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床异梦-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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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枝,猛得往鳄鱼眼睛上抽,只可惜树枝不硬,鳄鱼被那一下打的生疼,衣服也不咬了,只把口张到最大,两排尖牙闪烁寒光,虎视眈眈威慑祁林。
它挣扎的力道小了,邱池却不敢放手,祁林看时间有限,身边也没顺手的东西,干脆从脚边捡起尖锐的重石,几步跨上前,对它的眼睛狠狠一砸!
这一下真把鳄鱼砸得生疼,在祁林丢石头的一刹那,邱池条件发射松开手,几步爬上身边一块岩石,那鳄鱼被砸上眼睛的异物惊吓,再不管他们,转身就往河里逃,硬长的身体刚入了湖水,便消失不见。
邱池劫后余生,大口喘息,祁林后退两步靠上石头,只觉两腿软如棉花,几乎无法动弹,但这里实在危险,不可久留,两人喘息片刻就向外走,小麻花仍搂着外套啜泣,祁林蹲下身想抱她,谁知手臂发颤动不了,还是邱池把外套扔回给祁林,抱了小麻花向远处走。
他们甚至不敢回头,几人一路鸦雀无声,只顾埋头赶路,身后众多微型机器穷追不舍,陆地、水上和树干爬满诡异的沙沙,像跟着无数食腐生物。它们的小脑袋和大眼睛都能实现三百六十度旋转,无数机器同时运作时,给森林营造出某种恐慌。
按照路线图,他们要再穿过一片森林,再穿过一片及膝的草地,就能到达终点,但这边丛林茂盛,每一块森林占地都广,地图画得还算清晰,但路标未挨个标注,有些模糊的地点,还需要仔细辨认。等穿过这片森林,就能到下个补给点。
刚刚的事件发生太快,等危险过去,迟滞的精神松懈下来,来自四肢百骸的疲累,才同时涌上,小麻花这下可不计前嫌,一直紧紧抱着邱池脖子,她小脸上挂满泪珠,白皙皮肤泡得泛红。
“麻花,怕不怕?”,祁林满脸汗水,睫毛都被打得透湿:“哥哥和叔叔都在,麻花抱紧叔叔脖子,一会换哥哥抱。”
“哥哥,累了”,小麻花刚刚一直被挡着眼睛,其实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还是紧紧抱着邱池,肉胳膊拧成铁环:“叔叔抱。”
毛球岛上的天气风云变幻,刚刚还艳阳高照,这会已有乌黑的云层从远方飘来,慢慢凝结于空。他们这边在路上急速前行,天上就有零星的雨点,淅淅沥沥砸在头上。
“雨会越下越大?”,祁林又把外套脱下,把小麻花包住:“我看乌云越来越厚,找个地方躲雨吧。但我看书上说,下雨天不能躲在树下。”
“书上的意思,是在打雷下雨时,不要在宽阔的道路上,躲在某颗高树下”,邱池走到前面,徒手掰开几个灌木丛,眼尖发现前面那颗树下,有天然形成的避雨空洞,他几步迈过去,将小孩放在里面:“这片树木的高度相差不大,只要不躲进最高的那颗,就没有问题。”
就这么几分钟的时间,雨点已经越落越快,乌云仿佛被狠拧一把,柔嫩水团鼓足了气,铆劲往下面冲,斗大的雨珠连成雨混成片,将叶子抽打得叮咚作响。
小麻花已经摇晃着去祁林那讨抱,邱池把背包扔下,把两只破烂的手套摘掉,随意丢到一边。
这两只手套,已经撕烂到没法再戴,可能因为孤岛危险,这些随身物品,节目组准备得格外充分,这探险手套结实又柔韧,戴在手上柔若无物,却能抵抗巨大冲击,此时它寿终正寝,孤零零躺在地上,竟生出某种可怜。
即使有它挡住大部分力道,邱池的两手也被猛烈蹭过。他掌心泛着血红,皮肤下洇出数道血丝,几根手指也被刮破,有的已经止血,有的兀自流个不停。戴着手套时还能自欺欺人,此时将它摘掉,没了遮挡疼痛更甚,邱池刚准备翻药箱,就见祁林已经蹲在他面前,一手拿着消炎药水,另一手举着瓶矿泉水,示意邱池把手摊开。
邱池有些不想动,祁林急了,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自己动手将他左手放平,半瓶矿泉水一股脑倒在手上,邱池疼得‘嘶’一声,祁林嘴上说着活该,手上动作却轻,药水抹到伤口前,祁林还会轻吹两口,安抚跳动的血脉。
他工作起来特别细心,大大小小的伤口都不放过,灵巧的手指像缝纫机的探头,认真敲打细致的补丁。祁林性子虽硬,头发却软,由于淋了雨,发丝软绵绵黏在耳上,将冷硬的壳子泡软,生出温柔的味道。
邱池的脑海里,不合时宜冒出‘洗手作羹汤’这几个字,随即又觉得可笑,祁林和众多明星一样,煮饭都不知道加几勺水,让他炖菜煮汤,才是真正的强人所难。
这丛林如此危机四伏,邱池竟生出异样的安心。外面雨声不停,风声呼啸在林间穿行,嘈乱杂音被挡在树洞外,拦在海水间。没有手机的日子,时间变得分外漫长,见不完的人、处理不完的事务,仿佛进入了异次元。那些东西是虚无缥缈的存在,只有这座小岛,这个树洞,这个坐在旁边的祁林,这个躺在地上熟睡的女孩,才代表真实。
那条名为理智的弦,在慢慢松动,似乎被无数的通讯工具,或电话或电脑所连接的生活,暂时性土崩瓦解,尘封的情感露出头来,静悄悄抽吸新鲜空气。
旁边响起咯吱声,邱池循声望去,有一物迎空飞来,差点砸上他额头,定睛一瞧,发现是一包压缩饼干,祁林手里是已经撕开的一袋,他唇上叼着半块,正按着喉咙努力吞咽。
这饼干太重太硬,他喉结滚动,噎得厉害,脸色都泛红,好不容易咽下,就得用水往下压,再强逼自己吃下一块。邱池看他吃得那么难受,自己也丢了一块进嘴,但咀嚼几下,很快便软化吞入腹中,连水都不用喝。
邱池思忖片刻,凑近了看祁林:“你喉咙肿了?”
祁林咽下最后一块,沙哑回答:“没有,只是这饼干太难吃,我咽得费力。”
邱池不太信任打量他,祁林盯得浑身不自在,再加之不知是紧张后遗症,还是之前的低烧还没好,他肌肉酸痛,头疼的厉害,脑子里有根弦时松时紧,连带腹中也不断向上反酸。
他忍了一会,终究不行,勉强爬起来跪在洞口,俯身干呕不停。
但他腹中空空,什么都吐不出来,跪了一会,就脱力往旁边倒,邱池看他要摔到地上,连忙将他捞来,把他的头按上大腿,指腹搭上他太阳穴,画圈轻揉。
“这次录制结束后,你必须马上查体”,邱池严肃陈述,手指力道加重:“让老陈带你去,走VIP通道,给我从头发丝到脚趾尖,全查个清楚。”
“干嘛啦老王八,你是什么时候,走上的霸总路线?”,祁林躺在邱池腿上,放松精神:“不用你说,我也会去的。最近中了五百万大奖,我得有副好身体,才能健康站上领奖台。”
“什么时候买的彩票,五百万就算大奖?”
“嘿老王八,你可别装煤老板”,祁林眼眸弯弯,噗嗤乐了:“我是表面上贪财,你打心眼里一毛不拔,别提五百万了,一百元丢在水里,你都会心疼半天。”
“一百元掉在水里,除了喂鱼,没有任何意义”,邱池一手帮他按摩,一手轻捏他的脖子:“如果丢在能长出120元的土里,它的牺牲就有价值。”
“怎么说的好像英勇就义?”,祁林笑得更欢,雨水从树干的缝隙里滚落,他晶亮的眼瞳倒映裂空,仿佛乌云后的光芒,已提前凝聚:“我中的这个奖……可比500万重要的多,它是什么……我偏不告诉你。”
祁林像个小孩,捧着从天而降的贵重宝物,乐不可支捂在怀里,一边想向人炫耀,一边又害怕宝物蒙尘。甜蜜与忐忑在胸中交替,弹簧上好像压个糖罐,一会糖罐太沉,将弹簧压扁,一会弹簧又弹起,这糖罐也跟着砸碎在墙,飞出满空甜粉。
不是500万,那是1000万,2000万,或者3000万?
他与祁林都忙得见不到面,但从施秒的行程也能看出,他最近排了不少通告,但都是来钱快,又没技术含量的工作。连只露脸当个配角的综艺,或者在某个节目里当谐星咖这样的角色,都来者不拒。
对赌协议的要求,只要正常工作,按部就班,应该没太大问题。
邱池知道,现在的圈子浮躁,粉丝经济盛行,很多时候,几张漂亮的脸在大屏幕上出现,就会吸引成千上万的粉丝入场舔屏,而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影片,可能主题或立意同样优秀,但没有自带话题的演员,就只能灰溜溜上了影院,再悄无声息下线。
邱池自认是个生意人,既然当不了艺术家,也一般不抢艺术家的工作,他只负责找钱和花钱。他做生意讲究放长线钓大鱼,凡事稳中求胜,在他看来,电影这东西表面上是艺术品,把它拆开,无非是场高风险的金融赌博,他无法忍受太多东西离开掌控,也同样无法忍受,启用人气不够旺的演员,人为增添这支产品的风险。
无论这个人是谁。
但祁林……应该是不一样的。
他样貌生得好,上天垂爱,还生在这个时代,符合当下主流审美。他本有一手好牌,却被当初的嚣张跋扈、我行我素给拖累,好牌也被打得稀烂。这个圈子最是捧高踩低,站在高处时,所有人都捧场巴结,如果落到谷底,路过的人非但不会伸手,还会再挖勺土,倒进坑里,用力踩实。
祖师爷赏的饭是有限的,多吃少吃天注定,如果挥霍浪费,原本的灵气会被慢慢磨平。
即使不常见面,邱池也知道,这几年的祁林,轧戏到了什么程度。有时候上午还在片场A工作,中午连戏服都不脱,急匆匆转机去片场B,拍戏从来不用原声,理由是没时间,要赚钱。看秀从不看完,理由还是没时间,要余出时间赚钱。
有段时间,好几个剧组为找他的替身,特意建了个公共群,开出的价码是平常价码的三倍,这事顿时传得满城风雨。祁林耍大牌不听劝的形象,原本就深入人心,这次又加诸多黑料,不知被谁泄露给了媒体,他微博下顿时腥风血雨,粉丝和路人口诛笔伐,把评论区吵得像古罗马的斗兽地。
那段时间,对祁林来说,也同样是不愿回忆的噩梦,许多人专门给他参演的电影打负分,羊群效应一来,祁林都不想开手机,稍微有个风吹草动,如山的负面评论就涌来,如浪潮将他卷裹,让他睁眼失眠到天明。
这圈子的风向,也是辆巨大的战车,会夹着坐在车里的人,风驰电掣往前冲。随时代变化无可厚非,但祁林……不应该变成这样。
不应该成为一个,为了追逐利益,将上天给的才华,都随意随踏的人。
祁林应该是不同的——这属于邱池隐秘的幻想,他幻想祁林出淤泥而不染,是朵超凡的,不被世俗污染的白莲,他一直立在那里,只要看到他,就能升起隐秘的勇气。
但他即使攥得够紧,也有握不住的东西,他又有什么资格,渴望祁林逆势而行?
祁林累了一上午,靠在他腿上,一会就发出了轻微的鼾鸣,脚边的小麻花咂嘴吮手指,翻个身,把邱池小腿抱紧。如果身后有尾巴,她会把尾巴也盘成锁链,与胳膊一起,紧紧缠住邱池脚踝。
身边两道呼吸,一深一浅,一急一松,祁林静静躺着,晦暗光线攀爬进入,在他脸上,抚出深浅不一的灰雾。他面容线条依旧流畅,只是脸色不好,嘴唇干裂出血丝,用纸吸掉,又有新血珠冒出,他苍白面容,也被染上诡异华彩。
雨水滴答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