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王甚慰-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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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华先前走大漠的时候,正浑浑噩噩地生着病,只记得每日又热又干,好像要被烤死了似的。或许那记忆太糟糕,现在,她戴着帷帽坐在骆驼上,竟觉得还挺舒服的。撩开纱帘向四周张望,只见地上都是金黄的沙丘,无边无际,与头顶纯净的湛蓝相衬托,艳丽耀眼。
初华好奇十分,这里望望那里望望,还在从人的教导下骑着骆驼奔跑起来,清亮的笑声撒了一路。安色伽望着那个兴奋的身影,唇角不禁露出微笑,忽然觉得那身西域女子的长袍穿在她的身上,也十分好看。
沙漠里的风时有时无,平静时,死寂一片;起来时,却是遮天蔽日。午后,驼队在大风中走了整整两个时辰,到晚上歇宿的时候,才停下来。
驼队里的人对沙漠十分了解,宿营的地方有水源,地上长满了骆驼刺,骆驼们嚼得欢快。
从人们搭起帐篷,用驼粪和骆驼刺烧起了篝火。
安色伽走过来,递给初华一块饼和一只杯子,道,“吃吧。”
初华谢了一声,接过来。
饼很香,那杯子里的水白白的,喝一口,香浓得很,是奶。
“骆驼奶。”安色伽莞尔,“好喝么?”
初华点头。自从落到奴里贩子手里,她只有这两天吃上了可口的食物,这一点,的确要感谢安色伽。
不过,她对安色伽,还是无法全然放心,总觉得他的心眼不比元煜少。而在以前,她也因为这样对元煜防备有加。虽然她现在觉得元煜耍心眼很有趣,但是安色伽不是元煜,她没法全心信任一个不熟悉的人。
这时,不远处传来从人们的欢笑声,有人拿出了随身带着的乐器,一边弹着一边唱起歌来,在宁静的夜晚里,抒情而悠扬,十分好听。
“他们在唱什么?”初华好奇地问。
“在歌颂女子。”安色伽微笑道。
“女子?”
“是啊,”安色伽看着她,褐色的眼睛映着火光,闪闪发亮,“歌颂一个夜莺般的女子,她有动听的声音,和一双漂亮的黑眼睛。”
他的声音低低的,吟诗一样,初华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低头喝骆驼奶。
“夏女郎觉得不好听?”安色伽问。
“好听……”初华回答着,道,“你还是叫我夏公子吧。”
安色伽眨眨眼:“为什么?”
“顺耳。”
他没说话,却笑起来,火光里,眉宇深邃。
“你笑什么?”初华问。
“我笑朔北王。”他脱掉外面大氅,里面漂亮柔软的丝绸衣服领口低低,露出一片健壮的胸膛,“他喜欢你,却拿你当男人使唤,让别人叫你夏公子。”
安色伽说着,靠在身后的行囊上,姿态优雅,“你叫初华对么,我们疏勒国的男子对女人可从不这样,女人天生应当受到宠爱,吃最好的食物,穿最美的衣服,住在花园里,决不让她们遇到半点危险。”
初华愣了愣,不满地瞪起眼睛。
他竟敢说元煜的坏话!
当然,他说得很动听……
但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初华打心里气不过。
“他才不是你说的那样!”初华反驳道,“他对我很好的!”
“哦?”安色伽莞尔,“好到让你坠河么?”
“你……”初华气得脸色发白,这个人真讨厌!正想着如何反驳,忽然脑子一转,觉得这个人诡计多端的,说不定是要故意激她,想捉弄她。
“我的信,安公子送出去了么?”初华冷冷道。
安色伽一讶,没想到这小女子方才还气鼓鼓的,居然忽然就跳了话题。
“当然送出去了,我怎会食言?”他笑意不改。
“那么多谢,我去歇息了。”初华站起身来,对他一礼,径自走了开去。
安色伽看着她气冲冲的背影,扬着眉,缓缓喝一口酒。
真的生气了?他心里不禁觉得好笑,真是一只暴躁而率直的夜莺。
至于信么……
他回到帐中的时候,从身上掏出一张纸,上面落满了初华的笔迹,言辞真切,面上,写着“元煜亲启”四字。
安色伽神色平静,未几,将那张纸凑到火上。火苗舔上,蔓延开去,安色伽松手,那张纸变作一团火,坠落在地上,少顷,变作死灰。
抱歉呢。安色伽拍拍手,毫无愧疚。小夜莺,我不打算让朔北王再见到你。
☆、第62章 金屋
夜幕上;新月如钩。
疏勒的王宫里;灯火通明;疏勒王躺在床上,咳个不停。
仆人们轮番伺候着;大臣们在外间面面相觑;神色不定。
“父王不能见客;诸位爱卿请回吧。”王子沙苏走出来;对大臣们说。
大臣们知道疏勒王的病势沉重,听得这话,也只得应下。
一位大臣道:“国中已经积压了许多事务,需要大王过目;不知……”
“大王卧病不起,已无法处理政务。”这时;王后走出来,缓缓道,“王子是疏勒国的储君,按照国法,国王不能理政,应由储君接管。”
“但立储和监国都必须国王亲自下令才能生效,”一名大臣道,“我以为,还是应该由宰相组阁接管政务。”
王后脸色一变,看着他,厉声道,“居力,你这话是何意!沙苏是疏勒国唯一的王子,莫非储君还能是别人?”
“王后息怒。”居力坦然道,“国王如果希望王子接手政务,自然会下令。没有国王的命令,就照律法办事,这一向是疏勒国的规矩。”说罢,向王后一礼,走了出去。
王后和沙苏的脸色都十分难看,其余大臣见得这般情形,也不多逗留,纷纷告退。
“岂有此理!”案上的杯盏被愤怒的沙苏用力一扫,乒乒乓乓地摔在地上,“我要是继位,一定要把他们都杀了!”
旁边的侍女被吓了一跳,大气不敢出。
王后让旁人都退下,冷冷道,“你发火有什么用,这些大臣,早就被安色伽用钱买通了!”
“钱!钱!”沙苏瞪圆了眼,“安色伽他算得什么东西!他再有钱也不过是个贵族,连吻我的脚趾头都不配!”说罢,恨恨道,“我明天就带人去把他的家抄了,把他的财产都收到国库里来!”
“小声些!”王后瞪他一眼,道,“我听说,他从姑墨回来了。”
“回来又怎样。”沙苏气哼哼地扭开头。
“想远些。”王后无奈地说,“他为什么去姑墨,嗯?姑墨有铁,他要是得到了铁,就能造兵器,就能造反,知道么!”
沙苏一愣,有些慌,“那……那怎么办?我明日就去把他抓起来!”
“不行。”王后断然道,“安色伽在国内很得人心,你要是贸然除了他,反对你的人会更多。”
“那……”
“所以,我不是给你娶了鄯善公主么?”王后露出笑意,道,“听说,鄯善王也一直垂涎姑墨,他送公主来到的时候,大军也会随之而来。安色伽不是想要铁么,到时候一半姑墨是你的,另一半在鄯善王手上,他找谁要去?”
沙苏听得这话,眼睛放光。想到鄯善公主,不禁垂涎,“听说鄯善公主,可是西域的第一美人……”
话没说完,却被王后拧了一下耳朵,皱眉道,“你可别想着什么美人不美人的,别忘了,母亲让你娶她,是为了得到鄯善王的支持!”
沙苏连忙应下,脸上尽是掩不住的得意之色。
*****
元煜曾经告诉过初华,安色伽是一个很有钱的人。初华曾经不以为然,觉得再有钱也是个商人,她可是见过各种各样的王宫呢。
但住进房子里,她觉得有些晃眼。这里的屋子虽然也像姑墨那样用土石垒起,可是却精细得多,外面抹着一层厚厚的白垩,细腻光滑,上面用漂亮的颜色画满了各式各样的花鸟和流云;优雅修长柱子上,镶嵌着漂亮的铜花片,树枝一样延展向上,金灿灿的;而地面的石板则打磨得光可鉴人,能清楚地看到石头颜色拼起的图案。
各处的门都是圆拱形,垂着漂亮的琉璃珠子,透着光,亮晶晶的,一间一间连作回廊,看着相似,却又各自陈设不同。有的铺着西域式样的丝毯和案席,当是会客之所;有的摆着各式漂亮的金银器和精巧的刀剑,当是收藏之所;有的摆设着舒适的绣榻和中原样式的屏风,当是休憩之所……初华走着,好像逛迷宫一样,光是摆设各种精巧物件的地方,已经看到了五六处,而她经过一处淌着温汤的浴池之后,发现自己来到了一间穹顶的大房子里。
它四面都是金色柱子格开的拱门,垂着柔软的轻纱,正中,是一张大大的床,用厚厚的锦褥堆叠而成,足有几尺高。看着厚实而柔软,让人有忍不住往上面躺一躺的**。风轻轻吹来,四周的轻纱透着柔和的天光,像水一样漾动,初华忽而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她走出去,倏而睁大眼睛。外面竟是一个是漂亮的大花园,蔷薇在花架上爬得满满,还有蔷薇,围绕在卧室的四周,睡在那床上,简直就像睡在花海中一样。
饶是再心存偏见,初华看着这美妙的景致,也有几分陶醉,那么多的花,怎么也看不够……
“喜欢么?”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初华回头,见安色伽走过来。他换了一身衣服,深蓝绣金的丝袍裹在健壮的身体上,精神抖擞又贵气十足。
初华还记着昨晚的仇,不想让他太长脸,轻哼一声,道,“过得去。”
安色伽扬眉,微笑,“如此,那只好委屈夏公子在这间还过得去的屋子里住几天。”
这间屋子里?初华愣了愣,不禁心动,“哪间?”
“这里只有一间屋子。”安色伽不紧不慢道。
初华愣了一会神,才回味过来,他的意思是,这花痴一般的卧室,连着刚才一路看过来的那些各种各样的去处,都是一间屋子。
看着她睁大眼睛的样子,安色伽有些自得,道,“我要出去一趟,回头再来看你。”说罢,对她一笑,悠然离去。
屋宅的门外,一辆华贵的马车已经备好,几十侍从骑马佩刀护在四周,威风凛凛。
“主人,”管事过来低声道,“大宅那边方才来问,今夜要哪位姬妾过来伺候?”
“谁也不要。”安色伽淡淡道,片刻,轻咳一声,“另外,别告诉夏公子还有什么大宅什么姬妾,知道么?”
管事了然一笑,对安色伽行个礼,“遵命。”
*****
疏勒城外,河水碧绿,大片的胡杨林生长延绵,水草丰茂,广阔的大地那一头,屹立着常年封冻的雪山。
安色伽带着刀和弓箭,却没有去追赶野兽,一路纵马,没多久,在胡杨林里看到了等候在此的居力。
“王后为王子求娶鄯善公主,鄯善王同意了,并且会亲自把公主送来。”居力坐在帐子里,一边慢慢地煮着茶,一边对安色伽道,“他们现在恐怕已经到半路上了。”
“这么快。”安色伽神色无波,接过居力的茶,道,“带了兵马么?”
“据说有四万。”居力意味深长,“来者不善啊。”
“四万。”安色伽沉吟,片刻,不置可否地笑笑,道,“来杀我还是来灭疏勒国?”
“应该是冲着姑墨去的。”居力道,“去年鄯善王向姑墨要铁器,姑墨王没有答应,他一直怀恨在心。姑墨富庶,疏勒国也垂涎已久,两国借着婚姻联合,各取所需。”
安色伽听着,微微颔首。
居力叹口气,道,“国王的日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