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宫妖冶,美人图-第1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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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便又笑靥如花,娇俏望来。
虎子的心头宛如被狠捣了一拳,疼得呼吸不过来。他翻腕反攥紧兰芽的小手,嘶吼道:“谁说将来我会与你刀兵相见?谁说将来我要报复你!我对你哪里有什么仇怨?兰伢子,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兰芽深深吸气,忍住眼泪。她想到爹爹。爹爹一心主张与北元修好,他不是为了自己,他为的终究是大明。可是到头来,爹爹依旧还是落得个“私结鞑靼”的罪名,全家亦受株连……这当中虽然有司夜染和紫府的陷害,却又何尝没有朝堂上那些高位者的成见?
而这些几千年来流传的成见,又哪里是一朝一夕,或者因为一个人而能彻底改变?虎子继承袁家的遗志,不论他自愿还是不自愿,也许终有一日,他不得不拦在她送慕容北归的路上。
她也不想此刻让虎子伤心,她只是——也许伤心来得早一点,便能细碎地分摊到这些时光里,到时候当真的不得不对面相向的时候,便不至于那么痛了。
。
“好呀!”兰芽便明媚而笑,朝虎子扬起下颌:“你都说了对我没有仇怨,那现在就别这样凶巴巴对我吼了。虎子你答应过的,不准反悔哦!”
眼前的她,简直就是苏东坡笔下的西子湖,山色空蒙之后,便转瞬又是水光潋滟,总让他目不暇接,更无从预判。虎子听见自己又是深深叹了口气,所有的怒气又都软了下来,只能柔柔点头:“好。”
兰芽便欢欢喜喜拉着虎子到桌边坐下,给他倒了杯水送到手边,忍不住呲了呲牙:“……快给我讲讲,你昨晚去了哪儿。又是怎么顺利脱身的?”
兰芽坐下对了对手指:“说不定,还是慕容设法救你回来的呢。亏你一提到人家就血灌瞳仁的。”
虎子听了便砰地将茶盅向桌面一墩:“谁说他救我回来的?是月船道长!”
兰芽一愣:“月船道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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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名儿她在衣柜里时,听虎子提到过,说什么冲撞了狐仙也不打紧,大不了天亮了找月船道长去求道符,云云。只不过她当时没多加留意,才时再度听说,便不由得留了神。
虎子点头:“……你不是也瞧见我与几个出家人一道吃饭?那老道就是月船道长。”
兰芽下意识伸手蘸着茶水在桌面上划拉,反反复复地写下一个“月”字。
“虎子,给我讲讲昨晚情形。以及,这位月船道长是怎么救得你。”
虎子便道:“昨晚我找不见了你,便去问那二掌柜……”
二掌柜说过的那些话,关于三个衙内身份的,兰芽实则也都听见了,而且深记于心。
“……那三个人里,我思忖南京守备太监怀仁的本家侄子魏强当为首。况且原本就是他第一个挑衅,也与我结怨最深的。我便直奔了怀仁的宅邸去。”
兰芽也紧张地提气。
南京守备太监之职乃是京师司礼监的外职,手握南京军政大权,所以可以想见这个人选定然是司礼监慎重之选,为人必定极为精明。况且从怀仁的名字上来推断,他与现任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当为同辈,说不定更是亲若手足。于是这个怀仁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倘若有半点处理不当,便是与司礼监和怀恩都结下梁子。
司夜染原就与司礼监提督的紫府有所不睦,又因冯谷之死与怀恩的关系变得微妙……倘若再得罪了怀仁,那便跟司礼监再难冰释。
兰芽问:“……你,该不会是直接闯进去了吧?”
虎子看出兰芽的紧张,便伸手揉了揉她的头,狡黠一笑:“我叫虎子,你便担心我真的虎么?我当然不会冒失地直接闯进去——我会爬墙的,你忘了?”
兰芽便也眼睛一亮:“是呀!海岱门在你脚下都如履平地,那怀仁的宅子就算墙脊再高,对你也是一碟小菜!”
虎子这便笑了,黑瞳晶亮:“我便进了怀仁的宅子,悄悄儿在宅子四处逛游,想要探知你的下落。倘若没有,我自然一声不发转身就走;若真的寻到了你,我到时候再跟他闹翻也不迟。”
兰芽便越发放心,笑起来:“我们虎爷就是有勇有谋。”
虎子大笑,笑声却渐渐悄然下去。他当然是有勇有谋,可惜在兰伢子心底,却总是担心他冒失。
兰芽想象着虎子当时的情形,倒没留神虎子的怅然。只道:“原是我白担心了。你昨夜既然在怀仁宅子里没发现我,你自然便会悄然而退了。凭你身手,我相信他府里没人会发现你,于是你便也没有遇见什么大的危险,自然也不需要人去救你了。”
虎子悄然抬眸,望住兰芽:“……不。我被人发现了。”
兰芽一震:“谁?”
虎子黯然道:“我不认得。那人非但发现了我,而且远远地跟踪了我不短的时间。我那时急着找你,便没留心身后,让那人得了逞。待我发现没有你的踪迹时,刚想攀出墙时,花园四周突然灯火大亮。”
“天!”兰芽忍不住惊呼出声:“你可看清那人了?”
虎子依旧摇头:“他立在花丛里,被枝叶挡住了面目。我只能看见他明盔亮甲,仿佛身披明月。”
兰芽一眯眼:“既然顶盔掼甲,便是说他身为武将?”
“却又不同。”虎子缓缓道:“在辽东军营里,我熟悉每一种盔甲。那人身上穿的很奇怪,不重,所以才能轻身利脚地跟得上我,而且没有发出铁叶子的响动。”
兰芽不了解盔甲,只得暂时按捺下疑问,急问:“那你是如何脱身的?”
虎子道:“便多亏月船道长。当时魏强也闻声赶来,一见是我,便喊打喊杀。我知寡不敌众,更担心坏了你的筹划,正待犹豫,月船道长忽地从魏强身后跑出来,一把捉住我,跟魏强说:‘哎哟误会,都是一场误会。这位小哥与贫道同住悦来客栈,我们知交甚厚。贫道今晚来守备府,担心太晚了回去不安全,便嘱咐这位小哥晚上来迎迎。倒是贫道忘了时辰,小哥急了便径自翻墙来寻。强大爷万勿误会。’”
兰芽一拍桌子:“这个月船道长,竟然出现在守备府?太巧了吧!”
虎子盯着兰芽,忽地哧哧地笑起来。
兰芽盯他一眼,面颊便轰地热起来。
“……我知道了,你才不会平白无故跟什么游方道士攀谈结交。”兰芽有些心虚气短,都怪她那时候满心只挂着慕容,倒没将虎子的用意往深里去想:“……你是早发现了这个月船道长身上有东西可挖,是不是?”
虎子这才拍了拍手,满意地叹息了一声。
“还记得你叫我去市井中打探南京这几位土皇帝的嗜好么?我曾告诉过你,怀仁的嗜好都是什么?”
兰芽点头:“你说过阉人终究是阉人,他的嗜好也与这天下的阉人大体没有什么不同。阉人因身子残废,一向为人轻视,于是他们更想争权夺势,以便站上高位后可以睥睨众生,所以怀仁
即便已经主张南京,可是他对权势和财富的渴望依旧不会满足。”
虎子点头一笑:“还有呢?”
兰芽脸便有些红:“还有,便是阉人的隐疾。阉人因没了那命根子,不能传宗接代,于是只要有了权势之后,便都想方设法找个儿子,以示自己就算不全了,可依旧跟旁的男人没什么两样,还能香火永济。所以紫府提督公孙寒才认仇夜雨当干儿子,而这个怀仁则将本家侄儿魏强过继过来,比亲儿子还要宠。”
虎子叹了口气:“所以我建议咱们可以从这个本家侄儿入手……只不过,我也没想到还没等查到他本人,我便将他阴差阳错地给揍了。”
兰芽拍拍虎子的手,打气道:“不打不相识。这便也算结识了。”
兰芽揉揉眉心:“可是这又与月船道长何关?你的意思难道是,他与魏强仿有私交?”
虎子摇头:“……怀仁还有一个嗜好,兰伢子你可还记得?”
兰芽脸便更红了:“哦,记得!”
虽则记得,她却不好意思在虎子面前再说了。因为怀仁的那个嗜好是——想要以自己今时今日的地位,遍寻天下名医、名仙,借由医术、道法,为他重焕青春,令他那失去的命根子再生!
兰芽便红着脸别开目光去:“你的意思是,这个月船道长便是号称自己有回春之术,于是,于是被怀仁延揽到府中去的?”
虎子便笑了:“正是。因听闻怀仁有此念想,天下道士闻风而动,所以这南京各处的客栈里才有这么多出家人,个个都自称自己得某某上仙天师真传,有此妙法。多数都是神棍,不过为混些银两,或者寻一条攀龙附凤的青云路。”
兰芽一嗤:“那这个月船道长,怕也不是什么善类。怎地就入了你的眼?”
虎子摇头而笑:“……他有些不同。”
兰芽妙目一转,再一转,便笑了。伸手一拍虎子肩头:“走,咱们回悦来客栈去,你也带我拜会拜会这位月船道长!”
。
两人回到悦来客栈,已近午时,正是客栈里最热闹的时辰。满厅堂都是人,饮酒交谈、说书唱曲儿的,看得人眼花缭乱。
正中大桌子边儿,条凳叠着条凳,上头坐着个口沫横飞的说书先生。兰芽见了便心下一跳,急忙凑过去瞅了瞅。待得看见那说书先生门牙都缺了几颗,兼之说书的时候唾沫星子宛如簌簌春雨,不断落在下头食客的饭菜上……她便摇摇头退了后。
就凭这一点,他就绝不可能是慕容假扮的。
虎子引着兰芽上楼。也在二楼,最靠楼梯的一间房。这间房因为吵闹,于是房价最便宜,兰芽倒没想到一个本应爱好清净的出家人会选这里。
虎子轻车熟路,毫不费力就敲开了门儿。里头月船道长仿佛才起身不久,眼睛还没睁全,瞅着人的时候总仿佛眯着眼睛似的。
虎子进门免不得又是一顿感谢,说谢过救命之恩。还将回来的路上特地买的两包素果子搁在桌上,说给月船道长当早饭。
月船道长嘴上推辞,手却麻溜儿地将素果子给收下了。兰芽眼睁睁看着他那长长的指甲还有意无意掐开了纸包,涌指甲尖儿挑了一小块出来,趁着背身儿的当悄悄地塞到嘴里尝尝。确定了当真是本地名楼“月桂楼”的出品之后,才满意地浮起一脸的笑来。
兰芽扶了扶额。
月船道长再转过头来时,目光扫过兰芽,本来跟睡不醒似的眼睛倏地睁大了,上上下下盯着兰芽看!
兰芽被看得毛了,连忙后退。虎子见状也抢上一步,隔在两人当间儿,嘴上呵呵地笑:“道长别吓我兄弟。我兄弟年纪小。”
月船却不搭理虎子,径自绕过虎子手臂朝兰芽望来。喉咙里哑哑有声,像是含了口浓痰:“嘿,嘿……小哥儿你让我好好瞧瞧。”
这情景,仿佛从前遭遇冯谷那回。
兰芽心下一颤,便下意识向虎子背后躲。
虎子便恼了,伸手一把抓住月船的衣领:“道长!念在你我交往一场,以及昨晚你帮我的份儿上,我现在不打你!不过请你自重,再这样吓着我兄弟,我便与你不客气了!”
月船有些扫兴地叭嗒叭嗒嘴,站直了身子。也收敛了些,庄重地道:“你误会了,贫道是看你兄弟好相貌。啧,就跟天尊身边儿的仙童似的。这身子骨,极有道缘。”
虎子自然不信,正待说话,兰芽却从他背后伸出头来,一扯虎子,然后朝月船一笑:“道长所言,当真?”
月船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