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床异梦-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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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像很有兴趣,用筷子在里面绕着圈搅,王妈摸不着头脑,迈着碎步凑上来,试探搭话:“邱先生,我去把它倒掉?”
鸡汤放的久了,上面浮着一层白油,拨弄时油花被搅碎,缠绵飘摇,煞是怪异。
从理智来讲,让唐权真上赵导的戏是最好选择,但情感上,祁林可能更需抚慰。
邱池把汤还给王妈,思考几秒,掏出手机给施秒打电话。只是通了很久,对面才接起来:“唔……难得邱总给我打电话。”
这声音含糊不清,施秒好像正敷面膜,做不出大口型,当然她也并不热情:“您找我有事?”
“我要见祁林。”
“邱总,您们是合法夫妻,还要我来传话?”,施秒停顿三秒,在那边咯咯直乐,嘴巴终于张开了:“再说祁林没那么忙,不至于电话都接不了。”
邱池不理她的暗讽,只再次重复:“我要见祁林。”
施秒偷偷切了一声,也不敢笑了:“星宇卫视给您传消息了么?他们的一档真人秀‘荒岛家庭’快要开始录制,噱头炒翻天,给的价高到离谱。我准备让祁林参加。”
邱池在记忆里找了一圈,终于想起这个节目:“确实让唐蜢给我递过话。”
“您们可是圈里的模范夫妻,他们不找您,也没更合适的人选”,这话听着有些讽刺,但施秒语调轻快,显得浑不在意:“您也从未参加过综艺,何不参加一次?把热度炒上来,对您们都有益处。”
婚姻现状被剖开,邱池也不忌讳:“我会考虑。你给我联系祁林,晚十二点,云杉路见。”
“好,明白啦。”
施秒干脆地挂了电话,连忙给祁林拨过去:“小林子,你前夫要找你复婚!”
祁林当晚在二叔家睡,祁建中累了一日,裹着被子呼噜打的震天,几乎要将屋顶掀翻。祁林赤红着眼靠在床头,久未用过的被褥有腐朽的味道,搭在身上时,要与他一起长出绿毛。他一直瞪眼望着屋檐,夜已渐深,月色晦暗,只能听到雨点叮咚,弹出不规则的奏鸣。
施秒的电话打过来,他扫了一眼,又探头看了二叔,这才小心地钻进被里接起:“有新通告?”
“还要排通告,你不要命啦?”,施秒轻声骂他,立志当个尽职的传声筒:“邱总找你,让你晚上十二点,和他在云衫路见。他怎么和我通话,你把他拉黑了?。”
祁林不回答,施秒就明白了,苦口婆心劝他:“怎么还玩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买卖不成仁义在。我底下有线人说,艺迷周刊正苦苦挖你们的料。他们有达腾集团罩着,一般人动不了。你小心点,别被抓到把柄。”
“不是买卖……”
祁林下意识想反驳,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感情的事,怎能用‘买卖’衡量。
听起来却像个笑话。
“好了,知道了吧?我派几个人送你过去。”
“不用,”,祁林断然拒绝,向窗外看了眼,雨已经停了:“你找个人过来,把法拉利还回去。我开这个人的车去找邱王八。”
施秒不放心,还是想派人来,祁林拧了眉头,很不耐烦:“他找我过去,肯定是说私事,你怎么不干脆开着喇叭,八抬大轿把我送过去?”
“真是的,祁咬施洞宾,不识好人心……”
夜半三更,施秒老公被吵得咕哝几声,他横过条长胳膊,把脸埋进她脖子,另一只手摸索向下滑。
“啧,大半夜的,你属驴的……”
施秒按着老公的手,迅速发信息让人开车去找祁林,然后就电话一甩,鱼一样滑进被窝。
难得这么快就挂,肯定是施秒老公催她了。
祁林把手机放到一边,静悄悄站起身穿衣。可能因为一直睡不好,他眼睛总不舒服,每次夜半醒来,眼球都像被砂纸磨过,红血丝蔓延进眼底,乍一看去,像鲜血织成的网。
他走去厨房,放水洗脸,哗哗的凉水扑在脸上,沿着脖颈的青筋向下淌,洇湿了衬衫。
纸巾就放在架子上,他本意是伸手抽纸巾,手背一顿,却扶上了镜框。
“二婶……”
潮涌的水汽从窗口浸入,屋子被用海绵蘸水,所拧成的巨网堵住了。
祁林勉强不看她,他目视窗外,手指捏住镜框,木质的架子轻抖:“我很……难受,您帮帮我。”
镜框里的女人依旧在微笑,无悲无喜,无善无恶,她已不能活过来,也不能再握着祁林的手说:“傻孩子,我不要别的,只要你过的好。”
在这屋子里,她曾存在的真相,只能靠小小的相框证明。
祁林长呼口气,将哽咽憋回。他松开手冲净脸,出门走到巷口。施秒派来接他的人已等在那,祁林和他打个招呼,把法拉利的钥匙扔给他,开了他的车走了。
(3)
云杉路在洋海郊区边上,横贯在市区和滨江区之间,过了那就能到一个山区景点。因为要保持原生态,整条山路都崎岖不平,车开在上面,时不时要减速慢行。
但即使这样,路过高矮低坡时,驾驶座还是不断弹起,祁林还没养好的屁股在车座上颠,疼得他呲牙咧嘴,在心里更把邱王八翻来覆去,骂了千万遍。
夜半三更,路两旁空空阔阔,左右一个人影都没有,只在后视镜能看到有隐约车影,倏忽就不见了。
道路尽头也灰黑一片,暗夜里有巨口盘踞,准备将他吞噬。祁林面无表情摆动方向盘,胸中却暗潮汹涌。邱池向来这样,公事时找他摆出天大的架势,三催四请定时间,把姿态放低到尘埃,把他架上天穹。最后给他留个大度虚名,真正有价值的利益蛋糕,都被邱池自己吃个精光。
如果是私事,就更是我行我素,有时是直接到他片场,找个没人的地方将他按在那,几下掀开衣服,扒下裤子,干得酣畅淋漓。有时夜半来个电话,给个时间地点就让他出去,除必要话语外,连个屁都不放。
真想直接踩了刹车,猛打方向盘回去,再不受他半分鸟气。
大脑这样告知自己,手脚却不听使唤,方向盘打了数个圈,车就停在了云杉路的车牌下。郊外水田多,已有深深浅浅的蛙鸣在远处奏响。祁林一手搁在方向盘上,另一手熄火拔钥匙。下车之前,他想抽烟消磨时间,摸遍全身才发现,连个烟屁股都没有。
他啐了一口,又弯着身子去后座找,然而这车可能刚洗过,车体光洁如新,连根毛都摸不着。
月明星稀,凉风阵阵,此时还未到夏天,入夜后温度骤降。祁林出来的急没穿外套,但他也不管那些,只四下一扫,就张开双臂向后倒。背后野草茂盛繁密,许多还坠着新鲜的露珠,他陷在绿毯间,后颈扫在草叶上滚了滚,被嫩茬扎出麻痒。
当年他们在K J练习室,每晚九点训练结束后,可以自由活动。他先去拳击室打半小时沙包,然后洗澡换了衣服,就躺在K J楼下的花园晒月亮。每天憋在房间里练习,只有这短短一小时能自由支配,每分每秒都分外珍稀。
K J的绿化繁盛漂亮,将人为的园林塑造成植物自由生长的天堂。祁林头顶是蓬盖状的老木,层叠碧色向天边铺展,嫩绿将暗夜的天幕割成碎网。月色如烟,身下有肥沙,沃土与草香缠绵交融。四面空旷,世间唯有他一人,肉体若沉眠入地,灵魂就翱翔在天。
当年的祁林,只想着要怎样爬起来冲出去,怎样唱好想唱的歌,演好想演的角色,不求青史留名,但求无愧于心。
现在的他,却想把四肢埋入尘土,用草叶遮挡双眼,渴求不被发现。
露珠黏得身体发冷,凉风一来,汗毛竖成捍卫模样,祁林恍惚把眼睁开,从天而来一件外套,将他头脸遮个结实。
祁林没动,他扶着外套边,静静等待了几秒钟。
他刚刚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竟不知保时捷已无声滑到路边。脚步声不急不缓靠近,每一步却踩重鼓,踏出沉重闷响。
旁边草地下陷,是邱池坐在身旁。
两人都不出声,只一个躺着,一个坐着,空气里有微妙的尴尬。
“邱……老王八?”
祁林的闷笑打破沉默,他嗓音瓮嗡,像套着沉重的瓦罐。
“……嗯。”
邱池也没反驳,伸手想把他衣服拉下,刚碰到边缘,手腕就被抓住了。
祁林五指如钩,捏紧他皮肤。
“你当时……与我结婚,后悔了吧?”
沙哑的嗓音,语尾微微上翘,皮肉凹陷更深。
祁林说话还是这么直率,他好像不知如何隐藏,永远把真实的一面展现。
邱池看着这个人,转而又紧盯着这只手。指骨突出,边缘泛红,指甲神经质地修剪入肉。露在外面的是半月牙的软圈,嫩血含珠。
想一口咬上去,撕裂他,吞噬他,将他四肢锁住,永远藏在隐秘的地下室。除了自己,谁都看不见他。
“我们给您做了详细的检查,在现有的检查报告里,没有发现器质性病变”,医生翻着病历本,斟酌语句劝他:“可能是心因性问题,建议您去正规的心理干预机构,找心理医生咨询。”
“如果那边也治不好,我就永远废了?”,年轻的邱池也同样冷肃,只是身体生病,脾气更加暴躁,手边水杯被捏的咯吱作响:“说解决办法。”
“先生稍安勿躁”,这类病症难以启齿,医生怕说了,会让他迁怒攻击:“心情放松很重要,请您尽量保持平静,找心理医生咨询。顺其自然,慢慢就会好了。”
寻访名医,吃药、针灸、按摩理疗,那几年的邱池,除了早出晚归的学习、工作外,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
他面容越发冷静,性格更加无情,但内心的火焰却没熄灭,而是在次次失败中烧的更旺。火焰在心中翻涌奔搅,一次次被冰水淋下,封存后激起更大的反弹力量。
他被练习室的祁林激起了欲火,胯下蒸腾烫立,五官平稳无甚波动,内心却翻江倒海,如火山喷涌。掌下勃勃跳动的内脏是鲜活的,漂亮的,属于一个桀骜不驯的年轻人,一个鲜嫩的小马驹,应该将他系在床上,骑在胯下,永远锁在身边。
不该让他抛头露面,不该让无数目光紧追着他,不该让纷扰尘世将他浸染。
“老王八,你别反抓着我,手腕要折了。”
祁林自己探出头,瞪眼把手拉出邱池掌心:“你怎么回事,冬眠出来了要抢肉?每次被你干,我都腰酸背痛好几天,你丫属牲口吧?”
骨子里留着同样的血,独断专行,嚣张跋扈,想做的事情,无论如何都要做到,想得到的人,无论如何都要得到。
不容他人忤逆。
他就这样被毁掉,被打碎,罩着坚硬的壳,以冷颜面对一切。毁了自己还不够,承袭这样血脉的自己,还要毁掉另一个人?
祁林的性子,承受不住的。
邱池骤然松开手,拧紧眉心,薄肉拧出鼓包,血印割进皮肤。
只要靠近,就无法控制。只能不听不看不想不管,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只有远远看着,甚至推开,才能保有鲜活的完整。
想看到的是个活生生的人,会哭会闹,会唱会笑,而不是个养在笼里的金丝雀,浑浑噩噩哆嗦羽毛,每日昂首乞食,直到枯萎成灰。
“好吧,你也别纠结了,我和你说实话”,祁林见邱池不说话,以为对方懒得理他,于是他咬牙爬起身,眼神不给邱池,只紧盯着泥土,从手边一团团拔草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