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床异梦-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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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池机械抬手,缓缓抹了把脸,他僵硬的神经,咯咯转动起来:“你说的,都是真的?”
周泽看他神色,叹了口气:“得,我还想早点走呢,就你现在这样,我们也走不了。祁林三天后能回病房,等他出来,你再问他吧。”
祁林在监护室躺了三天,邱池在旁边找了个单间,受不住了进去睡会,其余时候都在探望室,有时和祁林说话,有时就安静坐着,看祁林吹鼻涕泡。顾檬给买的饭放在旁边,总是凉了又热,热了又凉,收走再换新的,也不见他吃几口。
好在被周泽提醒后,每天还记得洗澡刮胡子,收拾的干净清爽,让护士不好开口撵他。
就这么过了三天,祁林拆掉管子,被送进病房。他被绑了三天,难受的浑身发痒,刚出来就动手动脚,向邱池投怀送抱:“王八快点,快点给爷揉揉,哎呦,爷的老胳膊老腿,在里面躺生锈了!”
这段时间,祁林连伤带病,身上没剩多少肉,蜷在祁林怀里,像个小小的稻草人。手术之前,他头发还被剔光,剩个光滑油亮的秃瓢。祁林边放松四肢,边咬牙切齿,拿脚往邱池怀里蹬:“啧,王八你说,这算不算现世报?我之前还说,要把罗封扒光了扔和尚庙,现在他没进去,反倒我进去了!”
邱池给他按摩脚板,连声附和:“想什么时候扔他?我帮你放哨。”
“算了吧,先不扔了,哎我好饿啊,有没有饭吃?”
邱池手臂一伸,端来旁边的罐子:“汤有不少,随便喝。”
“怎么还是汤?嘴里淡出个鸟了。”祁林委委屈屈,抚摸略凹的小腹,“真奇怪,我胃口好像回来了。以前一顿饭,能吃一大盆面条,前段时间,什么都吃不下,浪费多少粮食,可心疼死我了。啊还有哎,头不疼也不晕了,我都不习惯了。”
邱池的心脏,像被人捏住,狠狠拧了一把,他勉强扯出个笑:“好了还不开心?”
“开心啊,力气都回来了。”祁林像个话唠,即使在单人床上,也总想来回滚,“老王八,把你吓坏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在监护室里,听筒声音都是放大的,你像林妹妹似的,抽搭搭哭不停,我想给你录下来,翻半天没找到手机,可急死我了。”
祁林兴高采烈,只是不肯与邱池对视。邱池等待片刻,忽然倾身,捏住祁林耳骨。
祁林脖子一僵,像被猎人堵住的小兽,眼神乱转,尴尬傻笑:“那什么,我还没刷牙……”
邱池捏紧祁林耳垂,开口盘问:“我的领带,是什么颜色?”
祁林哽住了,喉结一滚,字节都不敢吐。
邱池扯起嘴角,不让他逃:“猜也可以,给你三次机会。”
祁林僵硬扭动,左右为难:“……红的。”
邱池不说话。
“黑的。”
还是不说话。
一不做二不休,祁林豁出去了:“肯定是绿的!配你的壳!”
空气瞬间凝固,屋里的温度下降几度,祁林鼻子发痒,不由打个喷嚏。
良久之后,邱池沙哑的嗓音,才缓缓响起:“我没系领带。”
祁林如被雷击,身体僵成铁柱。
“小混蛋,最近太宠你了,我看你是忘了,邱池有多狠。”邱池点点他的鼻子,语带威胁,“对你的耐心是有限的。你听好了,再敢口是心非,这一年,你都别想下床。”
祁林哆嗦一下,立即四肢并用,挂到邱池腰上,在他耳边低喘:“真的啊?我其实特别不想下床,要不咱们现在……”
“现在怎么,让我们看活春宫?”周泽搭着祁真肩膀,打着哈欠,一路逛了进来,“我可困晕了,再去补会觉,小真交给你们,一会我来领人。”
祁真独自走到床边,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祁林,你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坏蛋。”
祁林吓了一跳,慌忙从邱池身上蹦下,摆臀往床边挪。他嘴唇嗫嚅半天,没敢回话。
祁真把椅子拉近,语调铿锵:“上次和你说过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
祁林忙支起脖子,出言反驳:“胡说八道,我都记住了!”
“即使有进步,也只进步了一点点。”祁真伸出手指,比量半块指甲,“只有这么大。”
祁林被戳中心思,脖子在枕上碾动,开始咬唇上干皮。
“但是,有进步,已经很好了。”祁真话锋一转,看向邱池,又转向祁林,“你不说实话,会影响治疗进度,邱总会更担心。和我上次见到他相比,他瘦了快十斤。你好好配合,也让他安心。”
邱池看看祁真,又看看祁林,心头有些诧异。
如果换了其他人,这么直接戳祁林的肺管子,祁林早该暴跳如雷。但祁真说着,祁林就乖乖听着,虽然面色涨红,还是半个字都不敢吐。
不知为何,邱池有点不是滋味:“他也刚回病房,让他多休息。”
祁真乖乖听话,起身离开,还贴心关好了门。听到祁真出去,祁林耳尖一动,委屈滚起,一头扎向邱池:“又被骂了。”
邱池拍他的背:“害怕他?”
“不是害怕。”祁林绞尽脑汁,寻找合适的词汇,“他太直率了,有什么说什么,显得我满肚子弯弯肠,一点都不铁血。”
“你就是你,他就是他,你不用和他一样。”邱池抬手向上,摸祁林的光头,“你做自己就够了。”
祁林不说话了,良久之后,才悄悄伸手,环住邱池的腰:“吓坏你了……对不起。”
“知道就好。”邱池捏捏祁林的脖子,把他放回床上,给他掖好被子,“你快好起来,趁早补偿我。”
回病房的第三天,祁林连哭带壕,要求不再喝汤,非要都要吃市中心的吴哥馒头。邱池无法,问了罗封,得到允许后,他开车快去快回,带几个脸大的馒头回来。刚一进门,就见祁林在床上打滚:“王八王八,谁把窗帘拉开啦!”
邱池向外一看,窗帘根本没人动过。
他怔愣一瞬,随即心跳如鼓,走到床边,把硕大的包装袋,拎到祁林头顶。
祁林不知所觉,只翻身跪起,一把抢走馒头:“哈哈,可馋死我了!”
他美滋滋盘着腿,等邱池给他舀汤泡馒头,邱池久久不动,他不满撅嘴:“王八,饿了!”
吼完这嗓子,他才反应过来,慌忙转脸,向窗外望。
隐隐约约的亮色,从窗棱透入,这光亮披荆斩棘,撕开黝黑幕帘,劈开晦暗深潭。
这原本司空见惯的景象,于他而言,却如此珍贵,如同圣礼。
他跪坐在床边,恍惚抬手,向外蹭了两步,却两膝踏空,一头往地上栽倒。
邱池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他的腰,把他抱回床上。
祁林没有松手,只抬手向上,环住邱池脖子,把脸埋进后者肩膀。
温热的泪满溢而出,肩膀布料瞬间湿透,邱池轻拍祁林的背,胸口堵满的巨石,终于挪开半寸。
得知结果渐好,罗封加大了促神经的药,本来一天两瓶的点滴,变成了一天四瓶。祁林开始还咬牙忍着,后来打的多了又埋不住留置针,手上满是青紫和针孔。不再打麻醉后,刀口疼痛,他难受的厉害,没了最开始的活力,整日怏怏躺在床上,撕咬邱池的领带。
邱池白天从不合眼,夜里才抽空休息,他不想假手他人,这么陪祁林熬着,人又熬瘦一圈。好在祁林的状况越来越好,开始只能感觉到光线,后来能分清白天黑夜,再后来能分辨物体轮廓,终于有一天,在换到第三次时,他说准了邱池领带的颜色。
邱池买了不少五颜六色的领带,几乎每天都换,就怕祁林胡编。祁林第一次猜对他还不信,连忙又换一条,让祁林重看。祁林打量一会,犹豫半天,把浅粉说成了大红。
身体恢复的速度,也如同数学里的指数函数,开始时举步维艰,等到了某个临界点,就变成上扬的曲线。视力转好这事,大大鼓舞了祁林的士气,他心情好了胃口就好,吃的多了,又有更多的力气康复。
祁林回病房的第二十天,施秒鼓起勇气,过来看他。一进门先见一只光脚丫,邱池坐在床边,正给祁林剪脚趾甲。祁林一只脚被抓着,另只脚也不老实,它悬在邱池肩上,见施秒进来,还猛晃脚心,权当和她问好。
施秒还没走到床边,祁林便半身一挺,看她一眼,又啪啪踹邱池肩膀:“王八,她戴了蓝色的丝巾!”
施秒连忙低头,她脖上真缠条青花瓷丝巾,是天空的颜色。
向别人打听,和亲眼见到,产生的冲击是不同的。施秒站在床边,拼命压抑,才吞回哽咽。
祁林在床上打了个转,冲她看看,嘴角一撇:“啧,在车上还没哭够?”
邱池抓住他的脚板,在脚底挠了一把。
祁林小腿一缩,咯咯傻笑:“快点,第七十二个,愿赌服输!”
邱池点头,从旁边取出块小黑板,在序号七十二上,挑了个勾。
施秒看看这一圈数字,忍不住发问:“这是什么?”
邱池没说话,祁林乐颠颠抢话:“我和老王八打赌!一百二十个赌注,我能说对一百个,楼下的车就归我!”
楼下的车?
施秒回忆片刻,猛然想起,她停车的时候,真在停车场里,看到辆骚橙的法拉利超跑。
那车身太漂亮了,流动的线条如同水弧,隔着光亮的玻璃,真皮座椅质感十足。
她上来的时候还在想,这哪个脑子不开窍的人,把豪车停在这鱼龙混杂的地方,被偷了都没处去找。
邱池看她疑惑,出言解释:“上个月的新款,国内还没有,我出差当天,给他订了一台,十天前才运回洋海。”
祁林心满意足,在一旁嘿嘿傻乐。
他当局者迷,施秒却看的门清,什么打赌什么画勾,祁林嘴角一耷拉,邱池得立即献上钥匙,还得三催四请,生怕他不肯要。
不过转而想想,邱池现在的状态,祁林岂会不知?两人怕都心知肚明,只是隔着层窗户纸,互相迁就对方。
施秒坐到床边,把小包一倒,噼里啪啦不少盒子,在床上摊开。
“市面上所有的隐形,都给你买回来了。”施秒拿起一个,对祁林晃,“喜欢哪个?”
邱池转头看她,不发一言,祁林突然晃腿:“王八,我要喝酸梅汤,不能太凉,也不能太热,不能太酸,也不能太甜。”
邱池抿紧嘴唇,深深看他:“现在就要?”
祁林硬着头皮,不敢看对方:“对,现在就要!”
“好。”邱池起身,从床头拿了钥匙,转头走了:“我去北区买,两小时后回来。”
邱池关门离开,施秒拍拍胸口,心中忐忑:“果然……他不想让你这么快开工。”
“那他也得听我的。”祁林盘起双腿,打个哈欠,“再不开工,我真成家养的鹌鹑了,让他养一辈子?他养的起,我可受不了。”
“视力恢复的如何了?”
祁林从床头柜上,抓来一把剧本:“太小的字不行,得用放大镜看。从窗口向外看,能看清对面的牌匾。”
施秒一听,颇感欣慰:“不错啊!”
“施秒,别人安慰我可以,这样的话,你就别说了。”祁林拍拍膝盖,认真看她,“我的眼神,必须表现很多东西。它现在恢复了很多,但对着镜子看,仍有些呆滞。最细微的情绪,我表达不出,必定会影响效果。”
“那先让赵导拍远景,少给你拍特写。”施秒也没办法,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