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大学-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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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船舶学院的弟兄。这次,小马甚至连脸上的唾沫星子也不敢抹了,任由它们在温热的空气中变得黏稠,最终蒸发。“动需要理由么?”小马郁闷地问了苍天一句,没有回答。
训练休息的时候,活动比较多,但我们最感兴趣的是听连长讲故事。连长八八年入伍,正赶上被送到云南的老山前线。远离战争年代的我们自然对他充满了好奇,不断拿各种好听的言辞哄他讲故事。连长往往经不住诱惑,听到两句好听的就大笑起来,笑着笑着,他突然把脸色一沉,然后就抓起刚刚扯断的杂草,在掌心里轻轻地揉着,揉啊揉,揉成个乒乓球,似乎又揉回了那个激情的年代。
“那时我还没你们现在这般大,纯粹就是个毛孩子。当我接到上前线的通知,一时紧张得不知所措,抱着枕头失眠了三个晚上。有的朋友还对我说,我们当时的交战对手是树林里长大的,吃蚂蟥,养大象,拿人肉做菜是常事,异常地野蛮。但我到了云南的前线,却听见老兵们在议论:苏联开始乱了,对方的靠山快不行了。这话让我稍微踏实了一点。之后,我被指派到一个边境的哨所里。哨所对着一条小溪,号称‘界河’,溪对岸几十米又有对方的哨所。借着望远镜,我发现他们小小的个头,黑黑的皮肤,端在手里的枪和我的一模一样。那些人没事也用望远镜观察我们。在望远镜面前,双方都像些偷窥狂,看对方何时更衣,何时吃饭,几个人站岗,几个人睡觉。时间长了,两边的人也相互认识了。对方会说几句普通话,偶尔问我们:‘吃了没有?’或者是:‘下雨了,快收衣服啊’”。
“越南也有唐僧啊。”我突然插了句嘴。
连长继续讲:“这时候,我们就跟他们开玩笑,‘你们不去吃饭,我们哪敢先动筷子啊?挨冷枪怎么办?’”
听完一个故事,又该训练了。有这样一位上过战场的连长领着,我们的内心好像离军队近了些。
按照军队惯例,吃饭以前要拉歌。当我们赶到食堂门口的时候,早上跑步碰到的那个女兵连,已经灰头土脑地等在那儿了,只见她们的长发从军帽里耷拉出来,和着汗水粘在通红的脸颊上,让人看了就心疼。但是,见我们男兵来了,带队的女兵就胸脯一挺,尖声怪叫起来:“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后面的队伍马上卖力地唱起来,似乎想证明点什么东西。唱完了,带队的女兵直往咱们连队瞟,眼神不乏得意。这时,连副坏笑着问:“小伙子们,是不是来一段呀?”
“是。”答得非常响亮。
“团结就是力量,预备——唱!”
团结就是力量,
米饭就是力量,……比铁还硬,比花还香。
向着土豆丝开火,把一切冒热气的东西扫光。
向着食堂,向着菜汤,向着大米饭,发出千般
感——叹——
哈哈,女兵们终于败下阵来,安静地等着吃饭。要不是借着集体的力量,在交大这种和尚云集的地方,哪个男人敢在女人面前表现得如此刚强?
吃过午饭,该睡觉了。
平心而论,军训最讲人道的地方就是午睡时间比较长。中午回去以后,往身上泼盆凉水,然后倒头就睡,累得连梦都不会做了。若要做的话,大家只有一个共同的噩梦——下午的训练,原本是3点钟集合,但每天两点半的时候,总有个幽灵在楼下喊:“十五连,起床!”那声音是女高音,穿透力极强,一直钻进身体,在你脊髓上残酷地扭一把:“快起床!”可恨那人只想召集十五连,却把两幢楼的男女一块叫醒了。大家好奇地躺在床上琢磨:没那么快啊。一看表,靠,才两点半呢。但是再想睡去又怕醒不过来,误了下午的训练,只能躺在床上生闷气,那种心情就像雪糕吃到最后一口却让它掉在地上。由于这个缘故,“十五连”成了我们至今通用的“恐怖”的代名词。
打靶
一个星期以后,原先的乌合之众们终于有了点军人的模样。连副提着小喇叭走过来的时候,免不了夸奖几句:“十班不错啊,继续努力。”也许人长大以后很少得到这样直接的夸奖,连副的一句话说得全班士气高涨,恨不得去统一祖国。这时,班长就顺势来一句:“十班注意了,齐步——走!”连副看着我们表情严肃,目光如炬,昂首阔步,高兴得直点头。之后,连副满意地走了,小喇叭在他身后一甩一甩的,令我想起了小时候那个“自卫反击”的行军水壶。
刚刚走开的连副忽然以光的速度把喇叭甩到嘴边,大喊一声:“五连注意了,全体立正,军姿十分钟。”这个举动发生得太突然,像天上掉下来的一枚炸弹,不跟任何人打招呼。一时间,操场凝固了,只剩下知了的聒噪声。此刻,所有人都知道了,动,是没有理由的。所以,除了血液循环和汗水的滴淌,我们更像一排排小树。不过,小树们也有娱乐活动,那就是看看我们可爱的连长此时在草地上干点什么。连长根本不理这边的事,只管自个儿在树阴下压腿,压了一会儿,跳起来就是个旋风腿,好犀利,换在古代,好歹能混口锦衣卫的饭吃,他有点生不逢时。
站完军姿休息的时候,连长走过来说:“一排跟我走,去领枪。”人群一阵欢呼。
十分钟后,我们背着五六式半自动步枪,大摇大摆地穿过校园,有种说不出的神气。路人们纷纷躲开,并且小声地议论:“这些土匪又要去抢粮了。”
来到东区草坪的时候,连长说,就在这儿吧。他指着百米开外的一棵小树说:“看到没有,前面那棵小树就是靶子。你们待会儿对着树干瞄靶,瞄到准星不会抖动为止。我先做个示范,卧倒,上膛,枪托抵肩,标尺与准星咬合。”看他娴熟的动作,我猜想他在老山上杀的敌人一定少不了。
尽管平时和同学闹矛盾的时候,我总是吹嘘自己凶残无比,杀了人要看到火化和出殡才肯罢手。但到了真正瞄靶的时候我才知道,杀人也不容易,握枪的手总会晃动,准星忽左忽右,根本不以你的意志力为转移。而且,软软的草蹭得肚皮痒痒的,舒服极了,瞄着瞄着,小树模糊起来,我似乎要睡着了。唉,管他呢,先睡会儿再说吧。醒来的时候,我看见大伙儿围在连长周围,用枪逼着他讲故事。连长不好意思地摸摸下巴,又带着笑意看了看身边的叛徒,说道:“我那点故事,早被你们逼光了。”
“不不不,快讲,不要找理由。”战士们可不是好打发的。
“真正打仗的时候,人是没有思维的,除了恐惧和巨大的响声,剩下的只有生存和死亡。若能活着回来,大家只想喝口热汤,然后赶紧给家人写封信,报个平安,想法都比较简单,哪里记得住那许多的故事?”
“那为什么电影里战斗英雄的故事都讲得很详细呢?”有人问道。
“那些故事都是靠英雄身边一个个战友回忆出来的。”
“您见过将军吗?”谁又问了一句。
“当然见过了,还在老山前线的时候,成都军区的副司令员来视察,他可是中将啊。那天下着雨,我们冒着雨在营区门口夹道欢迎他。他从吉普车上走下来了,看见我们淋着雨,就拒绝副官给自己撑伞,自己冒着雨走进营区,当时很多战士都感动得哭了。”
听得出,这段特殊的经历让连长自豪无比。同时,那个威武的将军也勾起我们无限的想象,也许他提着三八大盖为祖国流血流汗的时候,我们的父辈还没有出生,也许他就是电影里的某个战斗英雄的原型。
“好了,光让我讲故事也不是办法,考考你们的眼力。”说着,连长用手指着远处走过来的一堆人,“给我数数共有几个?”
“报告连长,共有十一个,其中一个是小班长。”小马的反应最快。
“你怎么肯定其中一人是小班长?”连长好奇地问。
“因为走在最后面的那人嘴巴一直在动,唠叨个不停,军队里数当官的话最多,下级只能在上级面前装哑巴。”
“哈哈哈。”连长被小马逗乐了,“我们连可是连副最?嗦啊,我平时只管拔草和练功。”
“连副在我们面前的确很罗嗦,但他敢不敢对你喊:‘不要动,再动我踢你!’”小马继续申辩。
“这个?这个……不许再跟我争,全体起立,卧倒,上膛,瞄准。”连长受不了了。
小马趴在我旁边,悄悄地说:“看到没有,我多说两句,他就不耐烦了。”
荣誉
打靶归来,营部通知下午会操,如果早知道这是个阴谋,我们一定会严肃看待,但世上买不到“早知道”的药。
会操结束以后,营长开始点评:“今天的会操,总的来说是不错的,尤其我们的女兵连,精神饱满,动作整齐。但我必须对二连和五连提出批评,队伍稀稀拉拉的,番号也不够响亮。作为惩罚,晚上不许你们看军训文艺演出。”这时,我悄悄瞟了连长一眼,看他面色
阴沉,双唇紧紧地粘着。
天黑下来的时候,各队伍开进大礼堂看演出。不知何故,我们被连长召集到紧靠大礼堂的菁菁广场上。后来有人猜测,今晚要加练。
大家已经把队伍站好了,连长却不理我们,一直站在远处跟指导员说着什么,{奇书手机电子书网}末了,他缓慢地挪到队伍跟前:“五连注意了,立正——稍息。”
然后是一段尴尬的沉默。
此时,操场上呼呼地刮起风来,估计要下雨了。连长只是静静地站着,让冷风肆意地撕扯军服的衣角,身体和眼球都没动一动,像座雕塑。然而,细心的人可以看出,他那深深的眼窝中透出责备,他好像正面对一群打了败仗归来的战士。其实,站在他面前的只是一群不懂事的孩子。
“下午营长的批评,大家都听到了。我知道你们平时训练很卖力,但今天的会操怎么了,没吃过午饭吗?大家表现得一塌糊涂,我在旁边看着也心寒。后来营长找过我,骂了我整整一个钟头,他甚至问我是否训练的时候带五连逛外滩去了。记得军训第一天我说过的话吗,谁砸我的锅,我摔他的碗。其实,那只是吓吓你们,今天出事了,一百多号的大学生,我敢摔谁?谁也不敢。”说到此,他似乎觉得表达不够充分,又补上一句,“听营长的口气,他倒很想把我给摔了。”然后,连长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在地上乱拧,我们安静地等着。
好一会儿,连长又抬起头:“下午会操的时候,营部误以为礼堂的容量太小,把二连和五连踢出来了。刚才营部又通知,所有连队都可以进场看演出,二连已经进去了,你们要不要看,自己决定。”
“要不要看,自己决定。”
“要不要看,自己决定。”
“要不要看,自己决定。”
……
短短一句话,像带着余音,在大家耳朵里回旋。沉默的瞬间,我们互相张望,想从战友的表情里达成一点点共识。听说打仗的时候人与人的交流就是一个眼神,如果有类似的先例,我们还想参考一下,军人怎样面对耻辱。
“不看!”沉默之后,五连终于喊出两个字。
连长紧绷的脸松开来。也许在一瞬间,他发现我们并非无药可救;同样在那一瞬间,他想起曾经带过的一批批新兵,还想起自己刚入伍的样子。
“五连,好样的。”连长缓慢地把几个字嚼了出来。与此同时,他那深深的眼窝中闪出一丝丝的光,这光虽然微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