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相国-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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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点头片刻,道:“廷敬,朕准你保举傅山。这傅山多大年纪了?”
陈廷敬忙叩头谢恩,回道:“应在七十岁上下。”
皇上颇为感慨:“已经是位老人了啊!命阳曲知县上门恳请傅山进京,朕想见见这位风骨铮铮的老人。好了,你们也够辛苦的,暂且把手头事情放放,说些别的吧。”
高士奇忙说:“启禀皇上,臣收藏了一幅五代名家荆浩的《匡庐图》,想敬献给皇上!”
皇上大喜:“啊?荆浩的?快拿来给朕看看。”
《大清相国》第三部分《大清相国》第十三章(5)
高士奇取来《匡庐图》,徐徐打开。皇上细细欣赏,点头不止:“真是稀世珍宝呀!陈廷敬,你也是懂的,你看看,如何?”
陈廷敬上去细细看了看,发现竟是赝品,不由得“啊”了声。皇上忙问怎么了。陈廷敬掩饰道:“荆浩的画存世已经不多了,实在难得!臣故而惊叹。”
皇上大悦,说:“士奇懂得可多啊!算个杂家。他的字,先皇就赞赏过。玩古他也玩得在行。当年他还替朕做过弹弓,朕还一直藏着那玩意儿哪!”
高士奇忙跪下,谦恭道:“臣才疏学浅,只能替皇上做些小事,尽忠而已。”
皇上笑道:“话不能这么说。要说朕读书呀,真还是士奇领我入的门径。朕年少时读书,拿出任一诗文,士奇便能知其年代,出自谁家。后来朕日积月累,自己也知道了。”
高士奇拱手道:“皇上天表聪颖,真神人也!”
陈廷敬听着皇上赏识高士奇,心里只有暗叹奈何。当年,高士奇怀里常揣着几粒金豆,寻着空儿就向乾清宫公公打探,皇上这几日读什么书,读到什么地方了。问过之后,就递上一粒金豆子。高士奇回头就去翻书,把皇上正读的书弄得滚瓜烂熟。事后只要皇上问起,高士奇就对答如流。那时候皇上小,总以为高士奇学问很大。殊不知乾清宫公公私下里给高士奇起了个外号:高金豆!一时间,高金豆成了公公们的财神,有的公公还会专门跑去告诉他皇上近日读什么书。当年张善德年纪小,老太监免不要欺负他。陈廷敬看不过去,有机会就替他说话。张善德便一直感念陈廷敬的好处,知道什么就同他说。
今日皇上十分高兴,在南书房逗留了半日,尽兴而归。送走圣驾,明珠问道:“士奇,您哪来这么多好玩意儿?隔三岔五的孝敬皇上。”
高士奇笑道:“士奇只是有这份心,总找得着皇上喜欢的玩意儿。”
明珠笑笑,回头把陈廷敬拉到角落,说:“陈大人,您既然已面奏皇上,我就不好多说了。可我只是替您担心啊!”
陈廷敬问:“明大人替我担心什么?”
明珠说:“陆、邵、刘三人,官品自是不错,但性子太刚,弄不好就会惹麻烦,到时候怕连累您啊!”
陈廷敬说:“只要他们真是好官清官,连累我了又何妨?”
明珠本是避着人说这番话的,高士奇却尖着耳朵听了,居然还插言道:“明大人何必替陈大人担心?人家是一片忠心!张大人,您说是吗?”
张英愣了愣,猛然抬起头,不知所以的样子,问:“你们说什么?”
明珠含蓄地笑笑,说:“张大人才是真聪明!”
陈廷敬也望着张英笑笑,没说什么。他很佩服张英的定性,可以成天半句话不说,只是低头抄抄写写。不是猛然间想起,几乎会忘记里面还有个张英。
张汧的差事老没有吩咐下来,很不畅快。夜里,他拜访了陈廷敬。张汧在陈廷敬书房里坐下,唉声叹气:“我去过吏部几次了,明珠大人老是说让我等着。他说,我补个正四品应是不用说的,也可破格补个正三品,最后要看皇上意思。我蒙廷敬兄在皇上面前保举,回京听用,感激不尽。廷敬兄可否人情做到底,再在皇上面前说声?”
陈廷敬颇感为难:“张汧兄,我不方便在皇上面前开口啊!虽说举贤不避亲,可毕竟您我是儿女亲家,会让别人留下话柄的。我怕替您说多了话,反而对您不好。”
张汧问:“廷敬兄担心明珠?”
陈廷敬摇头道:“明珠做事乖巧得很,不会明着对我来的。”
张汧又问:“那还有谁?”
陈廷敬道:“高士奇!”
张汧不解,说:“高士奇同您我都是故旧,他为什么总同您过不去呢?”
陈廷敬长叹道:“你久不在京城,不知道这宦海风云,人世沧桑啊!高士奇是索额图门下,索额图同明珠是对头,而索额图又一直以为我是明珠的人。嗨!他们之间弄得不共戴天,却硬要把我牵扯进去,无聊至极!”
张汧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有叹息。陈廷敬又道:“我又不能向人解释。难道我要说清楚自己不是索额图的人,而是明珠的人吗?我不党不私,谁的圈子都不想卷进去。”
张汧问道:“高士奇不过一个食六品俸的内阁中书,所任之事只是抄抄写写,他是哪里来的气焰?”
陈廷敬说:“你不知道,高士奇最会讨皇上欢心。您知道高士奇胆子有多大吗?他把赝品《匡庐图》送给了皇上!”
张汧大惊失色,口不能言。陈廷敬说:“这可是欺君大罪啊!但我又只能闭口不言。”
张汧问道:“这是为何?”
陈廷敬叹道:“我说了,不等于说皇上是傻子吗?”
张汧甚是愤恨,道:“高士奇真是胆大包天啊!一个六品小吏!”
陈廷敬摇摇手,道:“唉,好在只是一幅假画,也不至于误君误国,我只好闭口不言!”
张汧仍觉得奇怪,问道:“廷敬兄,索额图已经失势,照说按高士奇的人品,就不会紧跟着他了呀?”
陈廷敬说:“高士奇怕的偏不是皇上,而是索额图。索额图是皇亲,说不定哪天又会东山再起。皇上不会杀高士奇,索额图保不定来了脾气就杀了他!”
张汧出了陈家,独自在街上徘徊。犹豫多时,干脆往高士奇家去。心想高士奇虽是小人,但求他办事兴许还管用些。高家门上却不给面子,只说不管是谁,这么晚了,高大人早歇着了。张汧心里着急,想着自己同高士奇多年故旧,便死缠硬磨。门上其实是见张汧不给门包,自然没一句好话。张汧不明规矩,说着说着火气就上来了。
深更半夜的,门上响动传到里头去了。高士奇要是平日里早睡下了,今夜把玩着那《匡庐图》,了无睡意。他听得门上喧哗,便问下话去。不一会儿,门上回话,说是有个叫张汧的人,硬要进来见老爷。高士奇听说是张汧,忙说快快请进。门上这才吓得什么似的,恭敬地请了张汧入府。
高士奇见了张汧,双手相携,迎入书房。下面人见老爷径直把张汧领到书房去了,知道来人非同寻常,忙下去沏了最好的茶端上来。高士奇很生气的样子:“张汧兄,我正想托廷敬请你来家坐坐。老朋友了,回京这么些日子了,怎么就不见您的影子呢?”
张汧说:“高大人忙着哩,我怎好打搅!”
《大清相国》第三部分《大清相国》第十三章(6)
高士奇笑道:“廷敬他不能把您弄到京城来,就不管了!”
张汧叹息着,说:“这话我不好怎么说。高大人,还是请您给帮帮忙。”
高士奇摇头道:“张汧兄,我高某虽然日侍圣上,却只是个内阁中书,六品小吏。您这个忙,我可是帮不上啊!”
张汧笑道:“高大人,我知道您是个有办法的人。”
高士奇仍是长叹:“嗨,难呀……”
张汧说:“高大人,您哪怕就是指我一条路也行啊。”
高士奇问道:“您找过明珠大人吗?”
张汧不明白高士奇问话的用意,不敢随便回答,便端起茶杯轻啜几口,想好说辞,才道:“我去过吏部几次,明大人说我可以派下个四品差事,破格派个三品也做得到,最后得皇上恩准。”
高士奇也端起茶杯,抿了几口,笑道:“张汧兄,您我多年朋友,话就同您说白了。您得夜里出去走走,有些事情白日是办不好的!”
张汧忙说:“感谢高大人指点迷津!高大人,您我是多年朋友,我也就顾不着礼数,深更半夜也寻上门来了。明珠大人每次见我总是笑眯眯的,可我实在摸不清他的脾气啊!”
高士奇笑道:“张大人引高某为知已,实在是抬举我了。”
张汧直道高攀了。客气一番,高士奇问道:“您是担心自己在德州任上同富伦闹得不快,明珠大人不肯帮忙是吗?不会的!只要您上门去,明珠大人可是海纳百川啊!”
张汧面有难色,道:“我很感激高大人实言相告。可是,我囊中羞涩啊!”
高士奇说:“廷敬家可是山西的百年财东,您不妨找找他。”
张汧说:“我同他是亲戚,更加难于启齿!”
高士奇点头道:“倒也是,廷敬又是个不通世故的人。好吧,难得朋友一场,我替您想个法子。我有个朋友,钱唐老乡俞子易,生意做得不错,人也仗义。我让他借您三五千两银子。”
张汧拱手长揖道:“高大人,张汧万分感激!”
高士奇笑道:“张汧兄,这是在家里,别一口一声高大人的。您我私下还是兄弟相称吧!”
张汧便说:“好好,谢士奇兄不弃,张汧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高士奇凑近身子,拍着张汧的手,说:“张汧兄呀,我是个没考取功名的人,官是做不得多大的。您是进士,又有地方做官的履历,这回真的补了个三品,过不多久,往下面一放,就是封疆大吏啊!”
张汧抬手道:“谢士奇兄吉言,真有那日,您可有再造之恩啊!”
高士奇摇手道:“别客气,到时候我可要指望您关照啊!”
早过了半夜,高士奇盛情相留,张汧就在高家住下了。
不出几日,张汧的差事就有着落了。那日在南书房,明珠奏请皇上,通政使出缺,推举张汧擢补。皇上似觉不妥,说:“张汧原是从四品,破格擢升正三品,能服众吗?”
明珠回奏:“通政使司掌管各省折子,职官仅是文翰出身似有不妥。张汧在地方为官十几载,详知民情,臣以为合适。”
皇上回头问陈廷敬:“廷敬以为如何?”
陈廷敬道:“臣同张汧沾亲,不便说话。”
皇上说:“自古有道,举贤不避亲。不过陈廷敬不方便说,倒也无妨。你们倒是说说,张汧居官到底如何?”
明珠回奏:“张汧办事干练,体恤百姓,清正廉洁。顺治十六年他派去山东,十几年如一日,可谓两袖清风,一尘不染!”
皇上冷冷一笑,说:“明珠说话也别过了头。在地方为官,清廉者自然是有的,但要说到一清二白,朕未必相信。”
陈廷敬这才说道:“张汧为官十几载,身无长物。回京听用,居无栖所,寄居山西会馆。”
皇上不由得点着头:“由此看来,张汧做了十几年的官,同当年进京赶考的穷书生没有什么两样?”
陈廷敬道:“臣看确是如此。”
高士奇也说:“臣亦可以作证。”
皇上终于准了:“好,就让张汧补通政使之职吧。”
明珠忙拱了手:“臣遵旨办理。”
皇上却似笑非笑的,道:“明珠,可别说得恭敬,做的是另外一套。说不定都是你们早设好地套子,只等着朕往里头钻啊!”
明珠忙伏地而跪:“臣诚惶诚恐,只敢体仰上意,奉旨办事,怎敢兜售半点私货!”
陈廷敬、高士奇、张英等也都伏地而跪。
皇上笑道:“好了,我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