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宫妖冶,美人图-第1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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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南京城所有字画店都知道曾诚收集字画,不惜银两,于是每每有到了的新作都捧给他去瞧……他却不是名家的便要,而是细细甄别遴选。每当有选对了的,便喜不自胜,有几回当着我的面便说走了嘴,说:‘这一回司大人必定又要欢喜了’。”
凉芳垂首抿了口茶:“依我看来,倒是多年之前,他就受司夜染所托,收集此类字画。只是司夜染收集这些画有何用,我便参不破了。”
凉芳说完,抬眼望去。却见兰芽面上一颗又大又亮的泪珠,倏地滑下面颊去。
凉芳不由得惊愕:“你怎么哭了?”
“没有。”兰芽急忙抹脸:“谁说我哭了?是灯烟熏了眼睛。”
凉芳便也没深问,只耸了耸肩:“我能说与你的,便是这些。其余的,还靠你自己去查。”说罢起身,就向外去。
兰芽捉着茶杯,借那水温来暖着手心,忽地问:“贵妃想要见你。你本人身为男子无法进宫去,贵妃便要我画像给她看。那依着你自己,你是希望我据实画,还是轻描淡写?”
凉芳立在灯影里,并未回身,只是微微侧了侧头:“据实吧。没的你又要拖累我也冠上一宗欺君罔上的祸事去。”
。
凉芳走了,兰芽便转身疾步跑回卧房,一头钻进被窝里去,靴子都顾不得脱。
她在被窝里依旧冷得发
tang抖。
她错了,她竟然从头到尾都错了。她竟然错得如此离谱!
怪不得慕容竟然不知道银子的下落;
怪不得慕容眼睁睁瞧着孙志南从曾诚书房里带走那些画,竟然一副事不关己的神色。
那是因为,曾诚的那笔银子根本就不是留给慕容的,而是——留给司夜染的!
由多年收集那些字画可证,司夜染多年前早已与曾诚有所私交——尽管那时候的司夜染很有可能还只是个年幼的孩子时,曾诚便愿意听他的话,便心甘情愿为他不计银钱、费尽心思地搜索这些画!
莫说当时市面上爹爹的真迹难寻,那爹爹毫无署名的伪作便更难寻。千万人当中,又有几个有能耐认得出爹爹的手笔?曾诚若做此事,银子倒是小事,可是那所费的心力,又岂是普通之交所能抵偿?
兰芽闭上眼睛,身子在被窝里颤如秋叶——如果她没猜错,曾诚实则也是司夜染的人!
不过曾诚不属于灵济宫,而是属于另外一个计划——也许那个计划就牵涉到司夜染的大藤峡身份,牵涉到一场谋逆的惊天大阴谋!
这样一想,便一切都说得通了。
为何曾诚明明积攒了那么多银子,自己却分文未动?——因为他是留给司夜染,用于揭竿而起!
为何皇上明明得了怀仁的书信,却非要先见银子才肯放人?——他也是怕司夜染凭借这些银子作乱!
所以,曾诚明知自己必死,却一定要凉芳去向司夜染告发,是因为他即便死也要死在自己人的手上。即便是死,也要让司夜染明白,他以死守护的忠诚!
就连凉芳……也有了答案。
当日大人莫名收了凉芳等人进灵济宫,她曾觉得冒失。且不说四美是邹凯引荐,邹凯其心可疑;况且大人也绝不是轻率到将任何人都往宫里收的人……彼时,她唯一的解释是,大人与她赌气。
只因那时因缘巧合,她从乾清宫出来是乘了贾鲁的马,便以为司夜染因此而动了气,于是一气之下迎了新人入宫——此时看来,也是错了。
只因为,曾诚要凉芳去向司夜染告发,便是将凉芳郑重地推到了司夜染的眼前。曾诚在用这样的方式,无声地将他最在乎最疼惜的人托付给司夜染……所以司夜染才会不顾危险,将凉芳等人收到身边。
甚至,即便凉芳故意与她挑衅,司夜染却也都没做什么表示,甚至反倒仿佛对凉芳回护更多……此时终是明白,大人那时回护的不是凉芳本人,而是回护着曾诚的那一片拳拳之心!
。
双宝送走了凉芳,回头就见公子没了影踪。
双宝便不放心,里里外外找遍了,才瞧见被窝里隆起一座小山丘。
双宝便站在碧纱橱外头急着问:“公子,可出什么事了?还是公子身子哪里不自在,奴婢去抓药来?”
兰芽在被窝里使劲摇头:“我没事。我就是有点冷,你叫我好好睡一场,就好了。”
她将被子缠在身上,和衣而眠。
梦里却怎么都卡在第一次去南京的片段记忆里。
那时就在曾诚旧宅门口,她问慕容:“难道曾诚是你的人?”
彼时天高云淡,慕容仿佛微微犹豫了片刻,便点头认了。
……可是曾诚既然明明不是慕容的人,慕容却为何要认下?
那笔银子曾诚明明不是留给慕容的,慕容为何却一直顺着她从前的思路,非要占了?
那是曾诚用命换来的银子啊,慕容凭什么要据为己有?或许是他太想北归,太想重获自由?可是为什么,她明明说了随他北去,不找银子了也能逃生,他却为了银子而拒绝了她?
银子,自由,她……这三者之间,慕容心里最重的,难道——只有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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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诚:曾付真诚。
☆、178、王气未散
睡到半夜,兰芽便醒了。
从前也曾多次噩梦过,无论是刚亲眼看见满门惨案,还是刚进灵济宫而前途未卜之时。可是那些噩梦却都没让她太多受罪,梦里仿佛总有人陪着她,引领着她。
可是今晚,却怎么都只有她孤身一人。
她醒来一身的冷汗,与,一身的孤寂。
守卫在窗外的双宝听见动静,欣慰地问了一声:“公子醒了?”
兰芽便问:“有事?遨”
双宝叹了口气:“花二爷来了。不巧公子睡下了,花二爷就在偏厅坐等。”
“我知道了。”
兰芽起身,简略收拾,便叫双宝请藏花正厅来坐。
藏花进来,就将先前她送去的那包茶扔在桌面上:“我来不是跟你计较凉芳的。我从没在乎过他,你也不必这样想我。”
兰芽便也点头:“这茶是秦公子临走亲手给我炒制的。原本也没有多少,我自己都舍不得喝。花二爷既然不稀罕,那我反倒要庆幸一番。”
藏花听得出那讽刺,便咬了咬牙:“我只问你:大人呢!大人缘何未与你一同回来?”
“你在南京,是如何办的事,怎么还无法救出大人来,啊?”
兰芽明白藏花的心情,便起身深施一礼:“对不住你。是我办事不利,这一礼是我欠你。”
藏花冷冷道:“你不必对我如此。只要你守诺将大人救出来,而不是借机陷害了大人,我倒根本不在乎你行不行礼。”
兰芽便直起身,目光清淡:“我今晚肯见二爷,便是共商营救大人的计策。”
藏花忙问:“你想到法子了?”
“是。只是还要求教二爷,兴许还要惹动二爷一场伤心事。”
藏花蹙了蹙眉:“你说。”
兰芽便问:“从前二爷协助大人破获了宁王的忤逆大案。请问二爷,究竟在宁王府中抄出了什么,才让朝廷和皇上认定先代宁王谋反的?”
藏花没想到兰芽忽地跳到宁王谋反案去,微微愕了下,便也回答:“宁王府中私练死士,我当年便是其中之一;此外宁王私结蒙古兀良哈三部,有所异动……而他府中则早就暗暗备下了龙袍、冕旒,更早就僭用御用之物:他的衣袍皆为云锦织就,内里擅用明黄;他的寝殿更是用了金丝楠木……”
兰芽认真听着,唇角缓缓勾起:“多谢二爷,我有法子了。”
。
兰芽趁夜又去了一趟顺天府,见了贾鲁,密议至天亮。
天亮后兰芽便再度入宫,递牌子求进乾清宫。
又是张敏亲自迎出来。老太监一边带路,步履看似悠闲,一边则缓缓问:“经过一夜的静思,小兰子你可是想起什么关键的来了?”
兰芽忙躬身:“张公公,可否通融则个,让奴婢看一眼司大人?”
张敏却拒绝:“没有这个规矩。”
兰芽再深深施礼:“只因奴婢愚钝,脑袋里虽然想起些蛛丝马迹,却总有些关节无法融会贯通,还需要司大人提点。”
张敏犹豫了下,盯着兰芽的眼睛缓缓道:“嗯,也是。你小小年纪,又头一回替皇上办这么要紧的差事,一时半刻难免有些参悟不透的。你便去吧,不过咱家可不能给你太长的工夫。皇上可等着呐。”
兰芽恭谨从命,便连忙跑向西南角的庑房去。
她实则都忘了,在这乾清宫里,她一个小小的长随,岂能说跑就跑的?
张敏眯着眼盯着兰芽的背影,却没出声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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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芽一口气到了自鸣钟处门前,却没敢直接推门。只在门口站定了,隔着门郑重施了个全礼,然后才开口轻轻唤道:“大人?是小的。”
门窗未动,却再度传来钟声如海。随之,司夜染的嗓音清凉绮丽,宛若冰湖清风:“嗯,你来了。”
廊檐之下,隔着数十步便站着一个金瓜武士,兰芽便压低声音急促道:“大人,小的只想确认一件事:当日在怀仁府里,月船自以为将小的用香迷晕,然后携了个大大的包袱出门;待得再回来时,手里却空了。”
隔着门窗,内里随着那宛若月色潮水的钟声,传来他轻轻一哼。
声音极淡,却仿佛让兰芽看见了月下水上盛开了千朵万朵的白莲!
实则兰芽这样说的时候,心下并不妥帖。今天这般贸然进宫来,依旧没有必胜的筹码。她只是猜,甚至是赌。可是随着司夜染这一声轻哼,她心下登时便有了底!
她猜对了,都猜对了!
——虽则那笔银子事关他自己的安危,可是他如何能为了自己,就辜负了曾诚的一片赤诚?于是他定然早就做下了安排。
——而她,在事先并无他半点指引的前提下,这一回竟然有幸猜中了他的心思!
兰芽紧紧揪住衣襟,心下热涛潋滟,眼中满是滚烫。她也不想分辨,她这般是为了
tang终于护住了曾诚这一死的守护,还是——终于有机会与司夜染,心连灵犀。
兰芽不敢被背后的张敏,以及周围的金瓜武士瞧出来激动,便深吸口气,轻声道:“大人,那小的这便去见皇上了。大人以为,可否?”
最后,仍要问他。仍想从他那里,得到信心。
门窗依旧文丝未动,司夜染却顾左右而言他般说了声:“那包点心都吃完了。你在宫里可备下了新的?”
兰芽怔了一下。心下道:此刻命悬一线,他怎地还有心思说这个!
更何况,那是南京月桂楼的出品。难不成他还想让她下江南去给他买?
不,不……别急,慢下来。
一个转瞬,兰芽便不再急躁,而是缓缓勾起了唇角。
她便红着脸道:“小的倒是知道京师西城还有间马家糕饼铺,他们的点心也都很不错,双宝最爱吃,我从前给他买过。虽然不知道他们做不做得江南的冰皮点心,不过兴许这手艺也有共通。”
她说着,极快瞟了一眼周遭,极快地又说了一句:“今天回宫,小的就飞奔去给大人买来!”
“嘁……”
兰芽自己说得热闹,门内却只传来清淡一哼,仿佛根本不以为然。
兰芽满心欢喜,便也不与他计较了,只旋身就去:“大人少待,小的这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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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着兰芽这一去一回神色之间的变幻,张敏也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