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倾天下-第3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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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些日子来所做的一切,难道都是为了寻仇么?
“果然。”奕析缓缓吐出两个字,说道:“你名分上是上官家的人,但实质却是薛家的人。”
“是又怎样?”灵犀明眸如星,从形到神都宛若是慵懒的猫儿,慢慢地朝我们走近一步,她目色清冷地与奕析对视,桀骜中含着几分挑衅。
奕析却是不看她,眼光漫意地落向空中某处,澹澹道:“怪道当年先母后要将小姨逐出王氏,就连族谱中姓氏都要剔除。我那时尚年幼,觉得疑惑不解,小姨好歹都是王家的人,同出一脉,先母后为何能狠得下心将亲妹逐出王氏,现在想想大概就是这个原因。”
他风清云浅地说来,口气始终淡淡地,不曾刻意加诸任何感情,没有喜怒,没有褒贬,仿佛就仅是在平平静静地叙述着一件事情。
我凝神听着,奕析话中的“先母后”指的应该就是奕槿的生母,在丰熙年间早逝的恭淑贤德皇后,后追封温懿太后。我现在虽未完全弄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但那些听到的只言片语拼凑起来,略略思索着,心里也就揣摩大概,灵犀是薛家的血脉,却生在上官家,其中关键就在于婉辞的母亲,亦是王家曾经的四小姐,后来的土官夫人。心中一个念头泠然闪现,这念头荒诞大胆得连我都被自己唬了一跳,灵犀莫不是上官夫人与薛冕私下所生……
奕析若盘桓峰顶的夜风,冷静如斯,但反观灵犀,却如同大受刺激,先时的从容与镇定如一层脆弱的琉璃被击碎,她紧紧地捂住口,小巧的双肩抑制不住地震颤着,说道:“是的,你说得不错。我的母亲在嫁进上官府后,又与薛相私通生下了我。惹得温懿太后震怒异常,觉得我母亲失节失德,玷辱了整个王家门庭,所以才要将她从王氏中除名!”
灵犀神色似乎含愤含恨,一双圆润晶亮如猫眼的眸子,像是两团碧莹莹的磷火在瞳孔中燃烧,她猛地抬手指着我,又指着奕析,厉声逼问道:“你,还有你,是不是觉得鄙薄和可笑,妄我一向自命清高,居然有着这般龌龊不堪的出身?”
我从未见过灵犀这种样子,她生来就是一副温婉柔顺的容貌,因自幼跟随谪仙人清虚子,长时的耳濡目染,亦有一分轻逸闲雅、点尘不惊的意态,仿若就是栖身在仙阁洞府中,整日与琪花瑶草相伴,吸风饮露的仙子。这世上没有什么能激怒到她,然而,现在不是。
奕析摇头,他的神情淡然自若,清廖若晨风地说道;“婉辞,我从未这样想过。当年将小姨逐出王家,是先母后的决定,母后有心阻止,却终究无法违逆先母后。先母后道世后,母后重新将小姨的姓名列入王氏族谱。后来你到母后身边,母后对你关爱有加,当成与亲生女儿无异,纵然王家对你们有愧,但多年来母后想尽办法弥补,为什么就不能换回你的半分感念和谅解?”
灵犀笑声肆意,眼角一小颗漆黑的堕泪痣随着她的动作跃动,簇然就宛如一只鲜活淋漓的黑眸,她的神色凉薄而无情,眼底却偏偏染着一丝少女的懵懂,声音清脆地问道:“我要感念什么?我要谅解什么?况且我从不知道何为感念和谅解。”
奕析闻言眉峰微微蹙起。
灵犀身体斜斜地靠着树干,声音却是愈发轻柔,道;“其实哥哥和姨母都冤枉婉辞了,婉辞确实想过要报复王家,却并未想过要置其于死地。让婉辞恨不得千刀万剐的人,一直以来都只有一个罢了。”
我敛尽声息,问道;“你要杀的人是紫嫣么?”
“灭门之仇,杀父之恨,我难道不应该向她讨回来?”灵犀气势咄咄地喝问道,她眸心霎时迸出两道寒芒如剑,骤然而生的凌厉,与她秀婉清丽的容颜格格不入。
“好好好,紫嫣今日所得,只能说是她的报应,我们各自承担各自的报应,可是……”我齿间如浸着森冷的冰雪,我挣脱奕析的阻止,顾自慢慢地走近灵犀,“樱若是无辜的,你为什么却也不肯放过她?”
灵犀看着我,脸上漾起疑惑道:“娘娘为何这样说,就算不放过也是皇上不肯放过,怎么又能赖在婉辞的头上?”
我知道她是狡辩,怫然道:“那也是你有意撺掇皇上,以侍读之名将樱若当成人质扣留在宫中对此你敢不承认?”
“对了,经娘娘这样一说,婉辞倒是想起来了。”灵犀笑音如铃,漫然牵过一枝藤蔓在手中把玩,“樱若郡主聪颖伶俐,甚得帝心,故留在宫中长伴颐玉公主,修习阃训,熟悉闺礼,这不是无尚的荣耀吗?”
“樱若根本就不在宫中!”面对灵犀轻慢,我心生恼然,高声问道;“你说,你到底将她藏到哪里去了!”
“别去。”我忽然感到不能再上前,发觉奕析已将我身体扳住,灵犀身上的武功不可估测,他示意我莫跟灵犀靠得太近。
“呵呵……”灵犀清声笑着,她一把将手中的藤蔓甩开,靠着树的娇柔身姿越发慵慵疏懒,“婉辞真佩服娘娘,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将皇宫翻遍了。婉辞说实话罢,郡主现在确实不在宫中。”
话音停了一下,一根玉白的指尖点着纤秀如新月的下颚,她声音甜糯,若有所思道;“能让表哥和娘娘如此关心,足见郡主是个何其要紧的人啊。当然要找个好地方,好好地看着,护着。”
“我要你放了樱若!”我一时忍不住怒意,灵犀这种轻慢又无所谓的样子,分明就是在挑衅。
“颜颜你冷静点。”奕析却是牢牢地抓住我。
灵犀一手五指蜷缩着按在心口,似是柔弱不甚的情状,“婉辞哪里敢擅自放了郡主?要知道郡主是能用来挟制表哥和娘娘的一张王牌,有郡主的小命在手中,就凭着这份爱女之心,表哥和娘娘也不敢轻举妄动啊,就算有通天本事,表哥现在可敢出这帝都城么?娘娘现在可敢出这皇宫么?话说来,就算你们今日相会,可敢不顾一切地远遁天涯么?”
灵犀一席话说得我们皆是默然,她却忽然笑出来,目色犀亮地在我们脸上剐过,口中的凌厉丝毫不减,一字一顿道:“那个小女孩就是你们的软肋!”
“在一个年仅五岁的小孩身上动主意,你简直卑鄙!”我明知灵犀是在刻意激我,却还是怒不可遏,骤地挣脱奕析的怀抱,霍然出手一击就朝着她的面门而去。
颜倾天下 天意从来高难问 8
灵犀唇角衔着一缕冷笑,蝶袖若流纹脉脉荡漾,那抹卷起的柔软杏色间裹着一道狭长的雪芒。
“快退下!”奕析神色焦锐地高喝一声,疾步冲上一臂将我护在腋下,另一手执佩剑朝前抵挡。我感到身子让一股力道拽回,定下神来时已被护在他身后,就听得“铿锵”刀剑剧烈相击之声,似有明灭的星火溅出。
惊魂不定地抬首看去,灵犀手中的那道雪芒是一把九寸短剑,与奕析的三尺佩剑格撞在一起。当时情势紧急,生死仅在纤毫微妙之间,奕析手中的佩剑甚至尚未来得及出鞘。
灵犀低笑一声,将执着短剑的手缓缓收回,横着护在胸前,就在短剑撤离的瞬间,奕析手中佩剑的剑鞘断成两截,登然落地,三尺银白的剑身,散发着寒光如镜。
“韶王哥哥,废了右手的感觉不好受罢。”灵犀笑意中满是轻蔑,她如是在欣赏着手中短剑的锋芒,或是在欣赏着映在剑上姣美的容颜,刃薄如纸,却是削铁如泥,“以前婉辞不敢说,但是现在,哥哥你绝对不是我的对手。”
灵犀的声音极轻极低,我心中悚然,她说得不错,奕析双腿的伤是假,但是右手上的经脉确实被挑断。我察觉到,他刚刚执剑挡下灵犀一击用的是左手,右手虚绵无力,当时若不是我听到他喊了声“快退下”,意念所动之下,将招式收住退了一步,以他现在右手上的力量是根本不可能拉得住我。
奕析却是恬然自若,“婉辞,到底谁能胜得过谁,还不见得。”
“习武之人惯用右手,一旦右手被废,也就相当于一身武功将所剩无几。”灵犀笑意中带着三分轻狂之意,她毕竟年少气盛,狠狠地撂下话道:“婉辞若是这样都胜不了哥哥,哪里还配做清虚子的徒弟,婉辞就自行挑断手筋脚筋,这辈子都不再使用武功!”
话语刚落,灵犀手执短剑,杏色的身影如蛱蝶穿花,衣袂轻飘间,转眼而至。
“躲开。”奕析凝心盯住灵犀的来势,将我用力推到一旁。
“不要。”我紧紧摇着他的手臂不肯放,当下的情势,敌强我弱一眼明辨,我满脸忧急地阻止道:“奕析,不要逞强,现在的你打不过灵犀的。”
奕析看我的眼神温着暖玉,说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我抬眸迎上他的目光,皓洁淡远若清矾明月,激荡的心顿时就能安定下来,唇畔微微地绽出笑意,无论如何,我都信任他的,这种深入骨髓的信任,只因为他是这世上我唯一深爱的男子。
我依言退到旁边,紧张地看着。心知我此时在他身边,仅会令他束手束脚,反倒应付不了灵犀。
“呵呵。”灵犀笑得轻邈若烟水,暗嘲道:“婉辞就用这把短剑,也请哥哥出手不必留情,毕竟婉辞也不想太丢师父的脸面。”
“出手不留情,用不着表妹提醒;但是清虚子的脸面,你今日是丢定了。”奕析淡淡地道,他肩膀斜斜地一侧躲过灵犀。
灵犀佯作不知他话中之意,叹道:“哥哥的意思,婉辞怕是明白。婉辞如此趁人之危,的确不是一件体面的事。师父若是知道,一定不会高兴。”
灵犀口中软语轻轻,但剑势凌厉丝毫不减,翻腕间一招偏锋横扫,直向奕析刺去,奕析虽是左手执剑,却不见有多生疏,他并不主动攻击灵犀,只等着灵犀出手时,见招拆招,将她引到密林深处。我渐渐看出来,灵犀手中是九寸短剑,必要近身之时方可袭敌,受兵器限制,一身武功施展不到半数。此处多林木和藤条,枝枝蔓蔓的牵绊过多,亦是对她不利。
僵持之下,灵犀顿生恼怒,轻敌已让她失去先机,短剑猛地一出时砍中树身,若不是及时弃剑躲避,险些落到下风,三尺剑锋近乎擦着她的耳垂而过。
灵犀退无可退,后背一下抵在树上,未能反应,剑就直追上来抵上她脖颈。冷哼一声,道:“哥哥倒是厉害,但是你还敢杀了我不成?”
“怎么不敢?表妹既然敢单枪匹马地来行宫,就应该作好了万全的准备?”奕析仅是执剑清浅而笑。
尽管强势逼压之下,灵犀依然笑靥如花,“真是该死,我竟然忘了这里是行宫,反正都有太后为哥哥撑腰善后,哥哥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她话中的嘲弄和讥诮之意越发深刻,如利刃直直地戳向人心,“但是哥哥事事都着仰仗太后,难道不怕外人说哥哥懦弱无用,一味钻在女人的裙带下求庇护。”
灵犀这话说得极其辛辣,一般人听到都是按捺不住,奕析却是面如平湖,一点都不为所动。
“表妹用武力强压不行,现在是在用激将法么?”奕析依旧气定神闲,将剑举到她的面前,蒙昧的月光映着剑锋的寒芒,照亮着剑尖上挑着的一个色泽炫目、玎玲作响的小小物什,若有若无地哂笑,含着三分戏谑道:“就算真杀了你又能怎样,被处以谋逆之罪的滋味也不过尔尔,更何惧区区一个杀人?”
奕析虽是如此说,但不见杀气,而是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