好吧……就让那个孩子也加入吧……”
“输了的话你拿走任何东西我们都不会有怨言!”冰鳍缓缓的举起左手,“但我们如果赢了,你就得随我们处置!”
透过浩幸的眼睛,夜光杯深深的注视着冰鳍,突然他露出了不可捉摸的笑容,举起右手击打在冰鳍手上——约定,成立了!即使再强大的妖怪,只要他答应接受,就必将受到约定的束缚!
浓绿的夜色不知在何时降临了,是我们迷失在了夜光杯的世界里,还是夜光杯的世界已经泛滥到现实中来了呢?我看见大家的周身都散发出微弱的光芒——灵体!原来童年的我们一直没有发觉,自己在和妖怪玩着移魂的游戏!
不过这一切对浩行来说都不重要吧,因为他看到的只有瑟缩在这空间中央的山茶树下,小声抽泣着的浩幸而已。从来都是那么古板的他这一刻不假思索的跑过去将弟弟抱在怀里,可能从来没有见过哥哥这样表达感情吧,浩幸小小的身体因为吃惊而僵了一下,但很快他紧紧抱住浩行的脖子放声大哭。
我从来没见过这古板的秀才如此努力安慰别人的样子,浩行那么不纯熟的表达着温柔:“不要怕,只要和哥哥一起做游戏就行了……什么也不要怕,什么也不要想……我会救你出来的,一定会的!”
我想,这对异母兄弟是第一次以这样的态度相对吧……
“丢手绢……丢手绢,轻轻放在谁的后面……大家不要告诉他……”上到高中还会唱起这样的儿歌实在是件好笑的事,可此刻的我却一点也笑不起来。在这深绿世界中央,我、冰鳍、浩行和浩幸围在落满皎洁花朵的山茶树下,在我们背后逡巡着的,是选择着目标,伺机夺走身体取代我们的夜光杯。
为什么从来没发现丢手绢是如此残酷的游戏呢——大家围成一圈拍手唱歌,只有一个人被排除在外,所以这个人选中了一个“猎物”,诱使他离开“位置”来捕捉自己,而以身作饵的代价是,抢先占据那空出的位置。于是在追逐中猎人和猎物的角色混乱了,只有一点是确定的:输掉的人,将孤单的对着大家的背影继续徘徊……
这一次夜光杯,会把那朵写了字的花丢在谁的身后呢?机械的拍着手的我像童年时一样,忍不住偷偷探头张望,惊魂未定的浩幸在我左手边,小小的脸上还挂着泪珠;右手边的浩行面色凝重,手指轻轻的打着颤,冰鳍在我正对面,被树干遮挡所以无法看见。不知何时出现的,披着白鸟羽翼一样重重叠叠的衣衫的身影,正慢慢经过浩行的背后,绕向冰鳍的方向,就这样,这身影一圈一圈的环绕着……
“现在轮到我来抓你了!”突然间,多年前夜光杯对冰鳍说的最后的话浮现在我脑际。如果……这个游戏是多年前那个游戏的继续的话,夜光杯一定会实现这个诺言的!那么,他选中的人一定是……
这一刻,我看见那道白影的速度加快了!夜光杯跑起来了,他已经丢掉了“手绢”吗?我迅速转头,安家兄弟背后并没有那染了墨迹的白茶花!被选中的人,果然是在我对面,被山茶树遮挡的冰鳍!
来不及了!被夜光杯拉下太多了!只要他跑到冰鳍的位置上,今后我就得叫一棵树作弟弟了!
“冰鳍快跑啊!”我的惊叫和冰鳍的喊声同时响起,冰鳍喊的是:“浩行,到我的位置上去!”
冰鳍这笨蛋!夜光杯难道就不会占了浩行的位置吗?可是我担心的事情竟然没有发生,夜光杯像完全没有看见一样一下子跑过了浩行的空位,接着转过我身后;在浩幸背后,那穿着重重叠叠的白色衣衫的身影,终于在停在冰鳍手里!
游戏结束了!浩行一下子跑过去把浩幸抱在怀里,我也顾不上舒一口气就站起来跑到了冰鳍身边。被冰鳍捉住的夜光杯的面目并不清晰,可能就是我一直没有他容貌的记忆的缘故吧,但那双和花蕊一样的金色眸子散发着强烈的色彩:“虽然卑鄙,但还是得承认你们赢了!”
“我只不过做了和你一样的事情。”冰鳍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乘小孩子分辨不出自己面孔的时候占据他们的身体,你的手段也高尚不到哪里去啊。”
我恍然大悟——难怪游戏开始前冰鳍说少一个人不能进行,因为在灵体追逐的时候,每一个“位置”就是一个人的身体,浩行顶替了冰鳍的位置,余下的“空位”也就是浩行的身体,夜光杯延误了时机,是一时分辨不出是否应该占据着个空位置,因为那不是他选中的冰鳍的身体!
彼岸世界也许有欺骗,但绝对没有背信。
冰鳍带着一贯的冷笑:“你以为得到了人类的身体就能成为人吗?怎么可能!按照约定,现在就为你的妄念付出代价吧!”
妄念吗?不想寂寞,不想做着空无一人的世界的君王,想被人接受,想快乐的游戏,这些……难道是妄念吗?
“你要把他怎样啊,冰鳍!”在反应过来之前,我已经这样说出口了。
“我又不是醍醐,能把他怎样?我只能借助诺言的约束力而已。”冰鳍皱起了眉头,“不过他已经伤害到人类了,看来只能把他带去砂想寺供养起来吧!”
“咦,夜光杯要去哪里?”一直靠在浩行身边的浩幸突然跑了过来拽住夜光杯的衣角,“浩幸也要一起去!”
浩幸的举动吓得冰鳍拼命抓紧了夜光杯:“快让开!他可是要害死你的妖怪啊!”
“夜光杯才不是什么妖怪!”浩幸的态度突然变凶了,他用力拉住夜光杯的另一只手和冰鳍争夺起来,“冰鳍哥哥要把夜光杯带到哪儿去?我不要他离开,哥哥不理我的时候,都是夜光杯陪我玩的!”
“笨蛋!这妖怪只是想乘机取代你的位置!”冰鳍也不客气了,“所以我最讨厌小孩子了!”
夜光杯,的确是妖怪吧……因为他的关系祖父才不准童年的我们去安家玩耍,因为他的关系直至今天我们都会觉得安家很可怕而不敢接近,可是……仔细想来,我真觉得他很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