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定卿卿不放松-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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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钰敛色问:“你是说,六皇子身上有这药草的气味?”
元赐娴神情凝重地点点头。
元钰一刹想通了其间环节,问:“那咱们?”
她脸一揪,踌躇一晌道:“……也不好眼睁睁见人家着道吧,毕竟眼下,他也没做对不起元家的事,咱们还在一条船上呢。”
元钰点点头:“阿兄找他去。”
她拦住他:“别。你的身份比我敏感,少在人前与他打交道,我去。”
元赐娴四顾一番,找了个僧人询问,得知郑濯似是被谁喊去了罔极寺的南寺门。
她谢过后便匆匆往那处赶,到时果见郑濯正与几名侍卫说话,手中拿了一张羊皮图纸,像在商议什么,见她来,稍稍一顿,眼色疑问。
这南寺门连了外墙,墙沿下便是一排浓密的矮丛,瞧上去着实是藏蛇的好地方,元赐娴心惊胆战地朝他脚边掠了一眼,疾步上前:“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郑濯点点头,将手中羊皮图纸交给侍卫,刚欲随她走,却听脚边矮丛一阵窸窸窣窣响动,不过一刹,一条赤身银纹的细蛇一跃半丈高,直向他手腕袭来。
他蓦然抬眼,一手扯了元赐娴往身后掩,一手一把抽出旁侧侍卫腰刀,横剑一拍,剑柄过掌,刀锋倏尔落下,直接斩烂了蛇身七寸处的心脉。几番起落,前后不过两息,快得一旁几名侍卫连个步子都来不及挪。
元赐娴脸色煞白,瞧着瘫软在地,血肉模糊的赤蛇,吓得连惊叫都忘了,一阵急促喘息。
天晓得,不怕狗的元赐娴真的很恶心蛇,甚至幼年时候,曾被这玩意儿吓晕过。
她原是不曾预计到会与蛇正面交锋的,紧赶慢赶来提醒郑濯,哪知晚了一步,撞到了蛇口上。早知便由阿兄出面了。
郑濯还攥着她的手,因此感到她掌心潮湿而发凉,满是细汗。他回头看她:“你可还好?”
元赐娴不太好,甚至眼前都冒了星子,微微犯晕,她咬了下舌头,感觉到一点腥甜,勉强支撑住了,回神后将手一把抽出,摇摇头:“我没事。”然后提醒道,“殿下,您杀生了……”
郑濯“嗯”了一声:“我知道。”
见他神色平静,眼底毫无意外,元赐娴略有不解,皱皱眉刚欲再问,无意一眼,却见寺门前站了个人。
陆时卿负手原地,不知望了这边多久。
郑濯远远瞧他一眼,问元赐娴:“县主方才寻我何事?”
一旁站了好几名不知敌友的侍卫,她不好直言,低头看了眼蛇尸,暗示道:“已经无事了。”
郑濯便明白了她的来意,笑说:“我恐怕不得不向阿爹请罪去了。”然后扔了剑,朝陆时卿招招手,示意他来。
陆时卿神情很淡,到他跟前,朝他颔首行礼,听他道:“陆侍郎来得正好,县主受了惊吓,烦请您送她回殿。”
见他点头应下,郑濯便大步流星地走了。一旁几名侍卫紧随其后。
陆时卿瞥一眼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元赐娴,伸手一引:“县主也请吧。”
她点点头,不欲露出怯色,岂料方才强撑着僵持了太久,一挪腿便是一阵软倒之意,一个踉跄险些跌跤。
陆时卿下意识伸手去扶,等被她拽紧了胳膊,却记起她素来能编擅演,冷声问:“县主方才不是与殿下说,您没事吗?”
元赐娴这回却真没装。大抵是对陆时卿没什么敌意,在他跟前稍微放松一些,她被蛇恶心的后劲就上头了,一时耳内嘶鸣,眼前也一点点发黑,胃腹翻腾之下几欲作呕,根本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她拽着他胳膊的手一点点垂了下来,身子一歪往后栽去。
陆时卿一愣,这下不敢再疑,慌忙伸手扶稳她,见她晕厥,只好将她一把打横抱起,挪去一旁,一面掐她人中位置,一面低声唤她:“元赐娴!”
元赐娴到底体格不算娇弱,被他掐了几下就醒转了,醒来发现头下枕了他的腿,而他靠在墙根处,似乎蹭了一身的灰。
但她这时候照顾不了他的洁癖,只觉晕厥过后,口舌极度干燥,抬眼张嘴,有气无力道:“陆侍郎,我渴……”
能认得他陆侍郎,那就是没事了。
陆时卿瞥瞥她,从腰间摘下随身携带的水囊,替她拧了囊盖却突然一顿,提醒道:“这水囊我喝过了。”
她不是很嫌弃他碰过的东西吗?
元赐娴刚淋淋漓漓下了一层冷汗,实在口干,一把抢过水囊就仰躺着往嘴里灌,喝够了才得以继续说话:“……您真记仇,我收回那日嫌您的话成了吧。”说完手肘撑地,欲从他腿上起来。
陆时卿看她行动困难,便帮了她一把,然后冷冷道:“哪日?我不记得了。”
她觑他一眼,低哼一声:“不记得拉倒。”完了似乎恢复了些血气,拖着步子往寺门走。
陆时卿眉头紧蹙,不太爽利地瞧了眼衣角的灰泥,叹口气,将水囊别回腰间,跟了上去。
第27章 027
元赐娴腿软走得慢,听他跟上,回头道:“陆侍郎,您可别将我被条蛇吓晕的事讲给旁人听,都说虎父无犬女,这事会给我阿爹丢面子的。”
陆时卿落她半个身位,闻言一瞥她,没说话。
她便自讨没趣地扭过了头,刚走两步,却听身后响起个淡淡的声音:“陆某不是令兄,不会总捉着人短处不放。”
元赐娴一刹明白过来,陆时卿是在说阿兄揪着他软肋,三番五次拿狗吓他的事情。
她讪然一笑:“这事的确是阿兄做得不对,我早便说过他了,您放心,有我元赐娴在,这长安城没人敢再欺……”
她说这话时回头瞅着陆时卿,话未完,恰好遇见台阶,忽地脚下一空,一个踉跄,亏得是站稳了。
陆时卿知道她没能说完的话是什么,叹口气道:“您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她撇撇嘴:“那您倒是别走我身后啊,也不提醒我一声。”
陆时卿方才也是出了个小神,才没注意她脚下,闻言觑她一眼,到底走快了一步。
元赐娴得以与他并肩就高兴了,一高兴就神采奕奕了:“您不要小看我,我胆儿不小,只是独独畏蛇而已。都怪姚州那地界不安生,早些时候,王府尚未落成,城中到处都是乱民流寇,我只得跟阿爹阿娘暂且简居在野。我运道不好,隔三岔五便踩着蛇,有一回,甚至碰上一条爬了我的床!”
陆时卿微微一滞,脱口而出:“公蛇?”
她一愣。是公是母有何要紧?他这重点似乎放错了罢。
她道:“我没吓昏就很好了,怎知是公是母?公蛇怎么了?”
陆时卿很快意识到自己似乎反应过度了,“哦”了一声,道:“听说公蛇更容易咬人一些。”
“是吗?”她将信将疑看他一眼,“如此说来,方才那条……”
元赐娴说到一半顿住,捂了捂胃腹。
还是不作回想了。先前一时晕去,其实也不全因了蛇,是郑濯的刀法实在骇人,眼见蛇身被砍成两截,断头烂骨,捣得血肉模糊,她才略受不住。
她换了个话茬:“陆侍郎,我怕蛇是有原因的,您怕狗呢?”
也不知这一句揭了陆时卿什么伤疤,难得比平日和善些的人一下便阴沉了脸,道:“没有原因。”
这个陆时卿当真阴晴不定,前脚日出后脚雨,道是有晴却无晴的。
元赐娴也便不再追问了,一抬眼见大雄宝殿已在近前,却是一幅相当凝重的场面,不由稍稍一愣。
一干文武官员正神情尴尬地垂手候在殿外,殿内围拢了一圈皇室子弟,当中跪着腰背笔挺的郑濯,徽宁帝铁色铁青地站在他前头,拿食指虚虚点着他,一副怒至无言的模样。
郑濯微微颔首,道:“儿已知罪,听凭阿爹处置。”
徽宁帝似乎被气笑,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拍拍掌道:“你说说,你罪在何处……罪在何处?”
“儿奉阿爹之命,代二哥掌管金吾卫,负责今日罔极寺周边巡视警戒,却布置疏漏,未曾察觉暗伏于草丛的赤蛇,此为罪一。阿爹千叮咛万嘱咐,三令五申道法会当日须忌杀生,儿却一时失手,致蛇丧命,此为罪二。”
“这好端端的,哪来如此凶猛的毒蛇?”徽宁帝深吸一口气,抬眼瞧见杵在殿门前的元赐娴与陆时卿,朝两人招招手,“来。朕听侍卫讲,你二人当时在场,赐娴,你说说,此事是否有可疑之处?”
元赐娴心里“哦”了一声,将整件事给捋了个明白。
前些日子,二皇子犯了事,徽宁帝剥了他手底下许多权,令郑濯暂代掌管金吾卫。郑濯一朝得势,惹人眼红忌惮,是以有了今日遭人算计的事。
算计他的人料准了他将背上两条罪名,却不知他其实早有防备,不过是将计就计。
郑濯很了解徽宁帝。他清楚两点。
第一,实则圣人并未多信佛,杀不杀生,不过是做给世人瞧的。他痛恨的根本不是盂兰盆法会上死了条蛇,而是将这件事捅给天下看的人。
郑濯身边的几名金吾卫并非真正归心于他,生了这等事,便急急忙忙回禀给圣人,巴不得满朝皆知,殊不知,他们此举才是真正触犯了天子的大忌。
第二,以圣人多疑的性子,凡事必要拐个弯思虑,一定猜得到其中阴谋。故而事发后,郑濯非但不作争辩,反倒一个劲往自己身上揽罪。如此,无疑便可博得圣人心疼与同情,亦可彰显他并无争夺储君之位的心思。
眼下,徽宁帝就是不愿郑濯如此低声下气,想给这个儿子讨个公道,捉出事件的主谋。
这一招将计就计着实厉害,元赐娴只想到了阴谋这一层,未曾考虑通透,方才真是多此一举了。
她与郑濯暂且是一条船上的人,既想明白这些,自然不会当众戳穿什么,便讷讷道:“陛下,赐娴方才给那赤蛇吓得不轻,未曾留意别处……”她说罢瞧了眼陆时卿,“不如您问问陆侍郎。”
女孩家嘛,徽宁帝倒也理解,便再问陆时卿,听他答:“陛下,臣方才离殿下与县主远,亦未瞧明白究竟。只是那赤蛇果真凶猛,若是不除,恐怕殿下与县主都将遭遇不测。臣以为,所谓‘事急从权’,杀生固然是大忌,却怎能因此耽搁了人命?当然,殿下未能排查危机,令今日身在罔极寺的陛下您,皇族宗亲及满朝文武皆陷入了潜在的威胁中,实是失职。是以臣以为,陛下当对殿下罚一半,恕一半。”
虽仍捉不着真凶,但这番话却是一针见血,戳进了徽宁帝心坎,给了他一个中庸的解决之法。
元赐娴瞅了眼陆时卿,更觉此人不简单了。自回鹘商队一事后,她不是不曾试探过他对朝政的态度,却总见他藏得滴水不漏,包括眼下。他始终就像一个一心只为圣人着想的忠心臣子,三言两语替他化解尴尬,以委婉的法子劝诫他不宜当众查案……
至于谁才是陆时卿心目中的储君之选,或者他究竟是否有支持的对象,实在令人无从分辨。
如此僵持下去,自然不是个事。徽宁帝点点头道:“陆侍郎说的有理,暂且就这么办。”
这盂兰盆法会便半道匆匆结了,徽宁帝一连下了好几道旨,作了善后,完了便以疲乏为由先行回宫,叫上了元赐娴和陆时卿陪驾。
元赐娴就知道老皇帝不可能轻易放过她这个见证人,等到了紫宸殿,被赐了座,听他问起:“赐娴,朕问你,你先前何以刚巧去到南寺门,何以忽然寻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