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床异梦-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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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听赞赏长大,没吃过什么苦头的天之骄子,总体会不到这些,等祁林自己也栽了跟头,才终于懂得何谓‘理智中理解,情感中痛苦’。但彼时他与邱池已渐行渐远,共同住的房子虽然还在,但渐趋冷清,刚结婚时干柴烈火的状态,好像成了上辈子的事。
祁林不回答,邱池也没有再问,胳膊搂紧祁林的腰,呼吸渐趋平稳。
祁林再无睡意,也不敢再闭眼,手掌机械地在小麻花后颈挪动,前后两个人都不再动弹,他愣愣望着侧面的帐篷,长长一张布垂在草丛上,随风轻鸣。
(4)
精神和困意互相侵占领土,头脑里无数情绪翻滚涌动,像奔流不息的浪花。
许多记忆水一样浮现,祁林仿佛又回到了K J的练习室,每次情绪不稳,总能梦到那里。这是他记忆中最深刻的部分,几乎承载了他的青春。
但这次的画面,出现在邱池的办公室里。
“老王八,我明天就二十啦”,祁林倒坐在邱池的办公桌上,红木桌子映着他白花花的腿。他兴高采烈,两块腿根如同乳白色的橡皮胶,牢牢夹着邱池的腰。
“所以呢?”,邱池覆在他衣服上的那只手不动了,另一手按在祁林的脖颈下,像是在抚摸,又像在控制,他手指捏住祁林一小块皮肉,危险摩擦:“你想嫁,还是让我娶?”
“哎你这丘八,这可不行”,祁林咯咯笑,猛地抬起身搂邱池脖子,在他唇上啄了一口,这一下又重又硬,邱池的嘴唇像被吮出的果冻,肿亮通红,祁林看了乐得更欢:“哥也是堂堂七尺男儿,男儿胯下有黄金,我要娶你!”
“可以”,邱池抢救出嘴唇,当即应了,报复似地顶他鼻子,揉他一头乱毛:“只要你出得起聘礼,让我嫁多少次,都可以。”
“啊,你这是趁火打劫,你明知道哥的钱,都被法拉利那个小妖精骗走了”,祁林半真半假埋怨,违心指责自己:“怎么办,你快管管,还没结婚,第三者就要插足啦。”
“没关系”,邱池懒得再听,三下五除二扒了他衣服,捏他两瓣圆臀,胡乱润滑几下,挺身挤入:“我再插回来。”
祁林深深颤动,长出一口气,从小腹到脖颈都爬上一抹红,似冬雪中散落的山梅。
他八爪鱼似的四肢并用,努力勾着邱池的腰,拉近自己,缠上对方,像无尾熊抱住自己的树。
画面一转,眼前天旋地转,情景也变幻,身边的人也变了。祁林站在病房外,清冷的消毒水味道,从四面八方拢过,寒气从脚底侵入,将他们拖入冰窖。
祁建中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手捂着脸,影影绰绰,肩膀微微抖动。
主治医师与祁建中是旧识,虽于心不忍,也硬着头皮开口:“老祁,咱们是兄弟,我也不和你说套话。她这个病,确实难治,我们也在尽力治疗,但疗程太长,她骨质疏松严重,很多理疗设备也不能上。你们家的情况我听过一些,特效药和诊疗费……”
“那也要治”,祁林站在祁建中旁边,手掌捏他肩膀,指节掐得泛红:“钱的问题不用担心,我来解决。”
送走了主治医师,他又回来,半蹲下去,手搭着祁建中的膝盖:“老头子,现在最需要你的就是二婶,别哭哭啼啼了,进去陪她。”
祁建中不肯动,祁林又凑前一些,强忍着颤抖,声线发飘:“二婶刚才和我说,先不要告诉郎飞。他帮不上忙,只能添乱,等她缓解一些,再叫他回来。”
祁建中沉默着点点头,脸依旧埋在手心里,肩膀抽动,不愿多言。
二叔二婶感情太深,这事对祁建中影响太大。如果可能,祁林希望能带他们离开钱源市,到他所在的洋海市疗养。钱源市身处国家最南,冬天湿冷阴气重,不利于康复,洋海四季如春,气候宜人,最适合调养身体。
他做好了准备,但病魔没给他带二婶离开的机会。
在祁建中面前,他一直努力控制情绪,但在梦里却压抑不住,浓浓的愧疚山一样压着他,他踌躇哽咽,胸腔上下挤压,憋闷得喘不上气。
有小女孩的声音从远处飘来,似真还假,如梦似幻,像轻柔的肥皂泡,在耳边轻轻炸开。
恍惚中他好像掉进了一个怀抱,额头又被什么抚过,软濡似一片轻羽。
他试探伸出手,去摸那个东西,却抓住一条手腕。
这触感终于令他惊醒,他奋力睁开紧黏的眼皮,一缕柔光,从微睁的缝隙滑入眼窝。
他记得睡前明明是在地上,此时却被抱在邱池怀里。邱池像抱着小孩,将他的头拢在胸前,一只手搭着长毛巾,将他的腿包紧,放上自己大腿。
自从他执意离开K J,两人间已很少有这样的姿势,如果在平时,他肯定要牙尖嘴利嘲讽两句,但他此时手脚发软,那些词句在脑海里转得像浆糊,东拼西凑没法连续。
似乎他这副难得的,懵懂的表情逗乐了邱池,后者难得一笑,又很快板起脸∶“快到天亮时又烧起来,你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祁林不想理他,也不愿动,只迷糊地四处找:“小麻花呢?”
“她在帐篷口拧毛巾,放心,她已经好了”,邱池捏着他脖子,将他的脸面对自己,不允他躲避:“为什么排这么多工作?”
“我得挣钱养家啊'”,祁林看逃不掉,干脆在他怀里寻个舒服的姿势,畏冷似地缩进去:“老王八,我还欠你三千六百二十万,今年过去,在你这里,我就无债一身轻啦。”
“在我这里?”,邱池敏锐抓住了话头,继续追问:“那除了我,还有谁?”
祁林一愣,顺口胡诌:“欠施妙的,当时手头紧,向她借了点救急。”
邱池皱眉想再问,帐篷的布哗啦一声,小麻花举着毛巾,摇摇晃晃挪进来,她抬眼看到祁林醒了,立即眼前放光,连滚带爬扑到祁林怀里:“哥哥,早上,哭了。”
“哥哥没事”,祁林隔着衣服摸她的背,两手用力,摇晃着把她抱起来:“小麻花怎么样?后背还痒不痒?”
“我好啦”,邱池也在背后托着小麻花,女孩连连点头,掏出肉爪揉他的脸:“哥哥,揉揉,好得快。”
这一瞬间,祁林是羡慕,甚至是嫉妒副台长的,小麻花漂亮可爱,会心疼人,娇气又惹人喜欢。如果他也有小孩,肯定把她好好保护起来,养在家里,舍不得放出去给别人看。
角落的定时器叮咚作响,这是警告的讯号,每十分钟响一次,提醒他们已远远落后他人。祁林最受不了这个,闻声立即爬起,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急急忙忙穿衣服提裤子,与刚刚的绵软判若两人。
邱池也跟着起身整理装备,将散落的物品装回到背包,摸到打火机时他停顿片刻,将它塞进祁林包袋。
祁林和小麻花都整装待发,小麻花有头油亮的黑发,散落腰际。但在丛林中行走,总挂到树杈残叶,又乱又不方便。祁林三下五除二,用草绳给她编了个团子,坠在脑后像个毛绒娃娃。
帐篷被祁林打开了一半,清晨的阳光从天边扑进,将一长一短两条身形,衬得如同神袛。
祁林走到帐篷边缘,见邱池仍旧没动,转身向他伸出了手。
这只手骨节分明,白皙单薄,却仿佛孕育澎湃的力量,能劈破虚空,若惊涛骇浪,将邱池拉回过去。
当时邱池刚砸了邱山林的备用办公室,他气喘吁吁倒在地上,把自己掩进废墟。
董事长办公室一般都在僻静地方,他又第二次闹出这么大动静,更是没人敢逆势而来,触他逆鳞。
他躺在破碎的家具上,起伏喘息,胸腔好像揣进一根弹簧,叮叮咚咚,要从喉口弹跃出去。
门口传来规律的敲门声,先是连续三下,停顿片刻,又再响起。
这种时候还来找他,肯定是有重要的事,邱池从不因私情影响公事,他长呼出口气,起身上前,一把拉开了门。
门口却不是助理,而是个高挑的年轻人。那人百无聊赖靠在墙壁上,两条长腿轻松叠着,指间夹根女士烟却没吸。有条淡淡的烟线,轻柔馥郁在空气里,薄荷的香气弥散开来。
他抬眼冲邱池笑,薄红唇角弯出笑纹,轻佻却不惹人生厌。
这是前两天,练习室里的那个,坐到他大腿上,让他心血澎湃的年轻人。
他卸了妆,不那么薄情尖锐,圆润眼角又带了温和笑意。他甩掉烟卷,冒两个尖巧虎牙,一张口就是调戏:“邱总又砸一间,智勇双全,令小弟拜叹。不过,借砸消愁愁更愁,小弟知道个好地方,领你喝花酒去,怎么样?”
胆大包天,无法无天,话都没说过几句,就大大咧咧这时候来找他。不止敢敲门,还敢文绉绉去喝花酒,看来小腿是不想要了。
邱池自己都没察觉,匆匆一面,他已将祁林盖上私章,属于他的东西,怎能被花酒染指?
祁林看邱池眉毛都不动一下,显然对他的提议并不感兴趣,他眼球一转,计上心来,长腿一动,几步跨到邱池面前,虚虚笼着他肩膀,贴他耳蜗轻言:“陆哥别误会,不是去酒吧喝,而是离开这里,到小南……床上喝。”
练习生都吃住在公司,在外租房不被允许,但祁林根本不怕邱池,不止撞上枪口,还眯眼看着他笑,眉尾像两道弯钩,勾出燥热生息:“邱总答不答应我不知道,不过小邱总,已经点头同意啦。”
他仿佛没看到邱池有些愠怒的目光,仍旧乐得无法无天,膝盖轻巧地向上顶,正挨在蠢蠢欲动的地方。
没等邱池拒绝,他就伸出手来,掌心纹路深刻清晰,几条长痕斜刻入腕,组成斑驳线条。
这庞杂细线无甚规律,却组成个救生圈,要将邱池从深海牵拉出去。
这间窄小的办公室,依旧弥漫着邱山林的气息。他的人躺在病房,灵魂却张牙舞爪,在空中咆哮弥散。邱池盯着祁林的那只手,视线聚拢一线。萦绕在周身、片刻不停歇的吵闹,竟渐渐缩小颓靡。
他微微一动,再一次抓住了那只手,像离开废墟状的办公室那样,像离开那些嘈杂扭转的声音一样,离开黑暗低矮的帐篷,感受刺目温暖的阳光降临。
邱池抓住祁林的手,祁林仿佛不太相信,握紧了五指,又抱住了小麻花,才明白温热的触感来自于谁。
他也同样记得在邱池办公室外的那次见面,他表面吊儿郎当,其实后背已被冷汗打透。
都怪祁真那个小怂蛋,把邱池描绘得像个混世魔王,随时会狂躁起来吞吃血肉,他祁林平日没怕过谁,夜里睡着,居然梦到邱池长出两犄角,身披黑毛对月长嚎,睁着赤红的眼,对他冒出獠牙猛冲而来,将他顶到半空。
他半虚半掩壁咚邱池,大腿紧绷像石头,邱池硬没硬他根本不知道,他自己呼出的气,说不定都是凉的。
他之前听说邱池又在摔东西,心中立即扑出火苗,下意识就想过来,理智告诉他别去,他摸不准邱池脉搏,说不定会被连着一起揍。但潜意识里却熊熊燃烧,蛰得他像个冒火的车头,急匆匆就要撞去。临去之前,他眼尾一扫,旁边的女练习生正点了烟想抽,还没碰唇,就被他一把夺过,留下一句“明天还你一盒”,就匆匆跑了。
他跑到邱池门边,里面已经安静下来,黄昏将至,橘色的晕光从窗棱爬下,将他身影拉长,贴着门板溜进房间。他顿在门口摆造型,想了想还是摆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