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传-第2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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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军武昌的方略,至少在一个月前张辅就明确当着皇帝的面提过,但没能当即施行,甚至于到现在还没明确。这不能怪朱瞻基,一般的事朱瞻基能当机立断马上就决策,但涉及几十万大军的大略,皇帝的考虑肯定还是希望朝廷内部尽量达成一致,这样实行起来阻力才小,所以张辅才想要杨荣去劝服其它大臣一起支持。大军的方向改变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主要还关系钱粮调度等一系列的关节。
人都到门口了,杨荣当然不好让堂堂英国公吃闭门羹,也大大方方地到大门口来迎进去。但是请张辅进客厅时,杨荣又找了一干门客幕僚作陪,故意做出没有“密会掌兵大将”的样子。
宣德朝不比永乐朝,那时候永乐大帝是何等人物,军队是牢牢掌握在他一人手里的,那个时代底下的文武要搞什么玄虚连提鞋都不配,所以杨荣也不担心和武将来往的问题;可宣德帝却是刚刚登基两三年的人,底下有三朝元老甚至五朝元老,大伙儿总得懂点规矩,都懂的。
张辅寒暄了几句,也不啰嗦,径直说道:“老夫此次登门叨扰,实为改变大军的方略而来。”
杨荣立刻就说道:“英国公意为转向武昌?这事儿好像之前就提过的,不过很有些争论。按理京营已经取得了整个淮东淮西,形势已在掌控之中,南下长江铁板钉钉、不过是迟早之事。况且我们渡江作战又打了这么久,突然要改变方向,至少有两个问题:其一,前功尽弃;其二,那汉王打仗也非等闲,咱们大军一走,万一他把江淮平原又夺回去了怎办?”
“从长江下游进击,最好走的地儿就是采石渡,京营在采石渡大小筹备了好几仗,硬是打不下来;因为汉王也很清楚采石渡的重要,在那里大军设防,一时叫咱们无计可施。老夫月前在皇上面前提及改变方略,也是因为这个道理:东南失江淮自是大弊,长期看来一有疏忽就要被直捣腹心,可就是急求不得。”张辅道,“不过转进武昌也不一定能一蹴而就,情况不好一样要多次攻城拔寨。因此老夫当初只是提了一句,并未强求,可今日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杨荣正色道:“英国公是指湖广新败之事?”
张辅点头答道:“正是。老夫是了解薛禄的,他并非完全不堪用事的人,却在湖广以十多万(包括未参战的地方驻军和造册上的出入)败于一万余叛军之手。沅水大战,那是在平地上啊,杨公可得想想,怎么才能以一敌十?咱们要是再轻敌,恐湖广要酿成心腹大患。”
杨荣近段时间也在多番过问这事儿,听到张辅也这么说,不由得愈发重视,忍不住站起身来回踱着步子。
他沉吟道:“武阳侯新败,湖广已空虚,叛军会不会趁势进占武昌、荆州诸地……若他们那么快就抵进长江,所图不在小!”
张辅故意加重语气:“那帮人是建文余孽,起兵不是要造反窥欲天下还能有什么缘由?若其有大志,必窥长江;若无志,又如何能打败十几万官军?”
杨荣想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道:“此事老夫一定尽力促成。”
张辅不放心地说道:“可得尽快,重在要说服杨少保(士奇),此事半成。”
杨荣一想:如果转兵武昌,除了有顺江而下进逼汉王的格局,更有将战略调整倾向湖广建文余孽的形势;那便是对付“伪”湘王朱文表。朱文表原名张宁,此人在官场上还真有些来历:一开始几乎成了杨士奇的女婿,这消息在当初可能只是小圈子里的闲谈;后来因乐安事(劝服汉王南下)名声鹊起,与杨士奇的旧事也一并传开来。
如果杨士奇坚决反对进军武昌,便是对张宁有利,这中间的关节就说不清楚了。嘴长在人家身上,难不保有人乱说。按理杨士奇一定会避嫌的;就算万一杨士奇于公不赞成武昌方略,他肯定也会有些分寸、而不会过于反对。
想到这里,杨荣便用几乎拍胸脯般的态度正色道:“英国公尽管放心,在大事面前老夫绝不含糊,杨少保那里便交给我好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 竹帘
常德城城门洞开,“咔咔……”大股步军开道,千百铁鞋整齐地践踏在路面上形成慑人的声响,这种单调的音乐是力量与暴力最直观的反应。城门内的大街两旁再次跪满了投降的文官武将,之前这里跪过朱雀军的人,这回是官府的。常德城来回上演了这种征服的场面,在这里充分说明了谁的拳头大谁就是统治者的一个道理。
百姓已不准在中间南北、东西的两条主街上乱走,但并没有阻拦人们围观,街道两边站满了看热闹的人。围观是老百姓们喜闻乐见的一大乐趣,如果没有危险的话。
现在城里出来那么多人,说明了大伙儿没觉得朱雀军危险。朱雀军不久前还在常德维持过长达半年的占领,日久见人心、市井小民看到了军纪的。但也仅此而已,人们并不是就多拥护“湘王”,朱雀军在所占地区的税收比官府只重不轻,而且还半抢半买地强占了城郊的许多良田分给其将士;尚在百姓的承受范围内,只好作壁上观罢了。
行进的部队根本就不搭理跪伏在路边的文武官员,步军过了,又来了骑兵,护着一辆马车大摇大摆地从城门进来。
马车是一辆在南方地区装饰和样式都十分常见普通的车,以毡制顶,便于防雨;如同悬山顶的房屋一样,有其地域特点。张宁就在车上,他平时最多是骑马,这回却是乘车,或许此时不想在大庭广众露面的缘故。
刚进城,张宁便掀开了竹帘的一角,他本想看看地上跪着的官吏。却偶然之间看到了路边的一个熟人,董氏。他的目光不由得停留在她身上,直到马车逐渐前行,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董氏怎么会在百姓之中,张宁一时也不清楚,前阵子他整个身心都在一场事关生死的战场上,实在没过问这些事,理应是辟邪教的人在管。
董氏也看到了张宁挑开竹帘后的脸,甚至脚下不听使唤地沿着街边向前走了几步,或许是想去追赶那辆马车?她自己也不清楚。
他是作为胜利者进城的。满城的人,占领在城墙上的军士在欢呼,气氛如此热闹喧嚣。董氏却不知怎地心里泛起一股凄凉。
马车消失在人流之中,但竹帘后的那张脸仍旧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作为一场空前大战的胜利者,连董氏都知道他因此会得到很多,可是那张英气的脸上却没有作为胜利者应有的得意;也幸好没有,不然董氏或许会更难受,因为彼此之间的心情差异加大会让她更感凄凉。
张宁的脸上分明有种郁色,不是伤春悲秋的惆怅,比那更深;那注视的眼神,她确定张宁关注的是自己,这又让他稍微好受了一点。当董氏意识到自己为什么要去关心他想什么时,已然无法自控。
战争结束时,董氏就被释放。她却庆幸不起来,而且张宁已经很久没管过她了,这让她十分受伤并且带着一丝恨意。
有时候她会往宽的地方想,这样就算了、才是对的。夫君是因为公事遇到挫折,就算夫君不在了、她有自己的家和孩子,那才是她的归宿。既然那羞辱被安全地掩盖住了,自己也没能力改变什么,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也可以……可是她就是难以自拔,不仅难以忘记那天的肌肤相亲,连他的一言一行他的动作他的口气都挥之不去,理智变得脆弱不堪。
她心里的恨意,已不是张宁羞辱过她,而是他的不理不睬。
每当夜深人静没睡着时,百般感受就像有一只硕鼠在咀嚼她的心一般,那折磨的滋味难以言表。她不知道为何会这样,惶恐而无助……
……
张宁又回到了以前的府邸,刚从马车下来,正巧就近寻见了个辟邪教的头目,便问及董氏。那头目不清楚此事,便赶着去找护教春梅;对于王爷亲自过问的事,无论大小都是大事,大战过后人们对王爷的敬畏之心更甚,一个人的威信从来都是建立在做过什么事成就过什么功绩上的。
春梅赶到府中,便说道:“之前教主交代咱们不要在琐事上去烦王爷,又说过不必再为难于夫人了。后来我们的人先到常德城,那于夫人在常德有好些奴仆和房屋,我便把她放回家了……昨日我还问过她,她好像要去京师去照看她的儿子。”
张宁一听稍微放心,随口说道:“你派个人去告诉于夫人,让她且宽心,出于大事考虑我虽暂时不会放她的夫君,但应该不会害于谦性命的。”
春梅嘻嘻笑了一下,够过来小声说道:“您挺关心于夫人的嘛。”
张宁正色道:“有些话该不该说,你应该心里有数的。”春梅忙笑道:“放心罢。”
春梅正待要走,张宁忽然又叫住她,说道:“算了,不要再去找于夫人了。”
春梅听罢更加面露诧异,因为张宁说话左右摇摆的时候并不多见,不过她也不好再问什么,当下便应了。
毕竟有过一次肌肤之亲的女子,她又不是青楼卖的,张宁无法完全冷漠不关心,春梅提及的“去京师照料她的儿子”让他改变了主意,觉得还是不要再纠缠她了更好……本来就做了对不起人的事,没必要把人按在火坑里不放。
如今危险压力骤减,他冒出一个念头:如果那天有人在旁边劝一句,只要说一句“没有必要如此做”,自己肯定就没干出那件事来。不过他不想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事到如今,干了就干了,有啥了不得的。
很快张宁就把这事抛诸脑后,刚回常德,大小诸事也多。眼下是要赶紧过问着把缴获的丰厚物资利用起来,不能让其落入各种私人势力的口袋里;打仗就是拼钱拼粮,物资便是武力,不能再如辰州时那般没钱没粮受制于人、人穷志短差点没整个玩完。
而近期最要紧的事,还是为尽快进军武昌做好准备。
第三百一十五章 举头三尺有神明
初回常德城的前几天除了准备北征,还有一个极为棘手的问题:战俘。官军在沅水一战中参战人数就达五万以上,大部分人并没有在战场上被杀死,军队崩溃后有的投降有的向北逃跑,但主要道路一被封住大部分人又能逃到哪里去?
大面积屠杀俘虏是首先被否决的,这种手段与朱雀军平日的言论相悖。参议部诸官员分歧很大,有的建议将俘虏大量收编入朱雀军,因为军中本来就缺兵员;不少人却害怕那帮人兵变,以至自掘坟墓;而放降兵回家乡,也有可能不久就被武昌守军重新征召,成为阻挡朱雀军进军武昌的阻力。
张宁未能拿出决策、他需要等待幕僚们经过争辩,通过一群人的争论之后是非对错也许比一个人独断要稳当,古人也说“兼听则明、偏听则暗”,诚不我欺。
这日他到黄昏时才离开参议部往府上走。之前官军占领常德城后好像并没有大规模烧杀劫掠,这里的一切都改变不大,原来作为仓库的参议部官署仍然能用,路上风景照旧。
刚回府便得知姚姬要召见他,张宁便径直去了园子里。这地方以前本就是个游园,后来还做过茶园,亭台楼阁山水树木一样不少。
行至姚姬住的房子前,他便看见正门厅堂里四大“护教”都在场,还有不少白衣剑侍,都是辟邪教总坛的头目。一时间张宁就大概明白了,姚姬今天找自己可能是为了辟邪教的重