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死亡-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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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心同样沉浸在巨大的欢悦中的肖斌诧异地看了看他,一时没有明白副团长怎么突然想起让部队做饭吃。刘宗魁没有再做一个字的解释,便撇下他们,快步下了土岗,朝营部掩蔽部方向走去。这样肖斌就没有再想下去,他喊来营部通信班长,让他立即去各连传达副团长的指示。
刘宗魁在营部掩蔽部进出口前一棵树旁坐下来,点上今天早上的第一根烟,慢悠悠地抽着,一边用不愉快的目光凝视着自己的内心。他觉得自己的情绪不知为什么又变坏了。“……骑盘岭上的战斗结束了。……可它好像来得太快,也太简单,太容易,”他想。“……战争是沉重的,一场以出乎意外的轻松结束的战争绝不是好事情。……”但是能证实这种不愉快的感觉的理由他又找不到。“是不是打个电话问问A团指挥所?”他想,马上又把这个念头否定了,“……不,还是让江涛自己想起我们来好了,我不想主动找上门去。……”
他终于没有完全平静下来。在内心深处,那种高度戒备的意识仍然存在着。但是他也明白,无论今天还要发生什么事,自己刚才那个抓紧时间让全营官兵吃上一顿饭的决定都是正确的!
·28·
第二部
九
炊事班在涧底溪水边埋上锅,用各班从林子里捡来的半干半湿的树枝燃起三道灰蓝的炊烟,程明才腾出工夫来骂人:
“妈拉个×的,干什么吃的!……人都吃大米吃糊涂了!……”
从昨天夜里到现在,程明没有遇上一件顺心的事:连队到达黑风涧后,为落实刘副团长尽快让战士们休息和检查战斗准备的指示,他差不多和连里每个干部都吵了架,最后连一向瞧不上眼的三排长上官峰也当众顶撞了他;凌晨三点左右他好歹睡了一会儿,又被副团长和营长喊醒了,原来他们刚刚检查了九连的宿营情况,副团长对一排二排居然没有挖猫耳洞防炮大为不满,狠狠地剋了他一顿;副团长走后他没有再睡着,不到五点就出了掩蔽部,到一排二排去将排长唤醒,传达副团长的指示。排长们又去把战士们喊醒,一时间林子里响起的不是掘土的响动,而是士兵们的哈欠声和谩骂声。“摊上这个鸡巴连长,不打仗也得把你折腾死!”一个怒火冲天的嗓门从黑暗中传过来,“昨晚上刚到那会儿我们要挖洞他不让,现在又半夜三更地把人鼓捣起来!”“挖他妈那个×!”……许多声音附和着。程明火了。“什么意思?!……二排长,你的兵想干什么?你还管不管?!”他大声朝二排长岑浩吼,没想到一向腼腼腆腆的岑浩也冲他冒火了:“连长,我管不了!……有本事你自己去管!”丢下他就挖起自己的洞来。程明气呼呼地离开二排,来到一排,心想挖不挖随你们,炮弹炸死你们这些王八蛋已经不是我的责任了!后来从一排回到二排,发觉猫耳洞还是挖了,心里才踏实些;回到连部掩蔽部,他以为,全线炮击前营里会给各连来个电话,让大伙有个精神准备,但是并没有谁给他打这个电话,于是炮击开始时他竟以为是敌人炮兵先行对我展开了射击,胆战心惊地躲到掩蔽部的角落里,觉得每一发从头顶“嗖嗖”飞过的弹丸都会落下来,将掩蔽部炸飞,将里面的人包括自己炸得血肉模糊。这时肖斌来了电话,传达副团长的指示,要他让全连注意防炮,做好战斗准备!程明心中的错觉更严重了,等发觉掩蔽部内的人包括梁鹏飞都用异样的目光瞧他,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发抖,外面那些炮弹飞行爆炸的声音实际上距自己很远。“我害怕了。”他恍然大悟地想,心渐渐安定下来一些,马上想到连部所有人都会因此鄙视他,他在这个连更难干了!“……我并不是害怕,”他在渐次稀落下来的炮声中为自己辩护,一时间心里委屈得很,“我的情况与梁鹏飞不同,我的老婆孩子要是也像梁鹏飞的老婆孩子那样有城市户口,或者我也生在城市,吃商品粮长大,我也不会有后顾之忧,我会比任何人更勇敢。……”炮击结束时他的心情又紧张起来,以为全连马上就会接到战斗命令,等了一会儿,却接到了一个埋锅造饭、全连务必在四十分钟内野炊完毕的命令。程明心中的紧张情绪大为缓解,他来到炊事班,把命令传达给司务长。司务长却冲他瞪起了眼睛:
“连长,你让我拿什么做饭!……总不能把我的大腿煮给全连吃吧!”
一句话把程明堵得脸色发青。他想起来了:昨晚出发时司务长曾请示过他,问要不要让全连带上一天的米菜。当时他抢白了司务长一顿:“什么时候了,你还想舒舒服服地做饭吃!……你是嫌大家背的东西少是吧?!……”回头望见涧溪西侧七连和八连的炊事班两处已升起了炊烟,程明觉得自己心里的不痛快到了顶点。他一直认为司务长有点儿窝囊,怒气不由自主地就发泄出来。
“我叫你吃屎你也吃屎吗?!”他大声冲司务长吼,“你是司务长,总知道该做些什么吧!……为啥七连八连的司务长都让全连带了米?他们也请示了连长吗?”忽然又想到司务长大约也像连里其他干部一样可恶,知道他不大懂行军打仗的事,故意找个岔子给他难堪!“你难道是给我干吗?做不出饭来就饿我一个人吗?!”他越喊,嗓门就越高了。
司务长没有再顶撞他,赌气到七连和八连借来了够全连吃一顿的米菜,程明也命令各班派人去林子里为炊事班捡柴火。做完这些事情,时间已过去了二十分钟,再回到涧底,七连已经吃上了,八连也吹响了开饭的哨子!
从昨天夜里到今天早上的全部愤怒和委屈一下全涌上心头,程明要骂人了,司务长成了最合适的目标。
“……他妈的个×,这哪像打仗!游山玩水还带点吃的东西呢!……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自己不懂也不瞅瞅别人怎么干的!……”
炊事班长和一个叫于得水的河南籍的新兵抬着一锅淘好的米,赤脚从溪里蹚过来,架到沙滩边刚挖好的灶上;其余的兵或者忙着烧火,或者往前面三个已着火的灶口搬柴,都哭丧着脸,故意弄出很大的声响;司务长站在一旁,催促各班送柴的战士把树枝分开送到各个灶前。司务长今天早上也气蒙了:全连没带米菜的责任本来在连长身上,可他却倒打一耙!现在米和菜已借回来了,他还没完没了地骂!司务长是个老实人,但并没老实到让别人随便当众骂自己娘的程度!他忍无可忍了,抬头用冒火的目光瞪着程明,一开腔就是恶狠狠的:
“连长,你你……你这是骂谁?!”
“我骂谁谁心里明白!”程明没想到司务长还会接腔,这一接腔他倒没有台阶下了,眼睛也红了,心想我到底是一连之长,你工作没做好我说两句还不行吗?!
人高马大的司务长腮上的肉团子哆嗦起来,拳头攥得咯咯响。今天连长没理,还当着战士们的面骂他的娘,这口气太难咽下去了!我是来当兵的,不是来挨骂的,你连长是上战场打仗,我也没想再活着回去,啥时候了,我还怕你不成!这样想着,浑身就着了火,大步朝程明冲过去,嘴里高声喊:
“你骂别人可以,骂老子就不行!今天我跟你王八蛋拼了!”
炊事班长和炊事员们停下手中的活儿,看这场即将发展成殴斗的口角,谁也不过来劝一句。他们心里也有气:事儿本不怪司务长,再说司务长已借回了米和菜,你连长还骂什么?连长也太霸道了!炊事班长和司务长战前是从一个团调来的,觉得今天连长是有意欺负外来人,他自己不去劝架,还摆出了一种态度,不让别的战士去劝架:司务长身大力不亏,让他狠揍连长一顿,叫程明知道知道外来人不是好糟践的!
既然没人劝架,司务长向连长迈出的步子就无法停下来。程明望着越来越近的司务长,浑身的肌肉登时抽搐起来。他还想用气势唬住对方,厉声冲司务长喊:
“你……你想干什么?!”
“我想揍你!”气疯了的司务长不吃他那一套,一步步逼上来。
两个人再差几步就要交手了;他们俩的喊声惊动了涧溪两侧的人,七连八连的兵也都端着碗朝这边看;九连这一侧的林子边缘,指导员梁鹏飞也看到了发生的事。他想走过来劝架,忽然又觉得还是走开好。程明心胸狭窄,此刻自己出面他不仅不会领情,还会认为是看他的笑话。昨晚上他们的关系刚刚有些缓和,他不能不处处留些小心!
谁都没想到,最后竟是刚才跟炊事班长一起淘米的新战士于得水跑过来,伸出两只粗实有力的胳膊,拦住了程明和司务长,一边嘴里胡乱嚷着:
“连长,司务长,你们都是首长,和为贵!和为贵!俗话说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伤着谁都不好!……”
于得水目前还不是炊事班长的亲信,因此就没看出班长对这场架的态度;部队里连长和司务长还打架,实在让他吃惊;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按他乡下人的想法,自己和周围一群人只顾站着看热闹而不去劝架就失礼了。最早他觉得这种出风头的事应该由班长和老兵们去干,轮不到一个新兵,后来左看右看谁也没有劝架的意思,只好不揣深浅地站出来,把两位“首长”给挡住了。一抬头在林子边上瞅见指导员的身影,他高兴了,觉得这下好了,来了一位可以解决矛盾的“首长”,忙直着嗓子喊起来:
“指导员——你快来一下!这边都打起来了——”
梁鹏飞没想到自己会被人看到。他躲不开了,只好走出来。
“出了什么事?!”他一边往涧底走,一边煞有介事地喊了一声。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炊事班长和炊事兵是不想回答;程明和司务长则从这一声喊中听出指导员明知故问。程明浑身哆嗦得厉害:这个梁鹏飞,什么都看到了,却装着不知道,躲在林子里看炊事兵和司务长出我的丑!瞧他这声喊,多得意,多响亮,怕是想把全营的人都喊过来,瞧我挨揍!程明觉得自己今天早上是彻底“栽”了,炮击时让梁鹏飞和连部的兵们看到了他的恐惧,现在又让几乎全营的兵看到了司务长要打他他却无计可施!程明的脸由红变白,由白变红,脖子也涨成绛紫色,一把甩开于得水的手,不再理会司务长,转身循一条与梁鹏飞不同的路向坡上林子里走,一边回头气急败坏地喊:
“好!好!……我领导不了你们!谁能领导谁来领导!……司务长,咱俩的事没完了!”
他的话是冲着梁鹏飞说的,有点指桑骂槐的意思,司务长却没有听出来,又红着眼睛恶狠狠地冲他吼了一声:
“老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等着你哩!”
梁鹏飞下到涧底时程明已经走远了。他想自己必须不等连长走进林子就明确表一个态,让程明知道他并不像他那样小肚鸡肠。他的脸阴沉下来,高声训斥司务长和炊事兵:
“你们搞什么名堂?!……连长就不能批评你们几句?……你们还想动手打人,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
司务长转过血红的眼睛,凶凶地看了他一下,让梁鹏飞心底打了个寒战,话也戛然而止。他忽然害怕起司务长来:这个老实人今天正在火头上,什么事都能干出来!他不怕程明,当然也不会怕他!司务长被怒火扭歪的嘴角可怕地动了几动,终于没有把涌到喉咙口的几句话骂出来:你他妈也不是好东西!他没有把话说出口的原因是:自己刚调到一个新连队,总不能同时跟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