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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颜倾天下-第130章

小说: 颜倾天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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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皇朝第一公主嘉瑞,不是尘世中的一般女子。

    据说她居于繁逝的时候,最先做的一件事是搜集在她之前和亲公主的资料,考究生卒年月,及远嫁事迹。如果因年代久远而佚失的,则保留姓名。嘉瑞亲自执笔,用其婉丽清雅的文辞,为那些在漠北朔风中飘零的红颜,纂写了一部《大漠香尘录》。在繁逝中开辟祭祀堂,为每一位和亲公主设立灵牌,点上祈福的长生灯。若有遗骸在的,则千方百计地通过两国使者送归故里安葬。

    做完这些之后,嘉瑞凭其出众的语言才华,致力于将从胤朝带来的书籍翻译成北奴文字,她曾数次上疏其夫君歌珞推行教化,建立文化体制,却向他未怨尤过自己的处境一句。

    嘉瑞本人温良谦恭,品性贤德,逐渐赢得了歌珞的尊敬,还有较好的声誉。若她不是不幸早逝,或许凭她的努力,胤朝与北奴的边境还可以多维持几年的相安无事。

    我翻看公主亲笔誊写的《大漠香尘录》,是以史书的体裁编写,有些和亲公主的事迹保存得比较完备,有些只是留下简单的生卒年月,还有出嫁日期。她们大部分不是皇帝的亲女,较多是宗室女子,原本是郡主翁主,后被封作公主和亲。还有极少的人如我这般,既不是皇室女子,又不是宗室女子,而是朝中高官的女儿。

    然而嘉瑞是真正的皇室亲女,货真价实的公主。

    我一页页地翻阅过去,洁白的纸页中仿佛每一张,都点点滴滴地洒满了如花娇颜的女子的血泪,其中最后几页是空白无物的,这些空白,难道嘉瑞是将其留给她自己?

    我已无心再去臆测。

    入住繁逝的几日,我常常夜间梦魇缠绕,不得安席。我手腕上的割伤未愈,心冷如死灰,自己没有求好的意思,整个人渐渐地消瘦颓唐下去。我身上带着伤势,体质虚弱,又勾起在帝都时就落下的旧病来,时常咳嗽不止。

    夜间在床榻上辗转,我睡得很浅,睡着之后亦是梦魇不断。玉笙有时彻夜地守在我的床前,抱着我啜泣道:“小姐我知道你心中有事过不去,你哭吧,哭出来会好些。”

    我怔怔地看着玉笙,眼眶每次都是流到干涸,泣不成声地道:“……我想我的母亲……”我裹着被子抱膝蜷缩成一团,指尖不住地绞着被角,我的妈妈浣昭她现在哪里?是生是死?我都不知道。

    我从未有过如现在这般孤独寂苦的感觉,就像天地间的一切都弃我而去,空茫的寥廓间,唯有我一人茕茕孑立。

    最无聊旧日,尘笺蠹管,断阕经岁慵赋。幽寂的空中,冰蝉斜影已转。我不知我是被什么力量驱使着走到这里。

    嘉瑞设立的祭祀堂中,盏盏的长生灯如星子般的火光跳动,仿佛一颗一颗落寞纤卑的灵魂。我走进时,正中桁架上盘旋而上的一排又一排的灵牌前,都亮着一盏莲花状长生灯。尽管有灯光,还是显得桁架的阴森深暗,每一座灵牌都代表着,一个曾经如花似玉的美貌少女。现在她们在桁架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神情也许是悲悯,她们自己都未勘破,更何来的悲悯他人,也许更多的是惘然,还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相惜。

    我抱膝在堂中的蒲团上坐下,仰视着在黯色中抽离得高大巍峨的灵牌,一排排地林立,长生灯盏中小小的灯火跳动,宛若薄命女子生前朦胧的剪影。

    芙蓉如面柳如眉,杨柳如腰莲如足,在烈烈逆风中摧折零落,颓靡了一地寂灭的花红。

    我不由蜷缩得紧了一些,冷,是渗入心肺的阴冷。这里埋藏了太多女子的亡灵,阴气过重,即使是看管长生灯的侍女也不敢在夜间来到这里。她们说夜间这里听寒风穿堂而过,呜呜咽咽的声音,仿佛无数女子凝结了怨尤的亡灵在哀鸣,悲歌,令人不敢闻,亦是不忍闻。

    在堂外,伺候在我身边的侍女侍从惊恐地跪满了一地。一个个叩首恳求着我回去,千万不可在阴气深重的祭祀堂坐着了。

    “夫人,求求您回房。”黛尔将头叩得低低,哀声求我道,“合罕若是怪罪下来,我们是万万承受不起。”

    “夫人……求您回房……”

    哀求的声音此起彼伏,如同在逝者灵堂前守夜时连绵不绝的恸哭一般。我出神地看着他们,不知我死的那日是不是这般的光景。我现在是坐在蒲团上,那日我就面如死灰地躺在棺材中,一群身披缟素的人在我的灵前彻夜地恸哭。也许我的灵魂会恍恍惚惚地飘荡在灵堂之上,看见正中间躺着我失去鲜活润泽的身躯,还有看见伏在地上的苍白缟素。脑海中交叠出现这样的幻象,我想我真的是糊涂了,病得糊涂了,病得不死不活。

    那些如花苞般娇妍鲜嫩的女子,嫁来漠北后,三百六十五日,寒霜如刀,冻结了年轻飞扬的赤子之心。岁月如刀,销斫了红润如渥丹的容颜。纵观《大漠香尘录》,几乎没有一位公主可以平安聊此一世,更多的人连孤老的幸福也无法保全,如烟花湮灭般,凋零在她们的绮年玉貌之时。

    《大漠香尘录》中只有一人,就是在胤朝嘉致年间出嫁的玉城公主,她本是宗室之女。封作玉城公主和亲北奴,对于作为两国的和亲使者,她是欣然应允。嘉瑞在书中记载,玉城公主出嫁时意气风发,不似一般和亲公主出嫁时的悲戚。她如将士出征般,是怀着去时满心踌躇壮志,来时必荣光凯旋的心境,踏上北上之途。

    可是命运弄人,尽管满腔热忱而来,玉城公主在北奴熬过第五个年就逝世了,一缕芳魂最终飘散在朔风中。

    我望着那些一盏盏宛如莲花盛开般的长生灯,苦涩笑着,玉城她是满怀的壮志与热忱而来,亦是仅仅熬过了五年。

    而我,以我现在如此羸弱多病的身体,我能熬多久?一年?半年?还是寥寥几月?我也就要化作香尘逐风而散。我左手腕上的那道伤那样深,深入肌骨,就算好了怕也是形同残废。

    悲,一个字,暌违数年,到底令我们心脉相通了。

    跪地的侍女侍从低低哀求的声音还是不绝于耳,萦绕着挥之不去,风穿堂而过,呜呜咽咽的声音,我仿佛真的听见无数女子凝结了怨尤的亡灵,恍恍惚惚地盘旋在虚空哀鸣,悲歌。

    我挣扎着从蒲团上站起,玉笙,还有黛尔卓尔慌乱地上前扶我,生怕我手腕上的伤口再次裂开。

    “拿笔来。”我面无表情地说道。

    身侧的人个个噤若寒蝉,黛尔和卓尔相觑一眼,还是小心地将笔为我呈了上来,我右手执笔,拿过一座空白的灵牌,黛尔惊呼一声眼疾手快地为我拿好那座灵牌,唯恐我的左手碰到。

    我抑制着指尖的颤抖,在灵牌上一笔一笔地写下:宜睦公主。由于虚弱,最后一个主字写得有些变形的扭曲,我扔掉笔,忍不住笑出声音。

    宜睦公主,这个封号是我不想要的。她死了,死了正好。

    众人皆是静默屏息,看着我做着如此不可理喻的事,然而大气也不敢喘。

    我心中慢慢蔓延开一片的冰连地结,阿紫,我的妹妹啊,对于你想要的东西,下手永远都是又准又狠。你是最清楚不过的,只要我还在奕槿身边一日,你就不可能受到重视。只有我走了,甚至是被迫走了,你才能抓住机会,凭跟我相似的容貌,博取奕槿的注意和好感,才得以借助奕槿九五至尊的力量去诛灭薛氏。而且我的被迫远嫁,表面上占得好处的是薛氏,薛旻婥皇后从此消了我这个心头大患。可是你若因势利导,就可以十分轻易地挑起奕槿对薛氏的厌恶。

    阿紫是唯求速成和有效,不顾是否有多伤人,不管这个人曾对你多么容忍,多么好。我对付薛氏的手段一再的和缓,终究让你感到不满了。所以你想要自己出手了,凌厉地出手了。

    旧事翻绞,宛若利剑般一下一下地戳得心口郁痛,眼泪最终还是温热地滑落,我仰首望着无数明明灭灭的莲花灯盏,不染纤尘,象征着洁净与往生,香烟幽幽邈邈地浮动,凌空宛如盛开出嘉瑞生前的素颜。

    只是你对于自己所选的路,不要后悔。

    
 


颜倾天下 《颜倾天下》 第二部 零落成泥碾作尘1
章节字数:2481 更新时间:10…06…14 18:12
    凄凄岁暮风,翳翳经日雪。倾耳无希声,在目皓已洁。

    繁逝的一间小小暖阁中,我拥着厚厚的洁白狐裘临窗而坐,神色淡漠地看着烟霞色帷幔掩映的窗外,一片一片地旋舞着鹅毛般的飞雪,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原本森郁幽寂的院落中已覆上一层皑皑的颜色,疏落的几株腊梅已到了开花的时令,开的是罄口黄梅,狭长单薄的花瓣上有时还裹挟着晶莹的雪粒,偶尔有几星冷绿簌簌摇落的白雪中冒出来,竟是微微地刺眼。

    我就这样一直坐着,渐渐感到疲乏无力,我的身体已经纤弱得禁不住狐裘的分量。嫁到北奴时,我身上带着在帝都落下的旧病,手腕上那道的深入骨髓的割伤经久不愈,再加上我连日来的心绪暗淡,自己没有求好的意思。静居在繁逝的这些日子,身体非但没有起色,而是一日一日地不济下去。

    繁逝之中日夜有御医守候,每日定时诊脉。苦涩浓稠的汤药不知喝进去多少,皆是毫无用处。药苦,我此时唇角的笑意更苦,只有我知道,我是病在哪里。

    这时,忽然感到一团暖暖的东西触到我冰凉的手指,我凝神一看,是玉笙半跪在我身前,将手小心地探进我的白狐手抄中。

    “唉。”她低低地叹了一声,“手炉都冰透了,小姐为什么也不言语一声。”

    我静静地看了她一眼,依然微合着双目靠在软椅上不说话。只听见玉笙轻声地吩咐身旁伺候的婢女,将装好新炭的手炉拿来,又默默地塞入我的白狐手抄中。

    “小姐。”当我再次睁眼时,看见玉笙还是半跪着的姿态在我面前,眼中似有清泪点点,带着一声抽泣道:“玉笙求你说说话,或者哭一哭也好。”

    来时一双盈盈若秋泓的明眸,此时已是黯然无神,像一口干涸经年的枯井,覆盖着被风干的锈红苔藓,流不出一滴眼泪。

    “玉笙。”良久,我漠然启唇道:“你走吧。”接着又闭上双眼,心神又陷入瞑濛沉沉的暗色中。

    初来繁逝时,我梦魇不断,长夜无眠时,我会蜷缩着抱住自己,断断续续地哭泣。难得可以浅睡一会,也是常常喊着母亲而惊醒。现在不哭不闹,我倒是彻底地安静下来了,更或者说是死寂,整个人对外界迟钝得宛若木刻一般。

    除了胸口的一颗心还在跳动,提醒着我还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活物。

    我显然是在消磨耶历赫的耐性,憎恶他对我身体的触碰,甚至在我病中以手**我的额头,我也是抵触的。那几日我高烧持续不退,他没日没夜地守在我的床边,见到我醒时,神色憔悴而悲戚地追问我:“颜颜,你究竟要怎样!”

    我冷淡地面壁而躺在床上,唯余下一个背影给他。

    耶历赫那时用力地扳过我,迫使我与他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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