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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纸贵金迷-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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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呸!呸!

  “原来姑娘以前从没造过纸,还真是惨不忍睹。”

  采蘩快走出晒纸场时,有人说话。一回头,看到身穿银松白袍,腰系紫鹤,居然是西骋。

  她此时心情不好,说话很凶,“西大公子是御纸坊的人,到我们纸官署来做什么?”她的第一张纸让他捏着一角,皱巴巴随风飘荡,看在眼里分外刺。她气冲冲走过去,一把抢过,塞进袖子里。

  西骋冷眼看她衣袖鼓起奇怪的形状,“姑娘刚才不是扔了吗?何必又当了宝贝。”

  “不关你的事。”她是扔了,但没想落在他手里,所以改主意了。

  “也是,姑娘第一次造出这样的废纸来,还是拿回去悄悄烧了好,省得丢人现眼。”不苟言笑的人嘲讽起来,其杀伤力是普通嘲讽望尘莫及的。

  采蘩眼底本来是泪汪汪两潭,顿时就冒起两堆火,“西大公子,想来你第一回造的纸已经被你师傅裱起来供在案头,每日一炷香,念长生咒了吧。”

  “……”西骋想不到她会这么说,甩袖要走,突生不甘心,“姑娘那日答应与我比纸,原来也是嘴上说得好听。我想左大人说得不错,你也做得不错,你我这场比试本来就很荒唐,你们能想明白那就最好。跟一个造出这等废纸的人比试,丢得又岂是你们的脸面。姑娘,我等着你的亲笔信。至于左大人,我也不会不讲理,赌注各自取消便罢。”

  采蘩捏着双拳,嘴唇已经被咬破了。她真想拦住西骋,告诉他比试照旧。但左拐的忠告还在脑海里敲刻,因此她只能眼睁睁看那道骄傲的身影走出了视线。她不能只在嘴皮子上逞强,也许她根本就像左拐说得自以为是,其实她凭什么呢?难道只是凭旁观了爹十四年?那是爹的巧手,不是她的啊。

  不知不觉,走到中庭,看到那几间大匠的工坊里匠人们忙碌的身影,她的脚步放慢了。

  “采蘩姑娘。”丹大人从一道门里出来,看到她也不诧异,“你师傅能放你休息,可见你很努力。要不要陪老人家喝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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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第一更。     
  


  
 
   第140章 左拐也有巅峰

  采蘩想告诉丹大人她已经被左拐大骂一通赶出去了,但话到嘴边却成了好。

  丹大人的屋子就在中庭的一间,和其他大匠造纸的高梁大屋一模一样,但里面多了一张桌子和一排文书架子,少了造纸的工具,只留下和桌子一样大的浆槽。丹大人在泡茶时,采蘩走到浆槽那儿,看到里面并不干涸,而是一槽雪白的纸浆,细丝缕缕漂浮在浆液中。

  丹大人将茶递给她,问道,“看得出来是什么纸的纸浆吗?”

  采蘩摇头。

  “为什么?”丹大人再问。

  “不同的本料虽然可以形成不同的纸类,但纸浆的本料即便相同,如果遵循不同的抄纸和后期工序,最后能成为不一样的纸。就像书写兰亭序的桑茧纸,与桑茧全无半点相通,而本料为褚皮,但它凌驾于褚皮纸之上,成为名纸。在于工艺,而非在于本料。”采蘩答道。

  丹大人赞道,“说得不错。同样的问题,我若问新进的小匠,恐怕一个都答不出来。”

  采蘩这时没有沾沾自喜的心情,“我所会的,也就是纸上谈兵罢了。”

  “能纸上谈兵,就比别人的起步高了一阶,你还不满意,别人却盼都盼不到能有你爹那样的启蒙之师。”丹大人却告诉她。

  “大人话中有话?”采蘩一怔。

  “没有啊,为什么这么想呢?我说得就是你听到的意思。”丹大人说她想太多。

  采蘩内心挣扎好一会儿,“丹大人,从明日起。我不来了。虽然时日不长,但丹大人的教诲,采蘩会铭记于心。”

  丹大人放下茶杯,走到浆槽边。好似没听过她的话,说道,“采蘩姑娘喜欢纸吧。”

  采蘩不好再说一遍。顺他答道,“是。小时候任性不懂,爹死后,才发现纸香能让我平静欢喜。”

  “很神奇的东西,对不对?你看它洁白明亮,浮在水中仿佛有自己的生命,怎么都想不到它的本身可能是一块破布。一片渔网,一张树皮,各种各样绝对与这个颜色天差地别的物质,经过一次次捶打清洗脱浆,将那缕耀眼的魂丝抽离出来。而这还远远不够。就像你刚才说的,还有多道工序在等待将它精雕细琢,成为笔墨最契合的承载。”丹大人拿起旁边的草帘抄纸。

  采蘩看到他的手颤得很厉害。

  “如你所见,我已经不能造纸,年纪大了,身体就容易出毛病。当今皇上体恤,仍留任我为纸官,所以我还在这儿。”将草帘上的纸絮浸回浆中,双眸明亮睿智。“我每回看到这纸槽,便会手痒,但我想若留在这儿能看到你们年轻人成长起来接我的班,也许就是我此生所造,最后的,也是最出色的纸。”

  “大人这番话。采蘩回味无穷。”一名出色的纸匠,如同一枚出色的纸,需要很多精工细作,反复锤炼敲打,所有的杂质除去,才能得到本质的纯白,并绽放光华。

  丹大人抚过长须,却不再在这些话上深究,“采蘩姑娘悟性通透,能从寻常话中听出深意。来,我给你看些东西。”

  采蘩连忙跟过去。

  “姑娘若是手上比我这个老头子稳,麻烦你帮我拿下最上面那个扁木匣子。”丹大人指了指文书架。

  采蘩搬了椅子把扁方匣子捧下来,并依言打开。里面铺着蓝绸,绸子下面一叠纸。各种纸。约摸已经过了好些年,保管虽上心,但纸质微微泛黄了。

  “这些都是我学生们造的纸,第一张就是你师傅的。”丹大人示意采蘩,“听说你很能评纸,给我说说这张。”

  采蘩虽然刚被左拐狠狠骂了一通,但没有将恼怒发泄到这张纸上,一碰到就变得十分小心翼翼,“纸质密而硬,面洁有辉光。”对准窗口,心中微动,“光下不透,手触平滑,有特别的冷凉感。这纸硬度上有些像蚕茧纸,但没有蚕茧纸的纹路,做工无可挑剔。”

  “你有没有奇怪过?你师傅来南陈的时候手脚已废,但为何皇帝允准了我举荐,让他成了纸官署的大匠呢?”丹大人接过纸去,重新放好,覆上蓝绸。

  “不是皇上看在您与他的师徒情份吗?”采蘩是奇怪。

  丹大人摇头,“就是因为这纸。你师傅费了一个月仅造出五枚,也是他最后的一批巅峰之作,只用他的右手。此纸妙处在于墨越少越清晰,墨越多则化散优美,可写小楷,也可画大幅泼墨山水之作。皇上龙心大悦,视他为能匠,因而才许之。自那之后,他就再也没造出过这种纸,好似精力尽去一般。”

  “一共只有五枚,岂不是成了奇珍异宝?”采蘩看着自己的两只手,那么健康,但造出的纸字都没法写,所以难以想象左拐是如何造出这般奇妙的纸来。

  “皇上留了三枚,我收了两枚,不过其中一枚已经送人了。那人采蘩姑娘也极为熟悉,正是你的义父。”丹大人说道。

  “真巧。不过,既然左大人能造,只是多费功夫,为何没继续呢?”多好的扬名机会,采蘩不懂。

  “因为他说没人真正懂它,所以它没有存在的意义。”丹大人说着说着微笑,“我虽然是他师傅,也不明白他这话。”

  “纸名是什么?”采蘩却越来越好奇。

  “乌云。”丹大人说。

  “明明是白色的,若听名字,还以为是墨纸。”作怪的左拐,作怪的纸,采蘩觉得合称。

  “正是这片乌云,让纸官署的大匠们绞尽脑汁想仿出类似的来,可惜这么些年来,还没有人能仿到七成以上。不过,如果乌睿还在,你师傅大概会教给他。他毕竟是你师傅在这里收的第一个徒弟。”丹大人盖上匣子,再请采蘩放回原处。

  “现在于良也是左大人的徒弟了,会把乌云教给他的。”乌云。乌睿。左拐跟乌字有缘。

  丹大人摇头,“未必,乌睿极具天赋,于良却是勤能补拙。会造纸的人很多,民间为兴趣造纸的学者文人举不胜举,但真正的名匠又有几个?”

  采蘩默然。

  “采蘩姑娘,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已经很懂纸了,却为什么造出来的纸别说不如于良,连写字都做不到?”丹大人端茶,准备送客。

  “丹大人,请您说下去。”到这时,采蘩才明白丹大人的用心。

  “正是因为你太懂了。”丹大人抿茶,“采蘩姑娘,今日早些回去也好。欲速则不达,我看你十分疲累,好好休息,把精神养足。”

  他说她正因为太懂纸了?采蘩还真不太明白,“可是左大人不要我来了。”

  “姑娘再把他的话多想两遍,若你仍觉得是他不要你来,而且你也不想再来,那就当我老头子说错了话,你自己决定就是。”丹大人回到桌前,开始翻看公文。

  采蘩福身行礼,退了出去。

  心事重重回到童颜居,让颜辉撞上,他身后两个宽袍文衫人士好奇打量着她。

  “今天回来得这么早,左大人被你气得赶人了?”他随便猜,却看到采蘩变了脸色,“真让我说中?”

  “舅姥爷忙自己吧,我还有事。”采蘩没心情应付他的调侃。

  颜辉却不好打发,“既然今日不造纸,你就帮我抄书如何?海南游记卖得极好,这两位是书斋来的,刚增订了两百本,所以我正急需人手,听钥儿说你的字迹秀美整齐,多双手也好。”见她神情淡冷,又道,“不让你白辛苦,抄一本一两银,这可因为我们是亲戚。”

  原来如果她当不了童家的女儿,抄书也是个能挣钱的活儿,采蘩觉着好笑,“舅姥爷,我便是早回来也不见得有空闲。”

  “我看你面色差,恐怕无心做别的事。抄书又能看书,还能平和心境,何乐而不为?我去送客,你先到我院里去等会儿,我马上回来。”颜辉只当听不出她的婉拒。

  那句平和心境说到了采蘩心里,她的足尖不由自主转向,前往颜辉的居所。横竖这会儿她想什么都得不出答案,虽然阎罗今晚就来,却是急也没用的事。颜辉的那本海南传记她一直想读,看似不是时机,谁又说得准?如果她的命危在旦夕,读一本遥远地方的奇闻轶事不定让她更能无惧这短暂的一生。

  童度夫妇给颜辉的居所很慷慨,布置成桃花深处有田园的风光,可见瓜畦菜地,水缸扁担。屋舍都是竹子建成,翠绿明黄交间,屋顶披茅草挂金穗。屋窗造得极低,一排长舍里好些人正在抄文。他们衣衫多旧,大部分是家境贫寒的下品士者,既读过书不能干下贱活,又当不了官无权无钱,只能写字抄文赚取微薄的家用。

  采蘩对管事说明来意,立刻被领到颜辉的书房,自有小厮过来研墨铺纸,端茶倒水备下点心。别人也抄文,她也抄文,待遇天壤之别。穿过窗,她能看见那排书舍里专心致志希望多抄一本是一本的人们,不知怎么就突然想起丹大人的话。她造不好纸的原因是因为她太懂纸了。相信这些抄书人也很懂四书五经,但他们现在却只能抄别人的书。她心里好似透进一线光亮,有些懂,有些懵,差一点就能抓住那其中的真谛,却又飞快晦暗了下去。

  吐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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