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同床-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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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百里笙放出的那个消息,已经令风乔遭天下人质疑和唾骂。若再来一次……
他相信叶泊不会想看到这样的发展。
“还望大小姐不嫌弃下官马车缓慢。”任凭说完这句,便告辞了,一如既往地不留余地。
风乔抓紧了手中叠好的衣服,指甲深陷布料,戳出一道道褶皱。
这些日子与他同吃同住,明知这样如同梦一般的日子迟早会结束,却不知,来得如此突然。
她甚至已经在想象,等他最后一次以侍卫的身份将她送到焓郡之后,她将以怎样的微笑渲染他们的分别,用怎样的话语结束这一场梦。
却不想,就连最后一段相处的机会,也被剥夺了么……?
一时间,就连同处一室,呼吸着彼此的气息,也变得尤为珍贵。
作者有话要说:不得已地过渡章,引用了很多《不二良缘》的原话,因为在那边也写了风乔和叶泊这段事,算比较重要的。也算用这章交代一下不二里面的内奸问题。
看过的亲姑且在看一遍吧……
下章开始进入完结倒计时……
☆、(四十六)最后一夜
回京前夜,夜风送暖。
风乔在床上辗转反侧半宿;终于还是起身;披了件衣衫下床,悄然经过叶泊的床时停住了脚步;静静望着他的睡颜。
以后;再也看不到了吧?
叶泊呼吸平稳,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留了一片阴影;薄唇微张,吐息间毫无心防。
面对这样一张让人心动不已的睡颜;风乔倾身;慢慢贴近他;于他薄唇咫尺间停住。
一时间;两人几乎呼吸相通。
身为习武之人;本该十分警觉,但即便她倾身贴近了他,他也没有醒过来。
是太累了,还是太过信任她?
这样一吻下去,他是否会醒过来?
一念及此,她直起了身子,扯了扯肩上披着的外衫,径直走了出去。
外头巡逻的士兵忽的警觉,见她出来,纷纷朝她行礼。她抬手示意他们勿慌,然后纵身跃上了屋顶。
抬头,黑压压的苍穹点缀了密密麻麻的星辰,闪烁却不耀眼,仿佛它们的存在是那样的合理,毫不突兀。
京城的街道即便入了夜也灯火通明,热闹喧哗,淇州密阳的夜,却是静悄悄的,只余这一空的星子相伴,别有一番滋味。
回去之后,便看不到了啊……
正惆怅,忽听下方传来叶泊闲闲的声音:“半夜睡不着看星星呢?”紧接着,他跃上屋顶,站在她身边。
“吵醒你了么?”风乔晃动着悬在屋脊上的双腿,挪了挪身边的位置,示意他坐下。
“如果你刚刚亲下去了……”叶泊玩味地揩了揩唇角,“我说不准就醉死在美梦中了。”
“从什么时候醒来的?”风乔自动忽略自己所做之事被他发现的尴尬,问道。
“你吻下来的时候。”那时他正在梦境中,忽闻到仅属于她的体香浓郁地萦绕在他鼻间,初时以为是美梦,哪知这味道越来越弄,身前也是一热,梦一般的现实便如此展现在了他的面前。“怎么心血来潮想亲我?”
“是啊……心血来潮。”风乔望着星空,苦笑:“大约是想到以后都看不到了吧。”
叶泊心头一震,不想她内心如此敏感怅然,扯唇勉强一笑,调侃:“大半夜睡不着就是舍不得离开我?回京之后,欢迎风大小姐天天爬墙到叶家来观摩本公子睡觉,本公子的大门永远为大小姐敞开。”
他用了“风大小姐”和“本公子”这两个称呼,这开玩笑一般的话瞬间失去了让人幻想的余地。
风家和叶家,只能是死敌。
“回京之后有什么打算?”风乔漫不经心问道。
“要做的事蛮多的,先要去趟微州找杜茶薇。”叶泊学她坐下,仰望星空,“你说,咱们的命数,是不是真的就跟星辰的轨迹一样是可以注定的?”
“现在看来,是的呢。”他们努力过了,却还是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
“所以,也别问我有什么打算了。”叶泊别过头看着她的侧颜,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再多的打算,也抵不过日后的发展。”
抵不过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披上嫁衣嫁与他人的苦涩。
“如果可以,我还是想为大哥做些什么。”风乔回看他,一字一句坚定道:“我不想我辈子重来没有意义。如果我不能改变我自己,至少……我想让大哥好好活着。”
“我也不会坐视阿漂变成行尸走肉的,你放心吧。”叶泊回以一枚坚定的笑,“阿漂的事,我已有定夺,不出意外……镜宁会成全你大哥和阿漂。只是……”他略一转折,沉吟:“光是镜宁的成全还不够,我家那个老头子不可能让阿漂嫁给风家的人,这一点,还需要风迁做点牺牲。”
“你的意思是……”
“风迁不是你亲大哥吧?”虽然风家极力想隐瞒这点,但毕竟心里不平衡的大有人在,风迁的身世早就不是秘密,至于是不是风家远房亲戚的儿子还是个迷,毕竟风彻需要一个合理的身份去领养他。但养子这一点,足以改变如今的局面。“只要风迁恢复本姓,哪怕变成一个普通人,只要脱离了风家,有镜宁帮忙,这事多半就成了。”
但这样一来,风家又少了一人,且还是本家唯一的继承人。风迁若走,风家少不得得乱上一阵子。
对于叶泊来说,百里镜息的内部混乱便给了晋平王充足的见缝插针的时间。
这一点,风乔同样也能想到,她抬眸深深看了他一眼,不置一词。
叶泊耸肩:“就看你怎么想了。毕竟你我都知道他们的结局,是眼睁睁看他们去送死,还是用风家内乱的代价去换一个无法确保他们能在一起的机会,皆掌握在你我手中。”
风乔鼻子冷冷喷出一口气,哭笑不得:“你在逼我吗?”
“没有,”叶泊摊手,“我很明显在引诱你。”
“我……考虑考虑。”
“你什么时候考虑好,就托藏鸦给彼岸花送信。我好做安排。”
“你要怎样才能让百里镜宁答应?”风乔好奇。
“这个嘛……”叶泊摸着下巴奸笑,“对症下药就好。”
远在千里之外的杜茶薇,忽然打了一个寒颤,看着枝头的嫩芽,表示一定是自己穿少了。
杜家的微州嫩尖已经步入正轨,在年初的茗会中一展光辉,成为了今年三大推荐茶叶之一,更有进军官茶的势头。这种紧要关头,她可不能病倒了。
至于一直在京城替她推波助澜的百里镜宁的人情……等叶泊到了微州再商量着怎么还吧。
“百里镜宁的症结……”风乔眼眸一黯,极力想从叶泊脸上窥出端倪。
“有些人,就是喜欢乐此不疲地送人情。”他亦如此,“在他们心里,这不是人情,这是心意。”
晋平王不见得愿意娶一直当妹妹看待的叶漂,如果能做个顺水人情自然是好。但如果晋平王成全了叶漂和风迁,便等于婉拒了叶家的联姻,无疑得罪叶家。即便叶泊知道这点,却还是不得不让他去做。
“你风家自断一臂,我却让镜宁得罪了叶家,算起来……谁也没讨得到好处。”叶泊总结。
风乔双手合十放在唇边,“我回去探探父亲的口风再说。”如果风彻不允,风迁做什么也是枉然。
“你冷么?”见她不由自主蜷缩起身子,叶泊起身走到她右侧,以一己之身替她挡风,“明天要开始赶很长的路,别凉了自己。”
“我知道。”风乔站起来,最后一次抬头瞧了眼星星,长叹一声,纵身跳下屋脊,仰眸,与他一高一低对视。
两两相望,无言。
***
任凭一众离开时,士兵离营五里相送,百姓夹道欢迎。此一役,太子不仅调兵遣将,将自己的左右手派到最前线抗敌,连准太子妃也与士兵同甘共苦。一时淇州百姓口口相传,太子百里镜息声誉鹊起,在军中,在百姓中都树立起了声望。
“一向“骁勇善战”的晋平王百里镜宁,在这半年间一声未吭,半个子都没给。真亏他做得出。”风乔策马慢嗒嗒走在马车旁,冷哼。
任凭端坐在马车里,靠着车壁有一搭没一搭地与风乔闲聊:“他最强的手下在这里,只是没人知晓而已。”叶泊一向放荡自由,恐怕即便是晋平王,也管不到他的行踪。
“他将他最强的手下荒废在此处八个月,我也拖了流息……咳,我指的叶泊,八个月。”风乔目中放空,眺望着远方山色,叹息:“只可惜我拖住了他的人,没拖住他的心。这八个月,他没少跟晋平王联络过。即便是藏鸦也拦不完全他们之间的信函。”
“我们这边亦没少与殿下交涉,算起来彼此彼此。”任凭眼底波澜不动,像是早已预料到了一般。“可惜下官到底不比公子叶泊武艺傍身,只能坐这慢嗒嗒的马车回京,想来此时公子叶泊已在京城安顿下来了。风大小姐与下官一同,想必也受够了吧。”出发前,他特意叫住了风乔,请其与他同行。为的,也不过是不再让她与公子叶泊搅到一起。
“无妨。”风乔一笑而过,眼眸一黯:“也是时候该……避嫌了。”
“这八个月你们不在京城,回京后一定又是另一番感受了。”一直静坐在任凭身边林果儿忽然开口,“我回去时,不过才离开四个月,便有天翻地覆之感。总觉得好似大事都在自己不在的时候发生了。”
任凭与风乔对视一眼,心中各有所感。
这八个月以来,京城发生了什么,明的暗的,藏鸦的消息一直没有断过。
女皇陛下病了,一直处于中立的林森也病了,而林家长女,晋平王的王妃林花迟有孕在身,林家庶女成功爬了床,成为侧夫人。
如此一来,林家的站对似乎变得明晰起来。
但即便是随时掌握着最新的消息,任凭与风乔仍能感觉到京城暗潮涌动,仿佛有一股一直隐藏在暗处的巨大势力正一点一点地显形,搅得整个京师都不甚太平。
“女皇陛下的病……是真是假?”风乔忽然问道。毕竟先前任凭曾利用乐亲王称病来拖延晋平王回封地的请求,这一回是否也同上次一样?
任凭垂眸摇头:“乐亲王可以病,女皇陛下却不能。前者无关紧要,后者关乎社稷江山。想必陛下是真的病了。”
“那便可以猜出为何这半年来晋平王一声不吭了。”风乔恍然大悟,“女皇陛下病重,太子殿下监国,主动权掌握在我们这边。晋平王一着不慎,便会满盘皆输。难怪他会如此谨慎。”
“并非谨慎,”任凭纠正,“仅是养精蓄锐而已。饶是下官,也不得不称赞晋平王相当的分得清轻重缓急。什么时候该收买民心,什么时候该招兵买马,什么时候该储存实力,他……或者该说他的那一帮子食客,都清楚得很。”
风乔无奈道:“太子殿下在人力上,到底输了一筹。”除去她与任凭,百里镜息身边可用的人才真的不多。
“其实,只要掐掉那个出主力的,晋平王的人再多也便不足为患。”说着,任凭眼眸一掀,望向风乔,“这八个月来,风大小姐应当有无数次机会替殿下除去这个出主力的。”
风乔目中波澜一乱,抿唇顿了一下,才道:“同样,他也有无数次机会,替晋平王砍掉我这个殿下与风家之间的羁绊。”
可是,谁都没有动手。
或者说,谁都无法在最后关头下得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