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倾-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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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你还吃得下去饭?” 简芷冲到桌前,被风白拦住。
“出了什么事情吗?”我不解,早晨风白就有些怪,难道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殿下还不知道。”陈风白挡我们之间,推开简芷一些,才低声说,“她身子最近不大好,早晨见她睡得好,我才没告诉她。”
“这样的事情,你能瞒吗?你瞒得住吗?” 简芷不满,也推了陈风白一把,再伸手时,手就被睿思和文彬双双拉住了。
“到底怎么了?”我站起来看着他们四个人,一时只觉得惊恐。
“书香,天亮的时候被人发现,死在外面。”睿思没说话,只是看陈风白,于是风白说,“早晨来的,就是发现他的人。”
“书香——死了?”我问,“是死了吗?怎么死的?”
“我看过了,眉心中刀,似乎,不像是中原武功。”陈风白说着,眼里的目光忽然变得很惊惧,“永宁!”他叫我,同时朝我伸手,我才恍然发现自己正跌向地面。
白天,我坚持了骑马,陈风白没有再离开,而是一直忧虑的陪在我身边。
早晨的一切,是一场噩梦。
书香被发现躺在营地的一角,衣裳被露水都打湿了,眉心的伤口小而深,伤他的兵器应该是那种窄且薄的刀,四周没有凌乱的脚印,杀人者也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那个从儿时起陪伴我的书香,就这么躺在冰冷的地上,一动不动,神色安详。
“为什么会有人杀他?”文彬像是发问,又好像根本没期待答案,只是自顾自的在周围搜索。
“还记得以前永宁曾经遭到蒙面人的袭击,他们使的兵器倭刀,刀锋薄,刀尖细,书香身上的伤痕很像是倭刀留下的,会不会是上次那些人?”陈风白说,“会不会他们已经潜伏到了营中?”
“没有道理。”睿思却摇头,“如果说上次他们针对殿下,是因为殿下的身份,那么这次,皇上也在军中,没道理还盯着永宁不放。”
“皇上也在军中,所以,这些人这次的目标,也可能不是永宁。”陈风白说。
“那,为什么是书香?”简芷抹了一把眼睛,抬着头看天。
“昨天晚上,是我让他出来的。”我小声说,“是我害了他。”
“别这样,永宁。”陈风白扶住我。
“这不干你的事,也许,他昨天晚上在营中走的时候,发现了什么,才被人杀人灭口的。”睿思想了想说,“只是不知道,他发现了什么。”
“殿下,你让书香出来做什么?” 简芷忽然问。
“我让他出来,找风白。”我回答。
“那么,陈驸马当时还没有回到房间,以陈驸马的功夫,难道就没有察觉出什么,或是听到什么?” 简芷问得很犀利,眼眸中写满了怀疑。
“我确实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大概是我太疏忽了。”陈风白没有理会简芷的话,只是竟自摇头。
在我们说话的时候,文彬一直低头研究着地上的每一寸土地,长久的没有出声。
大军开拔在即,书香被人草草的找了薄棺,陈风白叫人拿了套他带来还没有穿过的新衣裳让人给他换好,然后就地安葬。
一整天我没有说过话,书香究竟为什么会死,他又是看到了什么,为什么他的神情那么安详,太多的为什么,我还无法回答自己,只是本能的反复想早晨的一切,书香一贯机灵,难道真的什么线索都没有留下,这不符合常理。
“永宁,你身子不舒服吗?”到了下午,陈风白终于忍不住了,我自沉思中回过神,就看见他一脸忧虑的看着我。
“没什么,就是心里不太舒服。”我笑了笑,自己都觉得很有对付的感觉,却懒得再开口说什么。
“书香的事情很意外,我认识他的时间不长,也很不好受,所以你难过我明白,但是永宁,书香的事情可能不仅仅是个意外,也许你的敌人已经隐身在你身边了,你得打起精神来仔细的观察,找出他们,最起码,你得保证自己在他们忽然出现的时候有足够的能力自保,这样,书香才死得不那么冤枉。”他自马上伸出手来,握住我的,那种温热的感觉,就一点点顺着手指,轻缓的流入心房。
夜里,辗转难以入睡,陈风白安静的躺了一阵,终于一翻身拥住我问,“还是睡不着吗?”
“你不是让我打起精神吗?”我尽量开了句玩笑。
“傻丫头,那是让你一个人的时候打起精神,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不用,你放心睡就好了。”他拍了拍我,拉好被子裹住我的身子,“别怕,什么都不怕,我就在你身边。”
“你应该说,别怕,什么都不怕,我会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一丝伤害。”我纠正他,“这么说,才让人觉得更安稳。”
“……”陈风白沉默了片刻才轻轻摇晃我说,“好,你怎么说就怎么好,闭上眼睛吧,不怕,什么都不怕……”
七月二十三日,我们抵达宣府,因为连日急行,加上道路被雨水冲毁,50万大军只能一个挨一个的走,此时已经拉出了长长的阵线,先头部队抵达的时候,后续部队还在百里外,动也没动,真正到了首尾不能兼顾的时候。
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我就去给父皇请安,邝堃和王佐带领文武大臣,展开了行军地图给父皇看。他们都以为,按照瓦剌进攻的路线,此时我们在宣府已经该与瓦剌骑兵遭遇,但是一路行来,却是既不见明军守军,也不见瓦剌一兵一足,这其中很可能有诈。
“臣等请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及早回銮,以策完全。”群臣跪地哀求。
“依我看,不见瓦剌一兵一足,分明是瓦剌人畏惧我天朝皇帝的威严,听闻圣驾亲征,闻风丧胆,不战而逃了。我军不费一兵一足就能将瓦剌人驱逐,正是大获全胜的时候,怎么能退兵?”王振在旁边站着,此时冷冷的哼了一声,语气嘲讽。
“先生说的有道理,没遇到瓦剌兵,未尝不是因为他们自知不敌仓促逃亡之故,朕既然亲征,又有什么理由没到大同就回师呢?”父皇点头,表情薄怒的说:“朕御驾亲征之时,已经说过必破瓦剌,保江山万年永固,如今,你们不想着如何一鼓作气攻破瓦剌,却一门心思的劝朕退兵,你们说,居心何在?
“皇上,兵法有云:惟无有者故称,未然者故托,不足者故盈,或设伪以疑之。如今瓦剌厉兵秣马,意吞中原,然而却不与我们正面交锋,反而一味退走,未尝不是在诱我们孤军深入,正所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皇上,我们不得不防。”
“防防防,这些年朕听够了这话了,你们今天让朕防这个,明天又防那个,结果怎么样?结果叶贼照旧猖狂,瓦剌照旧进犯中原,防有什么用?”父皇猛的一拍桌子,声音也提高了许多。
“连日行军,列位大人也都辛苦了,不如先回去休息,其他的事情,改天再说不迟。”正在此时,陈风白却上前一步,对父皇说,“臣刚刚吩咐人用老山参泡了茶,还请皇上先趁热喝点,养养精神。”
父皇见他端了茶过去,神色顿时缓和许多,微微摆手,示意群臣退下,我暗自瞥了邝堃一眼,示意他快趁此机会退下,然而,半晌,跪在地上的人,却没有一个人动半分,仍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
“你们这是威胁皇上了?”老山参泡的茶,在王振开口之后,被父皇用力拍在桌子上,翻了个,尽数洒了。
“你们以为朕就拿你们没办法是不是?”父皇咬牙切齿,“来人,拖邝堃和王佐这两个老匹夫到外面,他们乐意跪,就让他们跪到草地上去,跪个够。”
“父皇——”我赶紧走过去几步,刚要开口,父皇已经把手一拦,对我说:“宁儿,你也回去你自己的住处,不必为他们求情,就让他们在那里好好的想一想,怎样才是为人臣子的本分。”
邝堃和王佐的一跪,持续到几个时辰后,我忍无可忍的闯进父皇的住处。
“宁儿,你是个女孩子,朝廷的事情你不懂,父皇有父皇的道理。”父皇正在看一本什么书,这时未免有些不悦。
“儿臣不懂朝廷的事,但是两位老大人年纪都大了,外面又冷又湿,他们怎么能承受。”我跪在父皇案前肯切的说。
“他们就知道退兵,不罚如何能稳定军心?”父皇摇头。
“他们都是两朝元老,如果此时受罚真有个什么好歹,天下人不知道内情,会以为是父皇不能容贤臣,这样于父皇也不好。”我说,一边溜了眼父皇的脸色,“现在罚也罚了,不如就算了吧。”
“父皇知道,你一定会来求情,这两个人本来该再罚,但是念在他们都生了个好儿子的份上,就算了,你去告诉他们吧,不用跪了,但是下次再敢威胁朕退兵,定斩不赦。”父皇冲我挥了挥手,不再言语。
“永宁,你怕不怕?”安顿好两位老人,在夕阳余辉里,睿思问我。此时,我们正走在城墙上,守卫的士兵因为困倦,虽然拄着枪杆站着,但都有些摇摇晃晃,远远忘去,他们不像来打仗的,倒像久经战事一般的,疲惫不堪。
简芷第一次带兵,片刻都不曾远离自己的部下,因为担心他惦记老父,我们特意去看他,面对睿思这样的问题,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你怎么会这样问?”
“你看这军中的情况,你再看如今皇上的情形,我总觉得,什么都不对劲,”他微微摇头,目光落在遥远的天际,“我们不怕打仗,但是,却不想输得莫名其妙,皇上如今的情形,执着得叫人害怕,我从小在宫里长大,我看到的陛下,不是这样子的。”
是呀,我从小在父皇身边长大,他不是这样的人,他只是个温和的,对很多事情一味姑息纵容的好人,他不是个多么贤明的君主,但是,也不会固执到愚蠢,我早就觉得有什么不对了,在出兵的第一天就这样觉得。
“睿思,无论这场仗打得如何,你都要保重自己,知道吗?”我无力去想父皇究竟为什么变成这样,我只能告诉睿思,他要保重,因为我很害怕看他现在的神情,有些飘渺,似乎随时会在风中消逝一般。
92二十四日,探马来报,瓦剌大军悄然在夜间北退百里。收到消息后,传闻父皇大喜,认为是瓦剌慑于他的天威不战而退,传令三军加速北上。
二十八日,我们到达阳和。
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到处是被践踏入泥土中的明军军旗,硝烟早已散去的战场上,留上了上万具尸骨,泥泞的地面,一脚踩下去,血水翻涌。
无数将士仍旧维持着他们生前的姿态,手里牢牢的握着兵器,眼睛怒视着前方。
地上到处是被砍成两截的长枪,瓦剌人锋利的弯刀甚至砍下了许多士兵的手臂,东一截、西一截,几乎走几步就会踩到。
秋风秋雨没有阻住尸体的腐朽,那浓郁的味道,弥散在每一次呼吸当中,士兵呕吐的声音不断的自各处发出,然而,已经没有人想到要去喝止他们。
我一直拿手用力的按着自己的胸口,即使这样,也不能安抚自己翻江倒海的肠胃。
整个战场,笼罩在一片死一般的沉静中,先到的20多万人,几乎都木在原地,不知所措,只有上一战散落的受伤战马,偶尔的发出阵阵悲鸣。
直到此时,才有人奏报父皇,十二天前,阳和一战,明军全军覆没的消息。
长城一线守军全由王振的心腹太监郭敬挟制,遭遇如此惨败,多日来的奏报竟然只字未提,我站在父皇身边,终忍不住说:“督师不利已是死罪,隐瞒军情不报,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