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相国-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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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烦躁的样子,说:“天都快亮了,他来做甚?”
高大满说:“邝小毛说是老爷您吩咐他连夜回话的。”
高士奇说:“我几时要他回什么话了?这个狗奴才,让他进来吧。”
邝小毛让高大满领了进来,跪伏在地:“回高大人话,事情办妥了。”
高士奇诧异道:“什么事情办妥了?”
邝小毛说:“小的按高大人吩咐,把朱启杀了!”
高士奇大骇不已,一怒而起:“啊!你真是胆大包天!我什么时候让你去杀人了?来人!快把杀人凶犯邝小毛押去报官!”
高大满跑出去吆喝几声,没多时涌进几个家丁,三两下就绑了邝小毛。邝小毛吓得面如土色,胡乱喊了半天高大人,说道:“俞子易说这是您的吩咐!”
高士奇怒气冲天:“大胆!你杀了人还敢血口喷人,诬赖本官!”
邝小毛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高大人,小的对您可是忠心耿耿呀!您就饶了我吧!”
高士奇正眼都不瞧他,只道:“你杀了人,本官如何饶你?”
邝小毛说:“这都是俞子易在害我!他要是不说是您的吩咐,给我吃了豹子胆,我也不敢杀人呀!”
高士奇转过脸来,问:“果真是俞子易让你干的?”
邝小毛点点头,泪流不止:“他说这都是高大人您的意思。”
高士奇吩咐左右:“先放开他。你们都下去吧,我要问个究竟!”
高大满同家丁都出去了,高士奇来回走了老半天,停下来说:“我真是瞎了眼哪!没想到俞子易调唆你去杀人,还要往我身上栽赃!”
邝小毛仍被绑着,没法去揩脸上的泪水,脸上污秽不堪,道:“高大人,我中了俞子易的奸计,您可千万要救我!”
高士奇仰天而叹:“人命关天,叫我如何救你?难道要我隐案不报?我可是朝廷命官哪!”
邝小毛使劲叩头,没了手支撑,三两下就滚爬在地:“高大人,您好歹救我一命,我今生今世甘愿替您当牛做马!”
高士奇躬身把邝小毛提了起来,很悲悯的样子,竟然流了泪:“小毛呀小毛,我平日是怎么告诫你们的?只管好好做生意,干什么要杀人?”
邝小毛道:“俞子易说,高大人您住着朱启家房子,陈廷敬要查。他说只要杀了朱启,就一了百了。”
高士奇哼哼鼻子,道:“朱启告状,与我何干?这房子我是从俞子易手里买下的,要告也只是告他俞子易。邝小毛呀,你真是糊涂,你让俞子易耍了!你有了命案在他手里捏着,终身都得听命于他!”
邝小毛又是哀求:“高大人,小的一时糊涂,您万万救我!”
高士奇叹息不止:“你也不动动脑子!我一个读书人,一个朝廷命官,日日侍候皇上的,怎么会叫你去杀人呢?”
邝小毛后悔不已:“小的没长脑子!”
高士奇问:“我问你,俞子易手里生意,值多少银子?”
邝小毛说:“至少三十万两。”
高士奇又道:“我是为他生意帮过忙的,外头就有些闲话,说我从他那里得了好处。你听说过我同他是怎么分账的吗?”
邝小毛说:“小的没听说过。”
高士奇冷笑道:“你是他管家,半句都没听说过?”
邝小毛回道:“小的不敢说。”
高士奇问:“本官自己问你,也不敢说?”
邝小毛低头道:“不敢说,小的只知道高大人同俞子易生意上没干系。”
高士奇点点头:“好。邝小毛,本官想救你。你起来吧。”
高士奇亲自给邝小毛松了绑,扶他起来。邝小毛却重新跪下,叩头半日,说:“小的感谢高大人再造之恩。”
高士奇问:“俞子易给你开多少银子?”
邝小毛回道:“月薪五两银子。”
高士奇说:“俞子易三十万两银子的家产已经是你的了!”
邝小毛慌忙拱手低头:“小的不敢!俞子易虽说把家产过到了我的名下,可那毕竟不是我的!”
高士奇逼视着邝小毛:“你真的想死?”
《大清相国》第三部分《大清相国》第十四章(5)
邝小毛再次跪下:“小的是被吓糊涂了,不明白高大人的意思!”
高士奇压低嗓子说道:“俞子易家产是你的,朱启是俞子易杀的!”
邝小毛不由得啊了声,叩头如捣蒜:“高大人,从今往后,小的这颗脑袋就是高大人您的了!”
高士奇又说:“往后这三十万金,我八,你二!”
邝小毛顿时两眼放光:“啊?高大人,您可是我的亲祖宗呀!好!任他俞子易如何狡辩,任官府如何打屁股,我都按高大人吩咐的说!”
高士奇再次流起泪来:“唉!俞子易同我交往多年,我虽为朝廷命官,却并不嫌弃他的出身地位,可谓情同手足!可是没想到他为着一桩生意,居然指使你去杀人,还要陷害我!我这心里头痛呀!”
邝小毛也哭了起来,说:“高大人,您可是菩萨心肠啊!”
29
皇上御门听政完毕,摆驾乾清宫西暖阁,召见陈廷敬和高士奇。皇上手里拿着个折子问:“陈廷敬,这本是顺天府该管的案子,怎么径直到朕这里来了?”
陈廷敬听着皇上的口气,就知道自己真不该把朱启的案子奏报皇上。可事已至此,就得硬着头皮做下去。他同高士奇也撕破脸皮了,便不再顾及许多,只道:“高士奇知道来龙去脉!”
高士奇内心早惶恐不已,猜着皇上同时召见他和陈廷敬,肯定就是为他房子的事儿。可转眼一想,他猜皇上心里只怕是向着自己的,才当着他的面问陈廷敬的话。没想到陈廷敬张嘴就开宗明义了,高士奇吓得脸色大变。
皇上问高士奇:“你说说,怎么回事?”
高士奇匍匐在地:“臣有罪!臣早年贫寒,落魂京师,觅馆为生,卖字糊口。后来蒙先皇恩宠,供奉内廷,侍候皇上读书。但臣位卑俸薄,没钱置办宅子,无处栖身。碰巧认识了在京城做生意的钱塘老乡俞子易,在他家借住。后来,俞子易说他买下了别人一处宅院,念个同乡情谊,可原价卖给臣。臣贪图了这个便宜。”
皇上又问:“多大的宅院?”
高士奇回道:“宅院倒是不小,四进天井,房屋通共五十多间,但是早已很破旧了。”
皇上道:“依你现在身份,住这么大的房子,也不算过分。值多少银子?”
高士奇回道:“合银三千两。”
皇上说:“倒也不贵。”
高士奇道:“虽是不贵,臣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臣只好半借半赊的住着,直到前年才偿清俞子易的债务。”
皇上觉得纳闷:“如此说,你一干二净的,为何说自己有罪?”
高士奇突然泪流满面,说:“先后曾严令朝廷官员不得同商人交往,凡向大户豪绅借银一千两者,依受贿罪论斩!皇上,臣这颗脑袋合该砍三次!皇上,臣辜负皇恩,罪该万死!”
高士奇把头叩在地上作响,哀号不已。皇上长叹一声,竟然悲伤起来:“做国朝的官,是苦了些。士奇呀,你有罪,朕却不忍治你的罪!你出身寒苦,自强不息,不卑不亢,有颜回之风。这也是朕看重你的地方。”
高士奇说:“颜回乃圣人门下,士奇岂敢!”
皇上却甚是感慨,说:“国朝官员俸禄的确是低了点,可国朝的官员都是读圣贤书的,是百姓的父母官,不是为了发财的。谁想发财,就像俞子易他们,去做生意好了。做官,就不许发财!”
高士奇叩头道:“臣谨记皇上教诲!”
皇上悲悯地望着地上的高士奇,说:“不过,朕看着你们如此清苦,心里也有些不安呀!士奇,朕赦你无罪!”
高士奇拱手谢恩:“臣谢皇上隆恩!”
陈廷敬万万没想到皇上如此草草问了几句,就赦了高士奇的罪,便道:“启禀皇上,国朝官员俸禄的确不高,但有的官员却富有万金!”
皇上听了陈廷敬的话,有些不悦,问道:“陈廷敬,你家房子多大?”
陈廷敬回道:“回皇上,臣在京城没有宅院,臣住在岳丈家里!”
皇上叹息道:“陈廷敬,朕御极以来,一直宽以待人,也希望你们如此做人做事。朕向来都觉着你宽大老成,可是你对士奇总有些苛刻。”
高士奇忙说:“皇上,陈廷敬对臣严是严了些,心里却是为臣好,臣并不怪他!”
皇上望着高士奇,甚是满意:“士奇是个老实人。”
陈廷敬说:“启禀皇上,臣同高士奇并无个人恩怨,只是觉着事情该怎么办,就应怎么办。”
皇上问:“俞子易同朱启的官司,本是顺天府管的,你说该怎么办?难道要朕批给刑部办吗?”
陈廷敬奏道:“皇上,朱启因为告状,被顺天府关了十几年,这回是顺天府要他立下保书,不再上告,才放他出来的。因此,臣以为此案再由顺天府去办,不妥!”
皇上脸色黑了下来:“陈廷敬,你的意思是历任顺天府尹都做了昏官?从向秉道到现在的袁用才,已换过四任府尹,有三任是朕手上点的。难道朕都用错了吗?”
陈廷敬明白话越说越错了,可是已没法回旋,只得顺着理儿说下去:“臣只是就事论事,绝无此意。”
高士奇却很会讨巧,奏道:“禀皇上,臣贪图便宜买了俞子易的房子,但确实不知他这房子竟然来历不明。陈廷敬以为此案应交刑部去审,也是出于公心。臣也以为,顺天府不宜再审此案。”
皇上冷冷道:“你们大概忘了,现如今刑部尚书向秉道,正是当年的顺天府尹。”
高士奇越发像个老实人了,启奏皇上:“臣以为,此案既然是陈廷敬接的,不如让陈廷敬同向秉道共同审理,或许公正些。”
皇上点头道:“既然如此,高士奇也算上一个,与陈廷敬、向秉道同审这桩案子!”
高士奇忙拱手道:“禀皇上,臣还是回避的好,毕竟俞子易与臣是同乡,又有私交,况且这房子又是我从他手里买下的。”
皇上应允道:“好吧,你就不参与了。可见高士奇是一片公心啊。”
《大清相国》第三部分《大清相国》第十四章(6)
召见完了,陈廷敬同高士奇一道出了乾清宫。高士奇拱手再三,恭请陈廷敬秉公执法,要是俞子易果真强占了人家房子,务必要俞子易还他银子,他也好另外买几间屋子栖身。陈廷敬明知自己被高士奇耍了,却有苦说不出,只有连连点头而已。
天刚断黑,高士奇就出了门。他打算拜访两个人,先去了刑部尚书向秉道府上。照例是先打发好了门房,方得报了进去。向秉道并没有迎出来,只在客堂里候着。高士奇入了座,没客气几句,就把陈廷敬接了朱启案子的事说了,道:“向大人,皇上本来有意把此案交顺天府,就是陈廷敬硬要把它往刑部塞!不知他是何居心啊!”
向秉道说:“陈大人之公直,世所尽知。老夫猜不出他有什么私心啊!”
高士奇大摇其头,说:“向大人有所不知啊!陈廷敬口口声声说顺天府不宜再办此案,需刑部过问。表面上看他是信任刑部,实际上是想让您难堪!”
向秉道莫名其妙,问道:“这话从何说起?”
高士奇故作神秘,说道:“这桩案子,正是当年您在顺天府尹任上办下的!”
向秉道这下可吃惊不小,几乎说不出话来。高士奇笑道:“向大人,容下官说句大胆的话。下官这会儿琢磨着,朱启家的案子,很可能就是桩冤案,向大人您当年很可能被下面人蒙蔽了!”
向秉道坐都坐不住了,急得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