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相国-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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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汧听着,脸色愈来愈难看,问道:“三十万两?”
刘传基点头道:“正是!”
张汧叹息一声,半日无语。这明摆着是要他拿三十万两银子买个总督做,明珠也太黑了。可天下哪个督抚又不是花钱买来的呢?他当年被皇上特简做了巡抚,私下里少不得也花了银子,却没有这么多啊!
刘传基说:“庸书在京城里探得明白,这在明相国那里,已是多年规矩了。”
张汧说:“规矩我自然知道,可三十万两,也太多了。”
刘传基又道:“所谓侯门深似海,往日只是在书上读到,这回往京城里跑一趟,方知官府家的门难进哪!”
张汧仍是叹息,道:“银子肯定要给的,就少给些吧。十万两,总够了吧?”
刘传基道:“抚台大人,不给三十万只怕不行。”
张汧说:“我明白传基的意思,不如数给银子,我的总督就做不成。人在官场,身不由己,里头规矩是要讲的。但太昧良心,我也做不来。湖南近几年都遇灾,怎能再往百姓那里摊银子?”
刘传基道:“抚台大人,传基敬佩您的官品,但这三十万两银子您是要给的。”
张汧摇头道:“我体谅您的一片苦心,我这总督做不成就不做罢了,只给十万两!”
刘传基突然跪了下来,流泪道:“抚台大人,传基害了您!”
张汧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忙问:“传基您这是为何?”
刘传基这才说道:“送给明珠大人的折子,都让他一字一句改了,我得重新抄录,却没有官印。我怕来回耽搁,误了时机,免不了赋税,就私刻了巡抚官印。这事让明相国知道了。”
张汧大骇而起,连声高喊:“传基误我!传基误我!”
刘传基既愧又悔,说:“我原想,光是为了进明相国的门,就送了上万两银子。明相国开口就要二十万两银子,他哪怕知道我私刻官印,料也不会有事。哪知他反过来还多要十万两,变成三十万两!”
张汧跺着脚,连连叹气,直道奈何。过了好一会儿,张汧才道:“传基您起来,事已至此,您跪着又有何用!如此说,这三十万两银子是一两也少不得了。我刚收到朝廷官文,湖南需协饷十九万两。这里又冒出明相国部费三十万两,银子哪里来!”
刘传基说:“我在京城风闻西北有人反了,可能协饷就为这事。”
张汧这会儿脑子里只想着银子,没在意刘传基说的西北战事,问道:“藩库还有多少银子?”
刘传基回道:“八十万两。库银是不能动的。”
张汧道:“我们湖南需上交钱粮的有二十三个富县,仍向他们征收吧。没有别的办法啊!”
刘传基道:“这几年湖南几乎处处有灾呀!”
张汧道:“正常年份,这二十三个富县需负担漕粮十五万担,田赋银九十万两。姑念这两年灾害,今年只征协饷十九万两,部费三十万两,总共四十九万两,比往年还是减少了许多。传基,没有办法,就这么定了。”
刘传基道:“抚台大人,您巡抚湖南几年,深受百姓爱戴。如今百姓有难处,理应体恤才是。再向百姓伸手,会毁大人英名啊!祸由我起,就由我担着好了。抚台大人,我甘愿承担私刻官印之罪,要杀头就杀头,不能害了您!”
张汧缄默良久,摇头道:“传基,您担得起吗?就算砍掉您的头,我这做巡抚的也难逃罪责!”
刘传基痛哭流涕,悔恨交加,只道自己白读了几十年书。张汧也不觉落泪,道:“我今后哪怕想做个好官也做不成了!”
南书房大臣们都去了畅春园侍驾,近日皇上为征剿噶尔丹调兵遣将,甚是繁忙。大臣们不时被叫到澹宁居,问长问短。皇上心思缜密,细枝末节通要过问。大臣们更是警醒,凡是关乎西北的事,不敢稍怠,即刻奏闻。
这会儿,南书房收到几个协饷的折子,明珠便叫上陈廷敬和徐乾学,去了澹宁居面奏皇上。明珠奏道:“收到理藩院尚书阿喇尼的折子,奏报云南巡抚王继文协饷甚是卖力,云南所征饷银、饷粮、军马已全部运抵西宁!阿喇尼专此替王继文请功。”
皇上大喜,道:“朕早就说过,王继文可不是个只会读死书的人,他随军入滇,为平息吴三桂叛乱出过大力的!廷敬哪,这么个当家理财的好巡抚,朕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他半个好字?”
陈廷敬说:“王继文协饷如此之快,的确出臣意料。臣一直担心云南协饷会有困难。云南本来不富,又兼连年战乱,如今又取销了铜税。臣原本以为,王继文应奏请朝廷减免协饷才是。”
皇上道:“可人家王继文到底还是如期如数完成协饷了呀?”
陈廷敬说:“臣以为,国朝的好官,既要效忠朝廷,又要爱护百姓。如果只顾向朝廷邀功,不管百姓疾苦,也算不上好官。臣说这话并非评说王继文。”
皇上非常不快,道:“朕真不知道陈廷敬同王继文的过节打哪儿来的。”
陈廷敬道:“启奏皇上,臣同王继文没有过节,臣只是据理推测,就事论事。”
皇上知道陈廷敬的话自有道理,但朝廷目前就需要鼓励各省协饷。皇上略作沉吟,便升了王继文的官,道:“着王继文署理云贵总督,仍巡抚云南事务!”
明珠领旨道:“臣即刻拟旨。”
皇上又问:“湖广总督谁去合适?”
明珠道:“九卿会议遵旨议过,拟推湖南巡抚张汧擢补!”
陈廷敬昨日参与了九卿会议,当然巴不得张汧出任湖广总督。可他毕竟同张汧沾亲,会上没有说话。
皇上道:“张汧也是个能办事的人,为官也清廉,准了。”
徐乾学又奏道:“启奏皇上,这里正好有王继文的折子,大观楼已经落成,奏请皇上御笔题写楼名!”
皇上道:“王继文巡抚云南有功,这千古留名的美事,就让给王继文去做吧。”
王继文升任云贵总督,同僚、属官、幕宾、乡绅自要庆贺一番。这日,巡抚衙门摆了宴席,黑压压的到了上百宾客。王继文高举酒杯,道:“我王继文能得皇上赏识,多亏诸公鼎力相助!我这里谢了!”
王继文先举了杯,一饮而尽。众宾客连声道贺,仰首干杯。喝了半日酒,王继文突然发现没见着阚祯兆,便悄声儿问杨文启:“咦,怎么不见阚公?”
杨文启道:“回制台大人,阚公一早就出门了,没准又在大观楼。”
王继文心里不快,嘴上却道:“阚公为大观楼日夜操劳,真是辛苦了。”
杨文启说:“制台大人,庸书说句难听的话,他阚祯兆也太清高了!这么大喜的日子,他再忙也要喝杯制台大人的喜酒才去嘛!”
王继文拍了拍杨文启的肩膀说:“文启不可这么说,阚公不拘礼节,正是古名士之风。这里且让他们喝着,你随我去大观楼看看。”
王继文同杨文启出了巡抚衙门,策马去了滇池之滨。远远的望见大观楼,王继文颇为得意,心想自己平生功业将以此楼传世,真可以名垂千古!到了大观楼下,见两个衙役站在楼外,躬身道:“制台大人,阚公吩咐,谁也不许上去。”
王继文回头道:“文启在这里候着吧,我上去看看。”
王继文独自上得楼来,只见阚祯兆一手捧着酒壶,一手挥毫题写:大观楼。
阚祯兆自个儿端详半日,略为点头,又笔走龙蛇,写下一副对联:
天境平函,快千顷碧中,浅浅深深,画图得农桑景象。
云屏常峙,看万峰青处,浓浓淡淡,回环此楼阁规模。
阚祯兆全神贯注,不知道王继文已悄悄站在他身后了。王继文不由得又是摇头又是点头,拊掌道:“好,好,好字好联啊!”
阚祯兆回头望望王继文,并不说话,仰着脖子喝了口酒,又提笔写道:云南巡抚王继文撰联并题。
王继文故作吃惊,望着阚祯兆道:“阚公,不可不可,如此沽名钓誉的事,王某不敢做,恐后人耻笑。”
阚祯兆满口酒香,哈哈笑道:“阚某不过山野村夫,不会留名于世的。后人只知有制台大人,不会知道有我阚某。”
王继文闻得此言,朝阚祯兆深深鞠了一躬,道:“阚公美意,继文多谢了!请阚公受我一拜!”
阚祯兆已是酩酊大醉,似笑非笑地望着王继文,也没有还礼,仍端着酒壶狂饮。一群白鸥从楼前翩然飞过,渐渐远去。
皇上在乾清门听政,陈廷敬上了折子奏道:“臣以为,没有上解库银之责的省份,每年税赋收入只需户部派员查验,全由地方自行支配。这个办法已执行多年,倘若监督不力,必生贪污。因此,臣奏请皇上准予户部随时查验各省库银!”
皇上道:“陈廷敬的担心似乎亦有道理,只是朕不想做个无端猜忌的皇上。督抚都是朕亲点的,朕岂能不信任他们?”
陈廷敬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倘若皇上把户部查验地方库银作为例行之规,也就名正言顺了。”
皇上问明珠:“明珠,你以为如何?”
明珠道:“陈廷敬的提议出自公心,无可厚非。只是挨个儿查起来,难免弄得人心惶惶。臣以为此事应该谨慎。”
皇上似有不快,道:“明珠说话越来越模棱两可了。”
陈廷敬又道:“督抚亏空库银的事过去也是发生过的,都因监督不力。与其等到出了事再去查办官员,倒不如先行查验,敲敲警钟。法之为法,要紧的是不让人犯法。”
皇上听了陈廷敬这番话,微微点头。
徐乾学见皇上点了头,忙道:“启奏皇上,陈廷敬奏请之事,正是臣在户部任上想做而没来得及做的。臣以为此法当行。”
皇上道:“好吧,朕准陈廷敬所奏。你想从哪个省查起?”
陈廷敬道:“回禀皇上,臣打算先查云南。”
皇上脸色骤变,道:“啊?先查云南?好啊,陈廷敬,朕到底看出来了。朕赏识王继文,刚升了他云贵总督,你就偏要查云南。你不给朕安上个失察的罪名,心里就不舒坦!”
陈廷敬忙叩头道:“启奏皇上,臣无意逆龙鳞犯天威。臣以为查王继文理由有三条:倘若王继文聚财有方,可为各省借鉴,朝廷库银将更加充足,此其一也。倘若云南真的富裕,就应担负上解库银之责,可为朝廷出更大的力,此其二也。万一王继文玩了什么花样,就该及早阻止,免得酿成大祸,此其三也。”
皇上叹道:“朕尽管心里很不痛快,还是准予户部去云南查验。既然如此,陈廷敬就亲赴云南吧。”陈廷敬领旨谢恩。
大观楼的匾额和对联刚挂了上去,鞭炮声震耳欲聋。几个读书人扯着喉咙同王继文攀谈,都说制台大人的书法、联句与大观楼同成三绝,制台大人不愧为天子门生,真是云南士林楷模。王继文听着很是受用,连连点头而笑,请各位上楼揽胜。众人都想凑在前头同王继文套近乎,阚祯兆却故意落在人后。
上了大观楼,却见这里早已布置好酒席。王继文招呼大家入座,道:“云南清明太平,百姓叫好,都因诸位同心协力。没有你们帮衬着,我王某纵有三头六臂,也是不成事的。今日趁这大观楼落成典礼,本官略备菲酌,请诸位尽兴!来,干了这杯酒!”
豪饮半日,几个读书人就风雅起来。有人说道:“今日会饮大观楼,实乃盛事,应有诗文记述盛况。制台大人为云南士林领袖,必有美文佳句,可否让学生开开眼界?”
又有人说:“制台大人的书法可是卓然一家啊!”
王继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