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 冷冬寒梅-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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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太太说的。
初初接到电话的那一刻,她并不是不意外的。因为从未曾预期过,全神专注
於大少爷的老管家会主动同她联系。
「因为少爷很在意你,尽管他嘴里不说。」这是她第一次听见赵太太以如此
心平气和、不带芥蒂的口气与她交谈。「少爷在乎的人事,就是我必须同样关
心的。」
到底是多年的老仆,老管家的心思仍然盘绕着冷恺群而转。因为这样简单的
原由,两个女人常年的冷峙状态,竟莫名的冰消瓦解了。
可是,赵太太却不明了,她已经不欲再得知任何与他相关的讯息了。冷恺群
这个名词必须从她生命完全淡出,她才能得到心绪的平静,灵魂的救赎。
冷家在淡海确实拥有一处别馆产业。冷恺群因为这样简单的原由,飘徙去了
那里吗?
抵达伦敦的第二个星期,她又换了一处落脚点,在一个滨海的小城乡确定了
栖身之处,捱着海畔停泊起飘浮的心。博士班的申请动作,因为交通的不便利
性而停摆下来,当初出国也仅是拿念书做为遣怀而已,并不是非达到不可的必
须。对於学问,她向来没有太大的野心。
偶尔会生起乍来的冲动,像某首歌所叙述的,写信告诉他,今天海是什麽颜
色。
灰色是不想说,蓝色是忧郁。而飘泊的你,狂浪的心,停在哪里?
也想对他说——写信告诉我,今夜你想要梦什麽。梦里外的我,是否都让你
无从选择?我揪着一颗心,整夜都闭不了眼睛。为何你明明动了情,却还不靠
近?
听,海哭的声音,叹惜着谁又被伤了心,却还不清醒。
听,海哭的声音,这片海未免也太多情,悲泣到天明。
他在夜里,是否也如她一样,静听着海哭,那幽幽低呜的细诉?
她的精神越来越耗弱,常常老半天坐在同一处地方,掉进不吃不喝的凝固状
态里,健康情形无法遏止的败颓下去。心里也知道,再这样下去,迟早会患得
忧郁症,早衰而亡,但她就是无法制止这种恶化的发生。
怎麽办呢?她叹息。偶尔会接收到一缕几乎要衰竭的心音,求救着,希望能
挣脱灵肉交相摧的痛苦。但,大半时候,却渴望进入永恒的黑暗状态,彻底终
止这种梦魇,再也不要醒来。
海风吹起,飘动她的发丝,扬起幽微的海哭的声音……
她闭上眼,轻扬起头,让赤裸的双足陷入海沙里,领受海的温柔。海洋本是
无情物,而今却牢牢的负载着她,像一座被海水包围的小岛。
《沉默之鸟》中,丹尼问晨勉:「你为什麽喜欢岛屿?」
晨勉说:「我觉得完整。太大的空间对我没有意义。」
她满心所祈求的,也只是这样。毋需多,毋需广,只要简单而完整。一座小
小的孤岛便足够,这也算奢求吗?
被注视的感觉来自後方。
她恍惚回望,从水蓝色的海洋,移向那股自放的光。
他来了。遥迢一座海洋的距离,竟然在她不知不觉间消失。
就站在她眼前。
深刻的脸庞依然俊美,风流邪嚣得令人屏息。衣着、仪容不可思议的整齐,
熨贴的黑绒长裤,搭配的白丝衬衫,甚且嘴角那撇魔性的倜傥的高傲的流转的
微笑,也和她记忆中一模一样。
「你为什麽而来?」原以为这句话仅留滞在她的心海,直到耳里听见凄楚得
几乎断息的语音,才发觉自己将它放诸於空气之间。
阴魅的笑容消失了。他眼中的光更灿更焰,越过分开两座孤岛的海水,朝她
欺围包拢。
「你瘦了。」温存的食指触上她脸颊。「清瘦又苍白。」
呵,泪水几乎夺眶而出。这麽熟悉的感觉,深夜梦迥的依恋突然具象化。
「我……很不想、很不想再见到你。」她必须上眼睛,断绝泪泉的出路。
「可是,我很想很想见你。」温存的嗓音触上她性灵。
这男人,直到现在还要和她作对。
她突然动怒,以着消失已久,不知道从何处生成的新能源对他发怒。
「回去!」她突然拾起一把海里来的沙,丢向他的胸膛。「回台湾去,那里
有数不尽的岛屿等着你开发,有刘若蔷、彭姗如,还有其他更多更多的港口让
你停靠!」
他紧紧围上来,紧紧搂住她的颠倒,怕她在沙海里翻覆,跌伤了自己。
「恺梅。」他轻唤,脸孔的肌肉扭曲着。「恺梅,恺梅,恺梅……」
她的名字变成了咒文,由他的唇吐露咒语。
就是这两个字吗?她瘫倒在他怀里,几乎进入无意识状态。自幼开始,她便
经常感觉冷恺群说话的方式像魔咒,低低在她耳边吟念,咒诅了她幸福的可行
性。她甚至曾寻思过,如果他真的念了咒,那麽,咒文的内容是什麽?当然肯
定不会是嘛呢叭咪哞。
今天终於听了真确。却原来,只有两个字……
脑袋又乱沉沉的。她吐叹了淤塞的气息,颓倒在宽广的怀里。
「我好累……」
「你很久没睡着了,对不对?」轻怜密惜的吻,飘落在她苍白的脸容。「回
屋里去,我陪你好好睡一觉,嗯?」
这实在不像他。意识模糊中,她勉强分出一丝神智想着。她耳边回汤的温柔
声音,一点也不像冷恺群。他从来不把心底的感情表达出来,又怎麽会露骨的
从声音中传出类似怜惜的音符?
这个人一定不是冷恺群。最有可能是上帝以他的塑型复制出另一座岛屿,企
图弥补对她的亏欠。
她隐约感觉身体在移动,昏昏顿顿的,对外在景物的变换已失去感受力。
咸凉的海风忽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鲜凉的冷空气。她对环境的意识,直
到现在才重新拾了回来。
有人抱着她,回到屋子里。那座相像於冷恺群的岛屿。
她勉强撑起一丝丝馀力,凭藉着他的挽扶而站立起身体。一仰眼,乍见到熟
悉的亮华。
不可能有另一座岛放出同样璀璨夺目的光,那麽,应该就是他本人才对,真
正的那一座冷漠的孤岛。
哀伤的泪滚滑下脸颊。
冷恺群,总是选在她最脆弱的时刻出现,让她不由得倚赖,不自主的倾心,
再给她最沉最痛的一击。
「伤害我,是一项很具趣味性的娱乐吗?」她近乎无声的低语,苍雪的容颜
没有控诉,只有凄然,无边无际的涩楚。
「我无意伤害你。」他霍然又收紧怀抱,匆惶的感觉她彷佛要腾云驾雾而去。
「原谅我,如果我的无意造成你的痛苦……」
「无意?」泪水迸流。她鼓起拳,用力捶击他的心口——假设这片血肉之躯
底下藏有心。「你背离了我!把我的爱,以及我给你的最纯净的身和心,一起
抛到脑後。你用你的身体背叛我,用其他的女人羞辱我,这麽残忍的作为怎麽
可能出於无意?我倒觉得你是「无心」,因为你本来就没有心!」
「恺梅……」他又吟起了低咒,不亚於她的痛楚程度。「我从来不曾丢开你。
远在你知道之前,甚至远在我自己知道之前,你早已经锁在我心里。我们俩都
付出太大的代价去认知这个事实……」
「不,你才没有心。你不但失去了自己的心,连我给你的那颗心也一起丢开
了,现在,连我也变成一个「无心」的人了。」无力的拳心垂落在她身侧。「
你怎麽可以这样对待我……怎麽可以……」
失了力的弱躯软软坐倒在地毯上。
冷恺群也随之降低身子,将她强箝的紧锁在胸怀内,紧得让她无法喘气,宛
若欲揉和进他的身体,化为血肉里的一部分,永远分拆不开。
「恺梅,你了解我的。你一定知道我今天的出现,必须经历过多麽深刻的心
理建设。」他细吻着她,绵绵密密,盖满她的头脸颈项,每一寸暴露出来的肌
肤,语音中的痛苦,深沉得令人发抖。
「你为什麽要和刘若蔷纠缠不清?难道我给你的还不够吗?难道她可以给你
更多吗?」她徘徊在空洞和迷惘之间,抓摸不到一个实感。
心里暗自偷问,究竟他想说些什麽呢?她已经不敢期望了,怕跃上高高的希
望顶峰之後,摔跌得更疼痛……
「你给我的,太够了。」低柔的调子似担心惊着了她。「你懂吗?因为太够
了,远超乎我应该要得到的,所以我害怕。」
「害怕?」怔怔的泪水淌在她颊上。「害怕」两字有可能出自任何人口中,
唯独不会是冷恺群。他总是充满自信,生命无往不利,对一切事情有肯定的答
案,这样的男人不可能有害怕的时刻。
「是的,我害怕。」他顶起她的下颚,直直看进她的灵魂深处。「你给我的
爱,美好得不应该发生在我身上。我害怕有一天你会发现我不该得到它,决定
收回去,更害怕我失去了这份爱之後,再也缝合不起来。你信仰我的万能,认
为我无所不能,但我只是凡夫俗子,我也有恐惧的时候。一直以来,你的恐惧
由我代为安抚,而我的恐惧呢?」
她听得怔忡无言。
「我无处排除掉体内的恐惧,只好设法让令我恐惧的事情永远不会发生,所
以我的生命填塞满不相干的女人,刘若蔷、彭姗如,甚至更多遗忘了姓名的。」
他执起她的手,也执住她的心。「她们排除了我的部分恐惧,让我相信自己并
没有把整颗心耽溺在你身上,也让我以为,即使你收回这份爱,我的损失也仅
限於一个轻微的缺口,「冷恺群」本身永远安全无虞。」
「我让你觉得不安全?」她愣愣的发呆,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见的。
他才是让她觉得不安全的主体啊!原来,原来她并非唯一对生命无法掌握的
人。
「记得吗?你曾经反问我,如果爱一个人比那个人爱我更多,我会怎麽取舍?
我回答你——永远不会让她知道。」他眼中的光被水柔冲淡了,晕化成流萤似
的星芒,扑散在她的脸上,心中,脑里。「恺梅,你懂吗?我以为,不让她知
道,我就安全了。正如同你自己的答案——逃开。你也以为逃开是安全的,於
是,我不让你知道,而你也逃开了。」
「我们俩都做了一件自认为正确的事……」她喃喃接语。其实,却是最愚蠢
的。
「没错。我们依循当年的答案而做出动作,却忽略一项更重要的细节。」他
又勾起她的下颚,不让她的灵魂之窗迷离。「昔时的题目是「当你爱一个人比
那个人爱你更多」,而现在的情况却非如此……」他的语气无法克制的流露出
恳求。「恺悔,我爱你,和你爱我一样多,我们对彼此的爱是等量的,没有谁
比谁多或少的顾虑。我们都错解了题目,也导致谬误的答案,同时在承受这个
苦果。」
他爱她?冷恺群爱她?
他竟然亲口告诉她,他对她的爱!
她又呆愕了,无法从极端的震撼中清醒过来。
「我不会让你离开我。」冷恺群误解了她的没反应,又气又急,突然凶恶的
狠吻住她。「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你听见了吗?一辈子休想!即使你会因此
而恨我,我也不在乎,反正你永远别想逃走!」
啊!这个人……看,一个不顺他意,他又强凶霸道起来了。她真的要和这种
毫不温柔的男人共度这一生吗?
玫瑰花瓣的嘴角浮现淡笑,好轻好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