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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章

颜倾天下-第2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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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性情大变?”我指尖倏然划过檀木致密的纹理,留下极浅淡的白痕,“她们两人说不上话那么别人可有说什么?”
  湛露微愣,她是极敏慧的人,不消须臾,已是会意,道:“皇上先前倒是不太在意,觉得麓妃不过就是产后失常。后来皇上有次亲自前往漪澜宫,也不知当时慧妃说了什么触怒无颜的话,据御前的水太监说,皇上出来的时候脸色都是铁青的,慧妃还因此被禁足。天威震怒之下,六宫之中无人敢劝,后来还是太后那头命人传话入官,说慧妃到底于皇嗣有功,一切过失就不予追究,此事才算是过去。”
    “有这样的事,从来都没有人跟我说过。”我紧蹙着眉,低首时看到无数零散斑驳的面影映在一碗搅碎的桂花冻中,黯淡模糊,这张是我的脸,却也是像极了她。
  湛露无声无息地叹一声,“轩彰七年时,慧妃既然已诞下皇子,帝都中林氏一族又是风头正劲,中宫空置,皇后风座尚是虚位以待。那一时间,立慧妃为后,真可谓是人心所向。可是因慧妃失常的事,皇上严令示下,若有再提者一律重罚,就连先前就拟定的封为贵妃都免了。”
    “后来那段日子,慧妃渐渐恢复如往日,脾气也不再那么暴烈,但是自从那次之后,皇上与慧妃之间疏远许多,幸好还是很宠爱三殿下。其母失宠,他倒不受其连累。往后再有了灵犀夫人,更是冷淡了。”
    “她为什么会突然失常?”我轻轻道,紫嫣那一番诡谲的心思真是让人摸不透,眼看着一路就要封妃立后,偏偏就是她自己要断绝皇恩。她苦心孤诣,筹谋多年,不惜舍弃姐妹情谊逼我远走,
不惜以皮囊色相侍君其上,当一切唾手可得的时候,她却是不要了。仔细算来,她当年诞下三殿下对也不过二十二三岁,正是风华正茂、容颜全盛的大好年华。
  湛露看着我,胸腔间进出一声深沉的叹息,“娘娘还是像当年那样在意慧妃么?老奴刚刚说起静妃不受宠,娘娘仅是淡淡地应了。但说起慧妃被冷落,娘娘神色似乎有些黯淡,是在为慧妃可惜么?”
我从喉底发出嗤然一关,鄙薄之意显露无疑,然后却是默然无言。

       颜倾天下 风烟错莫雨垂垂3
    昨夜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打在琉璃瓦上沥沥乍响。次日,天还是蒙蒙亮的时候,我就醒了,睡眼惺忪地看去,熹微的晨光透过青纱沁进来,像是密云后的毛月亮漏下的幽光。不知是因昨夜睡不安稳的缘故,醒来后觉得眼眶千涩,头脑微微发沉,凝玉拿剪子绞着两块小红圆布,敷上膏药贴在我两侧的太阳穴上。
  大概辰时,奕槿退了早朝后,命龙辇直接驾去冰璃宫,他要亲自来看看我。当传报的小太监进来时,我已经起身,却是懒得下地,头上贴着膏药,身子慵慵地歪在榻上。在房中萦盈一夜的沉水香末散尽,原本是极其清雅幽淡的香气,却是熏得我脑仁微涨,道:“本宫今晨起来头疼,精神不济也不想见人。”
  那时凝玉此刻安静地坐在绣墩上,倚着张红漆五蝠奉寿案子,正拿着绣件比对花样子,听到说话的响动,抬起下颌,清润的眼眸看了来人一眼,顾自垂首去做手中的事。手腕轻动,一丝银亮的细线从绷紧的绸面挑出,她若有若无地叹口气,出声唤住那人道:“你等等,回话时就说宸妃娘娘还睡着,娘娘昨儿躺下得晚,夜间昕着雨声睡得又不踏实,难得天亮方眯了眼睛。”
    那名太监“诺”地应声去了。
    我转眸看向凝玉,她扶着绣花棚子,被我的眼光一看,玉白的双颊晕开淡淡绯然。她低着头,咬一咬唇,声音细细地说道:“凝玉情知姐姐不想见皇上,若说身子不适,皇上一定不肯放心离去……刚刚凝玉擅自做主,胡言一番,还望姐姐不要责怪……”
我朝她浅浅一笑,以前觉得她性子过于柔弱羞怯,想不到亦是心思细腻的女子
  玉笙抱了个大枕头来,让我靠得舒服些。瞥眼看到搁在案上“喜鹊登梅”图案的绣花棚子,稀疏地横亘着玄色的丝线,不由关道:“凝玉小姐的绣工做得极好。”
  凝玉赧然地道:“什么好不好的,闲时做得玩的东西,见不得人的。今日倒是让你这位绣娘取笑了。”
“凝玉小姐是过谦了。”说话间玉笙斜了我一眼,笑起来道:“想小姐当年拿根绣花针都嫌费事。”
  我心知玉笙是在打趣我当年懒于针黹的事,轻轻哂笑,我与她素来熟识惯了,所以也不计较,玉笙见我不言语,那嘴却是益发贫起来,“夫人曾经让小姐绣一幅春风桃花,当年咱们这位相国小姐,绣绣停停,从春桃谢了到秋霜降,还是没能做完。”
  凝玉抿一抿嫣色的唇,如是为我辩解一般,说道:“姐姐虽不喜女红,但论诗书却是读得比任何闺中女子都多,可不输给那些赶考的男子,凝玉记得当初姐姐还指点过颜辙读书呢。”
我歪在床上,却是摇摇头,淡声道:“都是积年旧事,就不要拿出来说了。”
  这日天气甚好,雨过天晴后,猛烈日头被裹在层云里,将炎热之意滤去大半。万千柳丝垂缘,莲蓬盈盈的碧雾间,数剪惠风穿花拂叶,亦是染着植物独有的温润清新的气息。
  我在冰璃宫中养病多日,难得出去走动,活络筋骨。这些天,原是芳芷一直在撺掇我到外面散散心,我知道她的小心思,她此番难得进宫来,皇宫中不缺新鲜奇异的事物,她想到处看看,无奈我一直病着,她是奉旨进宫陪伴我,再者宫禁森严,她也不好随意乱走。今日本要叫上她,谁想她昨晚吃坏了肚子,早晨让太医瞧了,这会服了药正好好在房中躺着。
    “芳芷,现在可没事了?”我问道,面临烟波浩渺的太液池,看着池畔曼柳依依,水间菡萏婷婷,馨香扑面,不由觉得近日恹恹的精神蓬勃许多。
    “芳芷身体向来根好,她只要肯安份地躺躺就又能生龙活虎了。”凝玉答道,她触到我的手,她的手心温热软腻,而我的有些发凉,她微一蹙眉道:“这大热的天,姐姐的手却还是这样凉。”
  其实这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听玉笙说起过,我当年尚在闺中时,就有体质虚寒的毛病。延请过不少大夫,都说这病生在富贵里就无妨,只要日后不操劳,细心调护身体,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一直都这样罢了,并不是什么大事。”我道,漫然看着四周之景,眼角余光扫过凝玉清雅如琼苞栀子的脸庞。其实要说容貌,应是年长的颜凝玉更胜一筹,凝玉生得姿容纤丽,身形清弱如太液池畔一株临水而立的柔柳。她容颜温婉,僧梢眼角呈现出格外圆润的弧度,不像紫嫣那样隐现着一线锋芒,而是透出一分小家碧玉独有的清新娇羞。纵然雪肤花貌三千种,她安恬处在其中,仍是令人怦然心动的女子。
  颜芳芷仅是年少俏丽罢了,但她生性活泼开朗,一张年轻的脸庞显出几分鲜妩生动。而凝玉所少的就是这份鲜活,她的安静已是接近一种死寂。她在我这里,若是我不说话,她也就一直沉默着不出声。我有时觉得闷,会闲闲地翻几页书,她似乎不喜欢诗词之类。时而看着皓空出神,或是看着庭中扶疏的花术,清丽的眉宇间含着一缕幽兰凝露般的浅淡忧愁。那时若是唤她一声,得是叫过几遭她方缓过神来答应。
  我想起以前有一次,灵犀就曾打趣过她;“静妃姐姐好静,太后曾说颐玉公主性子斯文。妹妹觉得倒是有几分像静妃姐姐的品格,今后若能像姐姐一般长成个美人样,就更好了。”
  灵犀是说惯了玩笑话,倒是让凝玉羞愧得满脸通红,如晓霞初凝,她看了我一眼,半响才细声细语地道:“妹妹年轻爱说玩话,要知道在姐姐面前,自惭形秽都来不及,哪敢说是美人?”
这时,听到凝玉轻声地唤我,方回过神来
  我此时身上搭着件长衣,娟秀地用工笔绘满粉折枝玉兰,轻薄浅透的颜色,披在肩上觉不出分毫重量。我见她鬓角浓密的乌发低低地垂到眉尾,衬得一张明丽的脸庞愈加莹白如玉,闲闲问道;
“凝玉,你今年几岁了?”
凝玉脸颊轻红,细声答道;“姐姐,已有二十一了。”
“哦。”我低应一声,随意问道:“那你当年如何会进宫来?”
  轻轻的一句话,却让她神色微凝,眼眸深处隐约有一簇黯淡的光亮。她低首,诺诺道;“当年是慧妃表姐的意思。”
“紫嫣?”我轻声念着这两个字,“那么这些年来,她可有照拂过你。”
  凝玉还是低着头的姿势,交握的双手将扇子捏得一阵紧一阵松,一星白齿轻啮着唇,她讷讷地道:“其实慧妃表姐觉得凝玉胆小懦弱……素来是不太喜欢凝玉……”她瞧我神色,展颜笑着:“但是慧妃顾念着姐姐,对凝玉并非不闻不问。”
  我闻言沉默许久,凝玉生性柔顺,但这种柔顺已是近乎有些软弱,似乎不适于在宫中。当年三人一道进宫,林衡初和梁沛吟皆是位至妃位,她们皆有子女傍身,后半生应是安枕无忧,唯有凝玉一人孤清落寞。既然进宫是紫嫣的意思,说到底我跟紫嫣都是表亲,紫嫣为何就不能在宫中扶持她一把。
  我看着凝玉姣好的面庞,清颐的双靥,削尖的下颉,她跟我一样,都生着一张纤秀的瓜子脸。记得当年她被初次领进颜府大门的时候,有人见了还吃吃地调笑,说这女孩子的眉眼难得长得能有一分像我,真是注定是要做姐妹。
她现在这般,难道是自己甘愿栖身寂寥?
  我想起湛露那日所说,凝玉自从轩彰六年进宫以来就不曾受宠。经过这些日子相处,我慢慢地看出来了。原本锦绣年华的女子,谁不爱依桃艳李,娇红丽粉,她却是偏爱素雅清简,处事淡泊,不争不抢。生得也是一张颇具灵性的脸,但她常常发愣走神,眸子显得有些迟滞,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我看着附近几处白石嶙峋的假山,造型精致,却显得矮小。又抬眸眺望远处走势绵延的黛青色山脉,那是帝都东郊的奠山,峰顶高耸直刺天幕,有淡紫的浮云萦绕,这般庞大到通天落地的山体,绝不是凭着一道宫墙可以将其囊括其中。

  我神色寂然,眼光不曾一分一毫看向她,却是朝着她说话,“凝玉,你有想过么如果当初能不进宫来?”
  凝玉看向我的眼神愕然,片刻默然无言,缓缓道;“若是不进宫,年纪到了也是要嫁人,凝玉不觉得这两者有什么区别。”
    “区别?怎么会没有区别。”我料不刭她会这样回答。一旦进宫后,帝王就是她仰望一生的夫君,宫中妃嫔如云,她的命运要不就是得宠,要不就是孤清终生。若是另觅他嫁,即使她不是颜家的女儿,但是她的名字登入族谱,与正统无异,若是出嫁必为人正室,身份上足以与她的夫君平起平坐。
  “凝玉原先生在蓬门草户,承蒙姐姐看重,是姐姐赐予凝玉族姓和名字。”她说话间神色如常抑制着眸心的一点微光幽如素莲,她道:“在宫中衣食无忧,一人清清静静,凝玉觉得这样很好,何况凝玉心中没有非嫁不可的人,所以不在乎嫁给谁,一切听从家族的安排罢了。”
  心中没有非嫁不可的人,所以不在乎嫁给谁,一切听从家族的安排罢了。这话听着竟是异样的熟悉,我觉得有些触动,不知谁曾经也这样跟我说过同样的话,如此惊人的相似,简直不可思议的地步,仔细去想,却是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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